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天地蒼茫之間仿佛只剩下寇仲那凄切悲慟的余韻,別的任何聲音,都不再聽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葉輕舟從上游緩緩飄來,橫在浪濤洶涌的大河離岸五丈許處,隨著浪濤搖擺起伏,竟沒被水流沖帶往下游去,船上坐著一位峨冠博帶的老人,面容古雅樸實,但最吸引人的,是老人的眸子。
這雙眸子生得也并無特異之處,卻宛如兩泓深潭,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里,洞悉天地宇宙間的玄異奧妙。無論星辰變易,四時交替,萬物衍生,陰陽反覆,一切的奧義都可以在這樣的神光下得到解答。
這道人正凝神垂釣,聽到寇仲悲戚的聲音,悠悠嘆了口氣,釣絲就仿佛長了眼睛般朝寇仲飛起,任寇仲如何掙扎也被這細小的釣絲卷住,然后老者揮動魚竿,那釣著寇仲的釣絲便向官船飄去,毫無重量般的落下,意態(tài)從容自若,一切都恍若渾然天成,不帶半點煙火氣息。
那老者隨隨便便的坐在船頭,背后是初升的朝陽,他就沐浴在朝陽的光輝下,恍惚與天地融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與這條流淌在悠遠歲月中的寧靜河流水乳·交融,在這一霎那,天與人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看見他,就好象觸摸到了天地宇宙間那玄奧莫測的軌跡。
師妃暄與侯希白臉上掠過一抹喜色,心中一寬。深施以禮,語聲頗為尊敬:“參見寧散人?!北蛔u為中原第一人的“散人”寧道奇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仍凝神注視手中垂絲,淡然笑道:“夜帝之名,當真是如雷貫耳,連老道也不得不放下一切,前來相阻?!?p> 原隨云眉頭微皺,舉袖扇飛撲來的寇仲,緩緩舉步朝寧道奇所在的小船走去,仿佛是在自家的花園中閑庭散步,賞花飲酒,當師妃暄,侯希白卻忽然覺得這遙遙相對的當世最強者之間,已不能存在任何東西,無論何人置身其間,都必將被那強大的壓力,碾成粉碎,原隨云就仿佛是風,颶風,狂舞。寧道奇卻如同亙古存在的巨巖,仍蒼天風云變幻儼然不動。
“散真人,寧道奇。”原隨云忽然笑了笑,陡的躍起數(shù)丈高,穿云凌空,一掌朝官船上那面‘王’字大旗拍下。只聽轟然一聲暴響,那根碩大的旗桿,忽然從底一折兩段,仿佛一柄巨大的利劍,凌空朝寧道奇刺下。這一擊來勢是如此的兇猛,那桿大旗相對于寧道奇所乘的輕舟來說尚要大上三分,仿佛天降閃電凌空下?lián)簟?p> 寧道奇嘆息一聲,手中魚竿忽然回蕩,卷起千重水幕,魚竿竟好似爆發(fā)出驚人的光芒疾點虛空。瞬息魚竿與旗桿交擊相撞,發(fā)出震天的轟鳴,宛如兩道閃電交擊,纏繞飛騰,木屑宛如飛雪般暴散而出,飄蕩在洛水湖面。就在兩道閃電相撞的瞬間,寧道奇坐下輕舟竟恍如不堪重負般猛然下沉三尺。
緊接著,轟然裂響中,那小船禁不起兩股強大力量交擊的威勢,威力狂猛霸道的內(nèi)勁透著魚竿傳到船身,船身赫然隱現(xiàn)多處裂痕,不一會兒,湖水透過裂痕進入小船中,小船漸漸開始緩慢下沉。
師妃暄等人駭然瞧著兩人的首度交鋒,渾身發(fā)麻,背脊直冒涼氣。
世間竟有如此玄功。
但原隨云固然已是神功蓋世,寧道奇卻仍是比他更勝半籌,因為他是坐在船上的,但他出手交鋒后卻仍是保持著從容自若,即使是那湖水即將浸濕青衫,臉色也沒有半點變化,宗師風范一覽無遺。
原隨云臉色無悲無喜,淡淡道:“你的魚竿沒有了?!?p> 寧道奇笑了笑,坐下小舟在浩蕩的河面隨波起伏,仍目注湖面奔流的水勢,油然自若的道:“夜帝所擊出的旗桿豈非也粉身碎骨了么?”
原隨云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溫文爾雅的微微一笑,道:“兩敗俱傷,是為智者所不為,寧散人乃當世高人,何必執(zhí)著?”
寧道奇臉上露出平靜、從容的笑容,緩緩搖頭,一如清風拂面,卻是波瀾不興。
原隨云淡然一笑,漠然道:“寧散人一定要戰(zhàn)?”此語一出,師妃暄等人盡皆動容。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行。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賽蒼冥?!?p> 寧道奇凝望著流逝在天際盡頭的水流,悠然放聲吟唱,歌聲清遠嘹亮,回蕩在整個湖面,回蕩在整個天地之間。他緩緩站起身來,滿頭的長發(fā)披散肩頭,隨著洛水的清風飛揚飄灑,衣袂飄飄,整個人似忽然間將要乘風而去。
師妃暄,侯希白,寇仲心神大震,隨著這中原第一散人的緩緩吟出,心中陡然一亮,只覺得寧道奇整個人都在散發(fā)著溫柔的光彩,令人忍不住為之驚嘆,為之折服,為之尊崇。
“這首正氣歌,你自然聽過?!?p> 寧道奇淡然淺笑,閑適自若的道:“歐陽希夷,也曾是老道的好友,但老道卻只是親近他,聞得昨夜他挺身而出,這才令我大感尊敬。”寧道奇仍是那副與世無爭,清凈無為的仙姿逸態(tài),聲音卻漸漸的冷了下去:“那時,夜帝曾問是否一定要戰(zhàn)?,F(xiàn)在老道的答案也是一樣?!?p> “大義所鐘,勢在必為。”
洛水仍舊不眠不休的流淌著,寧道奇坐下輕舟卻已沉下了一半。
【話說,今天早上下了雨,貌似還要打雷閃電,曾聞打雷時乃是穿越的高峰,為了避免去了異界,我就只碼了一章,就趕忙尋避雷針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