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進來看看
翌日清晨，陳仁起了個大早。
今天他倒是沒有再去喝豆?jié){，空著個肚子，就溜達著往殮尸司去了。
等到了靈臺班子的后門，他才一拍腦門兒。
這青天白日的，要怎么把楚紫兒帶進城去？
左右考慮了一番，陳仁索性就抬腿往白勝素的仵作房走去。
這姐們兒一身正氣，要是給她說杜八兩的豬肉鋪子里，飄著個不去投胎的枉死厲鬼，她肯定是很有興趣去看看的。
況且，她那身子干凈無暇，沒有半絲鬼氣糾纏，多半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這還是陳仁第一次踏上殮尸司的正門大道。
兩排房子此起彼伏，中間的大道上卻是雜草叢生，偶爾還會有野雞跑過。
這殮尸司雖說是衙門的買賣，這么看起來更像是一條荒廢了許久，沒有人煙的大街。
路過劉老六門口的時候，屋里傳來一身暴喝。
“將軍！”
空蕩蕩的大街上，冷不丁這么一聲暴喝，給陳仁嚇了一激靈。
透過窗戶往屋里看去，一頭亂發(fā)的劉老六，正背對著陳仁，在跟一個身穿儒衫的書生下棋。
那書生見陳仁路過，抬頭沖著陳仁抿嘴一笑。
陳仁先前還有些納悶兒，這殮尸司里除了白勝素以外，其余都是些認不得幾個大字的，啥時候多出來個書生？
書生這抬頭一笑，陳仁才看到他一整顆腦袋白慘慘的，臉上還抹了兩朵腮紅。
更要命的是，他那嘴唇中間，還涂著一團紅色油彩。
合著這書生是個紙人？
得，這劉老六倒是個不愁沒有伴兒的。
白天扎個書生陪下棋，晚上再扎幾個小妾出來暖暖床。
嘖…
那滋味兒甭提了！
接著路過了馬婆婆的走陰房，以及許老二兄承弟業(yè)的彈毛屋。
兩間木房子都是緊閉大門，看來這二位上班是不怎么敬業(yè)的。
再往前走，就是老潘爺?shù)男_地了。
這老潘爺跟他徒弟啞巴，趕了一批尸體去湘西，還沒回來。
整個殮尸司，要說日子最瀟灑的，還得是這老潘爺。
領著公費游山玩水的不說，沿途還絕不可能堵車。
誰敢擋那趕尸人的路呀！
至于李無甲李四爺，他沒有固定的辦公場所，左鄰右舍的哪家死人了，他就擱哪兒住著。
還會美其名曰，遠親不如近鄰，能幫襯點就幫襯點。
到了白勝素門口，陳仁敲了敲門，就候在了一旁。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身潔白素衣的白勝素走了出來。
看她手里拿著本古書，今天應該是沒尸體給她切。
“有事？”
“嗯。”
“進來說。”
白勝素帶頭進了屋，陳仁卻是站在原地沒挪窩。
您在開玩笑不是？
咱那靈臺班子里，雖然也擺了十四口棺材，可那些祖宗死狀慘不慘的不說，最起碼是有外包裝的。
您這屋里面，全是些躺在板子上開膛破肚的，有的還連褲衩兒都不穿。
陳仁可沒興趣進她這屋里去，回頭再長上幾顆針眼，然后再吐上幾個來回。
就算沒吃早點，黃疸水也精貴著呢。
“呃，坐就不坐了，我早上路過外八街的肉鋪時，看到那豬肉鋪子里飄著個紅色厲鬼，心說叫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冤情?！?p> 白勝素有些疑惑：“看到？”
陳仁點了點頭，白勝素倒也沒有繼續(xù)問陳仁怎么能看到鬼魂。
再接著問下去，那就是不懂事了。
“你既然能看到鬼魂，那你晚上唱戲的時候……”
“嗯。”陳仁砸巴了一下嘴：“還挺熱鬧的?！?p> 白勝素噗嗤一笑：“你倒是挺樂觀的?！?p> 說完白勝素就關上房門，帶頭往殮尸司外走去。
這利落勁兒，倒不像別的女子一樣，出個門都要耽擱許久。
跟在白勝素身后，陳仁有些不解。
“我們靈臺班子的夜夜見鬼，倒也習慣了，你一個女兒家，就當真不怕見鬼？”
白勝素抬頭看著道路前方，面帶微笑的說道，
“何為鬼？心中有鬼，是為愧。
要斬鬼，先斬心，是為慚。
斬除心中之鬼，是為慚愧。
人若知慚愧，常斬心中鬼，則鬼無處藏無處生?！?p> 白勝素說這話的時候，好像被一層從天而降的光暈給罩住了。
看起來像是天仙下凡一般，神圣得不行。
陳仁搖著頭眨了眨眼，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眼花了。
可是白勝素身上死氣霉氣皆不近身，難道真的只是全靠一個心中無愧？
“說是這么說，可是身在殮尸司，素姐你也知道的，鬼，確實是存在的?！?p> “鬼入了你的眼，便入了你的心。入不了我的眼，自然也入不了我的心?！?p> 眼見白勝素越說越玄乎，接下來怕是要講三經教義，陳仁只得識趣的閉上了嘴。
汴京城，外八街。
兩人剛到杜八兩的肉鋪門口，還沒能上前問話，杜八兩就已經提前打起了招呼。
“嘿，這不是陳老板嘛?！?p> “喲，還有白仵作?！?p> 不等陳仁開口應話，杜八兩隨即臉色一變。
“你們還沒死呢？”
看杜八兩這神色，應該是因為那天陳仁沒有管他，所以他心中有氣。
幸虧今天帶了白勝素過來，不然就這么貿然上前問德云觀的位置，看杜八兩這怨勁兒，是絕對不可能說的。
陳仁也不與他墨跡，抬腿上前說道，
“八爺，我們殮尸司的人，活得是不容易，但終究還蹦跶著呢，您能不能熬過這一宿，就不好說了?！?p> 能把豬肉鋪子做這么大，杜八兩倒也不是個只懂得殺豬的。
再看陳仁旁邊跟著白勝素，他心里就明白了。
兩位祖宗這是救命來了！
杜八兩當即把手中的剔骨刀一丟，面色急切的問道：“有什么說法？”
陳仁默然不語。
“別介呀陳老板，您要的十斤二刀肉，我可是早就給您準備好了，就等著您大駕光臨了?！?p> 陳仁往砧板一腳看去，果然有一坨上好的二刀肉，早已用棕葉穿了個透，提上就能走。
站在一旁的白勝素，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是說有枉死怨魂，要伸張正義？
這十斤二刀肉是怎么一回事？
陳仁瞥眼看去，恰巧看見了白勝素小巧的眉毛皺了一下。
于是他立刻開口打斷杜八兩，說道，
“廢話少說，今天來就是給你平事兒的，還不讓我們進去看…看……”
陳仁話還沒說完呢，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已經在陰暗的肉鋪里響起。
“進來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