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武帝建元五年乙巳秋(公歷前136年)。
豫章郡鄱陽縣。
年長兵卒看著跪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面色蒼白的周禹,心中也有些惻隱。此子年紀(jì)輕輕武藝嫻熟,亦知弓馬,是天生的悍卒,稍加磨煉,為大漢增添一員猛將指日可期。
可此時,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周禹白凈的臉龐,年長兵卒嘆息一聲,罷了,終究是個生于民家的良家子,雖然自幼習(xí)得弓馬,怎能與常年刀口舔血的老卒相比。
方才此子初次激戰(zhàn),便連殺三人,殺到脫力,此番一旦松懈,面對此等場面,如何支撐的住。
但愿,不要被殺戮血腥之氣擊垮,失了斗志,淪為碌碌之輩。
只是,近年匪患愈多,年長兵卒隱隱感覺不太尋常。
可以他的閱歷,卻也說不清道不明到底為何。
只是,此番巡城,遇到盜匪作亂,好不容易追至巷道,本以為他們定然在劫難逃,可以好好審問一番,或許能得知匪徒漸增的因果。可未想到,竟然被周禹這初生牛犢激起兇性,直接或間接將匪徒全部斬殺。
年長兵卒看著跪在地上的周禹,面色陰沉。周禹早已把腹中積食吐個干凈,正在不住干嘔。
“儲伍長,二郎畢竟……剛剛……”
吉郎剛想為周禹分辨幾句,可看著年長兵卒陰沉的臉色,聲音漸漸低不可聞,一張臉蛋漲的通紅。
了了幾言,周禹聽得分明,這老兵姓儲,是個伍長,二郎?是說我嗎?我在這里的家中排行老二?
可這關(guān)我什么事,這不是游戲嗎?怎么回不去,到底怎么回事?
儲伍長瞪了吉郎一眼,又看向周禹。
在眾人視線下,周禹強忍腹中翻滾,站起身。
“長得倒是人高馬大的,見點血腥就耐受不住,如是這樣,你也不用服這勞什子兵役,乘早回家去的好?!眱ξ殚L看著周禹惡狠狠道。
游戲,拼殺,現(xiàn)代,古代,和平,亂世,各種思緒盈滿周禹腦海,交織于一處,紛亂糾葛,亂成一團(tuán),根本不知如何應(yīng)答。
儲伍長‘哼’的一聲,也不理會周禹,自顧前去拉下匪徒蒙面黑布,仔細(xì)辨認(rèn),又在匪徒身上到處搜尋。
終究無果,儲伍長對幾人道:“你們也來看看,能否認(rèn)出是何方匪徒?”
鄱陽一縣之地,若是慣犯,這些常年駐守的兵卒能認(rèn)出倒也可能。而5個匪徒極為剽悍,定然在多處作亂,絕非沒有跟腳之徒。
眾兵卒來回辨認(rèn),都是瑤瑤頭。
“喂,周小子,你也看看?”
周禹初來乍到,聞聽此言,都沒緩過神來,哪里能認(rèn)出什么盜匪,可看著這里真實的場景,也不敢向‘游戲人物’發(fā)飆,讓他們送自己回到現(xiàn)代。
怕是只會讓人當(dāng)他是瘋癲。
只得上前看看,搖頭道:“不知?!?p> “哎,剛剛?cè)胲?,本也沒指望你?!?p> “怕不是流寇,只是為何聚集在鄱陽,所圖為何?”
儲伍長自語道。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應(yīng)答。
“劉豐,你自去告知縣衙,收殮尸首。”
劉豐身形矮小,可行動極為矯健,聞言應(yīng)了聲“是”,扛著長刀拔腿便跑,很快就不見身影。
周禹回復(fù)心神,管他這許多做甚:這就是游戲,最真實的游戲世界。
“儲伯,這緝拿盜匪不應(yīng)該是縣尉管的嗎?怎么會要讓我們追繳?!?p> 儲伍長聞言冷笑,道:
“聽聞周家二郎自幼習(xí)武,也識得幾個大字,沒想到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縣尉大人還能親自緝賊,縣衙里的捕役才幾人,哪能顧得上這諾大縣城,還不得靠我們曲將?!?p> “莫說這鄱陽縣,便是鄉(xiāng)亭中,也是由游繳招募青壯,自行守衛(wèi),縣尉哪里管的了這許多?!?p> “還有,可當(dāng)不起你周二郎一聲儲伯,若瞧得起這身老骨頭,叫老夫儲驍便可?!?p> 被周禹滅了匪徒的活口,儲驍心氣正不順,看著周禹的小白臉,只覺哪哪都不順眼,這么白凈的臉蛋,哪里像是個餐風(fēng)露宿的兵卒。
周禹揉了下鼻翼,嘿嘿訕笑,也不做惱,接著叫儲驍伍長稱呼,跟在儲驍身后。
儲驍“哼”了一聲,也不理他,又不死心的查驗尸首。
周禹也隨著儲伍長查驗隨意掃視一番,匪徒身上沒有身份銘牌等物,只是瞧見一個匪徒手臂上紋了三條曲線,上下兩條從中斷開,也沒在意。
劉豐帶來捕役,收斂尸首。眾兵繼續(xù)巡城,儲驍心氣不順,幾人都不敢重聲,氣氛低沉。
周禹移步到吉郎旁邊,低聲道:“剛才,謝謝你。”
吉郎連連擺手,看著比周禹還要局促,急切道:“可不敢,二郎,受不得,受不得,阿翁知道非打死我不可?!?p> 阿翁應(yīng)是此間對父親的稱呼吧,周禹倒是很容易猜到。
可周禹聽得心中難免多想,看來吉郎和自己應(yīng)該很熟悉,自己剛剛被征入軍中,這關(guān)系只能是之前建立的,而且,吉郎還有些畏懼自己。
試探道:“家中都還好吧?”
吉郎紅著臉,忙道:“承蒙主家關(guān)照,都好,都好?!?p> 吉郎膚色黝黑,紅著臉倒也并不明顯,只是局促的樣子和他五大三粗的身形極不相稱。吉郎比周禹略矮些,可身形比周禹魁梧的多。從斷斷續(xù)續(xù)的交談中,得知:
周禹家中有數(shù)百畝良田,沒有官身,算是個庶民小地主,田地雇傭幫傭。吉郎家中也有田地,不過地少,同時也在周禹家中田地耕種。
見吉郎憨傻的樣子也不會作偽,同他說一句話,就激動半天,不過自己家估計也不是欺壓良善之輩,周禹松了口氣。若有欺壓之行,估計吉郎早就遠(yuǎn)遠(yuǎn)躲開了。
只是看著吉郎唯唯諾諾的樣子,周禹有些忍不住扶額,看著怎么也有十六七歲,放到現(xiàn)代,早就說一句頂八句,整天見不著人。可在這時,吉郎已經(jīng)開始被征兵役了,不過,看他的體型,當(dāng)兵倒是個好出路。
“吉郎,你為什么要當(dāng)兵?!?p> “管飯?!?p> “在家你吃不飽嗎?”
“俺飯量大,阿翁叫俺替俺兄征兵役?!?p> “噓,這個你小點聲?!?p> “哈哈,周二郎長年閉門習(xí)武或許不知,這兵役嘛?”一個圓臉漢子道,此人名叫侯學(xué)勇,臉上隨時都會帶著笑意。
侯學(xué)勇話不言盡,周禹哪能不知他的意思,不過見此人客氣又帶著熟捻的態(tài)度,之后估計沒有那么容易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