思念
“真的……沒有辦法嗎?”
“怎么可能會有?”
得到絕對肯定回答,不信邪般我向后往回跑,好像追尋虛無飄渺的日子,過去的,當(dāng)是過了這道坎,回去的,發(fā)現(xiàn)這道坎已經(jīng)不在了。
鬼兵要阻攔,另一鬼兵拍拍他的肩膀,帶著無所謂的語氣開口道:“你心里清楚,他這樣跑根本回不去,等等他累了,自然可押回雪山地獄?!?p> 明明一直在向前奔,可路的盡頭是鬼兵的等候多時。我怔住了,不甘心溢上心頭,繼續(xù)魔怔般奔跑,想要追尋舊路,舊路已不再在,新路一直在。
跑得汗水淋漓,有點(diǎn)搖搖晃晃,踉踉蹌蹌,終于鬼兵看不去了,一只手拉住我說道:“我告訴你,踏出刀山地獄的那一刻,這道路永遠(yuǎn)回不去了,就是一條死循環(huán),死死的,無論怎么樣都不可能的,你聽清楚沒有?”
另一個鬼兵又附和說道:“你也別跑了,他還是可以復(fù)活的,別緊張?!?p> 大喘粗氣,哽咽般回答:“可秦敏他怕死,他怕死,真的怕死??!”
“你醒醒吧,他又不是沒死過?!?p> 說罷,將我抱起在肩膀上,想要將我送到雪山地獄,任憑我拼命捶打腳踢,像一個襁褓中的小嬰兒表達(dá)自己的不滿。
藏在袖口的短刀,已然迫不及待,抽出短刀之際,欲殺鬼兵,然后回頭……“回頭?回哪去?”
腦海中出現(xiàn)一個老者的聲音,無比的熟悉,沒錯,他就是鉆進(jìn)我身體的老者。言畢,意識變得一片漆黑,感覺身處水之中,呼吸不上來,準(zhǔn)備要淹死。
這樣也好,沉溺在里面,讓世界閉嘴,我想睡了。不……不行,還有一個人在等我。我在水中撲騰幾下,再次睜眼,竟是抵達(dá)了雪山地獄。
一座高聳的雪山,遍地是雪,遍地是霜,幾乎聽不到人聲,隱隱約約見風(fēng)雪中的人影,然而大雪無痕,人的足跡沒了。
一盞茶時間便被帶到雪山地獄,并一路將我送到雪山山底,才將我放下,說道:“好好服刑?!?p> 他們走了,我不知所措,獨(dú)自站在那里好久,我要是回去,也回不去,就像老者的那句“回去?回哪去?”
眺望那這層地獄出口半個多時辰,似乎這大雪傾盆將心徹底冰封,那道人影,咔嚓,拍完照仿佛牢牢定格在那里。
似風(fēng)雪中立下一座墳?zāi)?,沒有一切信息,只有空空的一座墓碑高高矗立,后來呢,那墓碑成了一個陌生人高高聳立。
大雪接連下了億年,耳邊冷風(fēng)呼嘯都已消失,整片身體完全覆蓋,眼睛看不清,實(shí)在看不清,嘴巴打不開,一開始的顫抖算個皮毛。就連身體中的心跳聲仿佛沒了聲。
整整耗費(fèi)將近刑期結(jié)束,僅剩6個月的雪山地獄刑期,“活人”墳?zāi)?,幾乎成了一個傳說——一個男人成了一座墳?zāi)梗髞沓3S行┤顺靶@道墳?zāi)固钋?;有些人懺悔自己做的惡,天天跪拜這道墳?zāi)?;再后來真的有人在旁邊做了一個小墳?zāi)埂?p> “如果深情有用,那么你就不會被拋棄……”
“對不起,郎君……”
“這是一個墳?zāi)?,我自己的,我就在您身邊,跟您一樣,直至您同我們的罪孽得已還清,轉(zhuǎn)世投胎?!?p> 最后面我甚至聽不清人聲,究竟是嘲諷,還是懺悔,亦或是追隨。
我在里面沉睡許久,沒有人說話,多年積累的冰雪成了御寒衣物,身體沒有一處不是不凍傷的,原本會以為會一直一直持續(xù)下去,到春暖花開,萬物復(fù)蘇,可繁春不會來了。
可是,我醒了,不知怎么回事,身上的積雪已被撥開,自己卻倒下在皚皚白雪的地面,我猛然睜開眼,一大片雪花緩緩落在我的臉,洗刷身上的混濁。
一須臾,全身已被凍傷,艱難坐起,后面是個大洞,估計(jì)數(shù)萬尺厚,望不到盡頭,我被挖了起來,想必那也應(yīng)該是沉睡之地。
眺望遠(yuǎn)處,不知道作何感想,只好起身,朝地獄門口的鬼兵們走去,凜冽的雪花鋪滿生機(jī)的土地,于是,我的腳印在雪花的幫助顯得格外深沉。
“多久了?”
“還差6個月,就該到下個地獄了?!?p> 我往回走,向雪山,向睡眠,向刑場。再次走到雪山山底,深知雪山地獄同刀山地獄一般,沒有終點(diǎn),沒有上去的我,只是一味地坐了下來。
抬頭仰望向上爬的女人,像極了刀山地獄,但這可比刀山地獄溫柔多了,沒有人殺人,沒有血染整遍,反而一塵不染。卻在一定程度上,暗含種種殺機(jī)。
拿起手中的短刀及其白衣袖口一看,刀沒有一絲生銹,挺特殊的,但也是一種普通,衣袖也同其刀一塵不染。我嘴角微微上揚(yáng),隨即又變成小小的一個橫線。身體向后一倒,躺在雪地上,想起種種往事:
“你看過雪嗎?”
“可能見過,可能沒見過。”
“老九,我老家經(jīng)常下雪,都看膩了,膩是膩了,可有人陪我出去玩雪就足夠,如果說,我是說如果,下輩子我們在某一個地方相遇,我一定帶你看雪,堆個大雪人!”
我冷笑道:“那你下輩子還能記???”
“萬一呢,意外總是有的,萬一我就是那個意外呢。”他好像暖陽,喜歡照耀他人,不喜歡獨(dú)自溫暖。
“那雪是怎么樣呢?是不是和刀一樣锃亮?”
“不是很亮,是天上的白色的小花,冷冷地,看起來和你一樣耶?!?p> “我看過你所說的雪了,你未曾帶我看過,你也未在我左右,發(fā)起約定的人違約了,我這是作弊了吧?!蔽要?dú)自自言自語,眼角時不時有點(diǎn)淚花,我卻告訴自己要等到最后,不能再哭了。
6個月,要干什么?不停地回憶起秦敏與自己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老九,你來做我們攀刀山比賽的裁判吧,不許包庇他人,包括我,比賽要公平公正,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老九,你很厲害嗎?聽他們說你單挑一群人,整整過了十幾年呢,那么有你在,我就不怕死了,因?yàn)橛心阍?,一定會保護(hù)我的,對不對,快說對啊!”
他說的話十分幼稚,看起來是單純無害的孩童,和他的外表及其真實(shí)年齡(12歲)完全不符合。
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誰14歲敢想象自己能夠經(jīng)歷這么些荒唐事情,更何況是12歲的少年,幼稚又有什么不好。
他干的傻事一大堆,可以說我一串一串的。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人,甚至還樂于助人,這是我沒想到,也是刀山在場的所有人沒想到。
曾經(jīng)一個犯人將要被殺死,他還去勸架,明明他們都不認(rèn)識,還拿兩把刀擋住攻擊。
“有事好商量啊,大哥!”
和那個犯人只是一味的沉默不語,沒有回答秦敏的問題,可能在他心里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你死我活,優(yōu)勝劣汰,而今這只是一個進(jìn)一步的優(yōu)化。
“愣著干什么快跑!”
最后他招架不住,我忍不住救他,他不允許我殺死他,只能將其人狠狠摔在地上。
扭過頭來,發(fā)現(xiàn)被救的人是中年人,他被救是意想不到的,原來所有手下從那一場大戰(zhàn)之后,紛紛退出這個群體,然后徹底瓦解。
中年人大口呼吸的空氣,像是對自己活著的貪婪,放聲笑了笑,好像是對我的一種嘲諷,對我說道:“你還是承認(rèn)自己太懦弱,還是選擇了找團(tuán)體,厭惡我,理解我,成為我,我說的對吧?我說的果然是對的!”
我就如同剛遇見他一般沒有說話,反而秦敏說起話來:“他不懦弱,那可是大刀豪呢。”
中年人破口大罵:“你算個什么東西,管管你手下,主子還沒有說話,手下卻說話,像什么話呀?還有我并不感謝你們,不服氣你們就直接殺死我,我都是會復(fù)活的?!?p> 中年人起了身,背朝我們而離開,就像第一次見到他,不知道為何他會不懼怕死亡。只是單哼哼小曲,得意至極,更像是一個挑釁。
見中年人這么大言不慚,秦敏咬牙切齒,正打算回懟,我攔住,他只好憋一肚子氣,之后在大刀地面好好抱怨。
中年人以為我們會殺死他,畢竟他都那么咄咄逼人,加上有陳年舊帳,不殺死他難以說得過去。真的沒有想到我會放下往事。
中年人望著漸遠(yuǎn)的我們,思索一會兒,把阿肆的事說出來,但人就沒有好氣,言道:“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小心阿肆,阿肆他說要等到某一天找你算帳,拿回屬于他的榮譽(yù)?!?p> 中年人說的是真的,沒有騙我,沒想這件事會成為契機(jī)。想到這里,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下,鼻子通紅的,好難受,好像有道不盡的話,仿佛要窒息,喘不上氣來。
很快,我的雪山地獄的刑期結(jié)束,大片白雪愈下愈繁,像是一場目送,開始前往下一層地獄——油鍋地獄,在前往油鍋地獄途中,是熟悉的路,沒錯,是那一條路,但通往的地獄并不相同。
我輕聲嘆了一口氣,猶如凜冬已去,希望他能戰(zhàn)勝阿肆,希望他能過得好,更希望他能不怕死亡,最希望他能獨(dú)當(dāng)一面。
這個凜冬帶走了好多,我想要回去的決心已經(jīng)帶走了一大半,想回去的無可奈何倒是來了一大半。
到達(dá)油鍋地獄,這里是一個油鍋,上去了,結(jié)束了,眼一睜,眼一閉,那么上九層地獄就渡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