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晴天霹靂

　　三更時分，彎彎如約來到了后青山。

　　此時，天幕上只有一彎孤月懸掛，身邊并無半點星光相伴，略顯寂寥。

　　彎彎坐于大石之上，雙手抱膝，遙望著天際那淡淡的月光，心頭卻泛起了一絲苦澀。

　　曾幾何時，她也跟天際這彎冷月一樣，總是孤身一人，形影單離。

　　——娘親，你究竟身在何方？

　　彎彎不由想起了依云，也想起了那個還不來及說上幾句話，就已生死相離的妹妹夕凝。

　　夕凝的死，她從不曾忘懷。

　　所以，一直以來，她也無法坦然地面對那個父親。

　　可那時，當夕彬說，她的父親重傷不治，既將身死時，她卻又覺得心頭空落落的。

　　那種失去的感覺一種壓著她，直到他們說，他的傷有治了。

　　輕輕嘆了口氣，彎彎苦笑。

　　無論有著多大的隔閡和仇恨，畢竟身體里流著同一血脈，那是無法割斷的親情羈絆啊。

　　“凝兒?！?p>　　黑暗里，響起了一道略顯蒼老虛弱的聲音。

　　彎彎從紛亂的思緒中抬起頭，就看見夕真正站在月光之下。

　　相比起那時在夕家，夕真這段時日以來確實蒼老憔悴了不少，就連兩鬢都沾染上了幾絲銀霜。

　　“你有什么話就說吧？”

　　彎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其實，直到此時此刻，她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父親。

　　“我是來告訴你，關(guān)于瑤兒的事。”夕真的傷并沒有完全好，被冷風一吹，不禁又開始低咳起來。

　　“夕瑤？”彎彎心頭一跳，從大石上跳了下來。

　　她從容塵那里回來時，曾找過那個阿三，想讓他當面與玄墨對質(zhì)，可阿三卻像是人間蒸發(fā)了。

　　她也問過夕彬。

　　夕彬卻說，自那日阿三指證那個異能者殺了夕瑤之后，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自己也正到處找他。

　　原本她應該繼續(xù)尋找阿三的下落，可明日便要面對強敵，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拋下軒皓。

　　夕瑤已經(jīng)身死，無法挽回。

　　她絕不能讓軒皓的父親也這樣死去。

　　不管這次的贏面大不大，但至少，他們還有機會。

　　于是，這件事就只能這樣暫且擱置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彎彎深深注視著夕真的眼睛，這個父親她一直都看不透。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阿三?！毕φ孑p嘆了口氣，“可是前日我看親眼看見你大伯把阿三遣走了。”

　　“他把阿三弄哪去了？又為什么要這樣做？”彎彎本來就懷疑過夕彬有問題，只是沒有證據(jù)。

　　“我也不知道?！毕φ婵嘈?，“凝兒，我先問你，夕凰說，你跟那個異能者相識。是真的嗎？”

　　彎彎看著他，神色認真，“若我說，起初原不相識，后來才知他不是敵人，他帶走娘親，也無惡意?！睆潖濐D了頓，又淡淡地問了句：“你信嗎？”

　　夕真點了點頭，神色同樣認真，“我信。我相信你?！?p>　　這一句“我相信你”讓彎彎心頭一滯。

　　有些感動，卻也有些心酸。

　　“難得。”彎彎自嘲一笑。

　　“凝兒——”夕真似想伸出手，卻又在半途收了回來，神色凄楚，“也許，我該叫你彎彎吧？”

　　彎彎一怔。

　　“我知道，你不是凝兒?！毕φ嫖⒌拖铝搜酆?，將目光藏在了黑暗里，“我知道，真正的凝兒其實——其實已經(jīng)死了吧？”

　　彎彎緊抿著唇，沒有回答。

　　“我自己的女兒，我又怎會不清楚呢？”夕真終于抬起了頭，眼底帶著幾分痛心與內(nèi)疚，“一個人再怎么變，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當我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真正的凝兒已經(jīng)不在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淚水終于滑落眼角，心神激蕩之下，夕真彎下了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劇烈顫抖的背影讓彎彎也忍不住為之心澀。

　　他一邊咳，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嗚咽。

　　“我那時，真的，真的只是想逼一逼凝兒。她實在太過怯懦膽小，就算擁有銀靈之力，也逃脫不了被人欺壓的命運，我只是——只是想改變她的命運——不要再被你大伯他們欺負——可我不知道，這樣做——竟——竟——”

　　夕真再也說不下去了，索性蹲下了身子，將臉埋進了黑暗里，無聲地低泣。

　　彎彎站在夜風里，心中五味陳雜。

　　面對著一個正在懺悔的父親，她應該說些什么？

　　說些原諒他的話嗎？

　　可夕凝卻是已經(jīng)死了，而且死得太過慘烈。

　　那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而她也無法輕易地忘卻這個事實。

　　“這些話，你應該對夕凝說。而不是對我說?！睆潖澖K于淡淡地開口。

　　“會的。我當然會的?！毕φ婢従徴酒鹆松?，臉上的淚痕還未拭干，“等我到了九泉之下，我一定會找凝兒好好謝罪，求她原諒，只是，彎彎，你又能原諒我嗎？”

　　夕真深深注視著彎彎的臉龐。

　　“我知道，我雖然不是夕凝，可你也是我的女兒?！毕φ嬉活D，“你娘，她都告訴我了?！?p>　　“娘？”彎彎雙眼亮了起來，激動地一把扣住了夕真的肩膀，“你知道娘在哪里？”

　　夕真點頭，“她回來了。就在那日厲凌天退走之后。我和你大伯碰見了她。”

　　“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為什么不來找我？”彎彎似想起了什么，“是被大伯困住了嗎？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p>　　彎彎拔腿就欲離開，卻被夕真攔住。

　　“彎彎，你不要去了。就算——”夕真再度哽咽，“就算你去了，你也看不到她了?！?p>　　彎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心頭頓時被不祥之感籠罩。

　　“你說什么？你這是什么意思？”

　　彎彎緊緊地抓著夕真的肩膀，神色慌亂。

　　“我娘呢？她現(xiàn)在在哪？在哪？”

　　“她死了。”

　　這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將彎彎震得心神俱碎。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會這樣？怎么這樣？”

　　彎彎一步步踉蹌后退著。

　　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若是娘親真的無事，不會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出現(xiàn)。

　　難怪，難怪那日夕凰說什么“死了活該”，原來，夕凰早已知道她娘已經(jīng)……已經(jīng)……

　　彎彎渾身顫抖，心頭更是疼得像要裂開一般。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是誰害了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