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深愛誅心

　　走到內(nèi)屋，父親把楊語嫣放到地上的時候她還是習慣性地纏著父親撒了一會兒嬌，才舍得放開父親溫暖的懷抱。父親只當她是半月之久沒見到自己想得緊了，便由著小姑娘隨她去了。

　　父親拍拍楊語嫣的頭，溫柔地說道：“我們嫣嫣真的快長成大姑娘了，真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家小子給我們嫣嫣做姑爺?！闭f著，仿佛被自己后面一句話給逗樂了一般，呵呵笑起起來。母親也在旁邊說是，還說嫣嫣有了心上人了，怕是要忘了爹娘。

　　聽母親這么一說，楊語嫣著急了起來，急忙反駁道：“母親！嫣嫣哪里來的心上人！你可休要和父親胡說?！睘榱俗C明自己，兩只小手也擺起來。

　　看著楊語嫣的可愛的反應父親忍不住又捏了她的小臉一把，突然想起妻子剛剛提起女兒的心上人，恐怕還真有那么回事。于是他望向雅云，希望她能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見父女倆都較了真般的表情，鈕鈷祿雅云更覺得好笑起來，不愧為父女倆，經(jīng)不起逗，連反應都一樣。于是她又才正視到，對楊文久解釋到：“之前嫣嫣鬧著要上私塾，我便給她找了個伴。沒想到才上學一天回來，我們嫣嫣就對他暗生情愫茶不思飯不想了?！?p>　　“母親！”母親在說些什么呢？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對一個才見了一天的人茶不思飯不想？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熟悉的志華，可是父親可不知道。母親這么說，有考慮過父親的反應么？

　　“哦？”聽完雅云這么一說，楊文久的興趣是更加大了起來，雅云給嫣嫣找的伴必然是仔細考量過的，這倒是不用擔心，他比較想知道嫣嫣這中意的是哪家的少爺，到底能不能做楊家的姑爺。

　　“是三泱城程家的三少爺！程家和老爺你做過布匹生意，你忘記了？程記綢莊？”鈕鈷祿雅云看楊文久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便出聲提醒道。

　　楊文久這才記起和自己做過生意的眾多商人之間似乎確有以為姓程的老板，程記綢莊也確實有些耳熟，只是雅云是如何和這程家搭上關(guān)系的？

　　“自然是我們妯娌之間無聊的茶話會罷了。那日程夫人不知從哪里聽說了嫣嫣要上私塾的消息，便說女孩子家家的一個人去學堂也不太好。我想她說的也有道理，正巧她家志華也是上學的年齡，只因為來了這滬城不得不停了學業(yè)。我見過這孩子覺得不多，就讓兩個孩子見了面。未曾想這兩個孩子還真是，嫣嫣在第一天見面就當著人家的面害了羞。咱們嫣嫣是誰啊，是我們滿家姑奶奶！上樹上房都干得出來居然在見人第一面臉紅了。我就知道這兩個小的，緣分可不淺?！闭f著，拿著帕子捂著嘴角輕笑起來。

　　聽著雅云描述兩個小輩的趣事，楊文久也在腦海里勾勒起那副畫面來。平時的野丫頭居然面對著翩翩少年害羞起來，看來嫣嫣真的是長大了。這樣想著，又摸了摸嫣嫣的頭，說道：“嫣嫣長大了，有心上人了。但是要知道哪些是壞人，哪些是好人知道嗎？壞人可不能做嫣嫣的心上人?！?p>　　父親的這一番話和前世的記憶重合起來，楊語嫣不禁感慨萬千。父親那時不同意自己和志華在一起，一定是看透了他的本性，可上一世楊語嫣執(zhí)迷不悟，弄得楊家家破人亡。這一世雖然歷史隱約偏離了它應有的軌跡，但還是讓她和志華再次相遇。

　　父親教自己識得自己的心上人，可楊語嫣心里卻一片迷茫。原本重生的優(yōu)越感因為志華的再次出現(xiàn)被吹散得一干二凈。這一世的志華似乎與上一世不同，但又似乎并沒有改變。這些形象幾經(jīng)重合又分離，就連原本的對他的恨意也變得分崩離析來。

　　可是眼前的父母是如此真實，叫她如何放下對志華的戒備。她說過要守護楊家守護父母，又要拿志華怎么辦？如果志華如同上一世一樣，接近自己是為了接近楊家，是為了楊家浸染的秘訣，自己還能同他像那日在醫(yī)館那般，像一對普通的小夫妻。這，可能么？

　　楊語嫣痛恨自己無力軟弱的性格，若是自己再強大一點，真像母親一般繼承了滿家姑奶奶敢愛敢恨的血性，是不是就不必在父母和志華只見做單項選擇。楊語嫣看著眼前說笑著的父親母親，每一個音容笑貌都在提醒著楊語嫣是時候下一個決斷——是守護楊家還是繼續(xù)著上一世無望的愛情。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但程志華是楊語嫣插進心里面的一根刺，無論如何拔不掉。所有的糾結(jié)在父親回來這一天涌了上來，她想起那****就要被八抬大轎給抬到程家，母親為自己蓋上喜帕時最后說的話：“嫣嫣。娘親再叫你一聲嫣嫣。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楊家的女兒了。你爹他……你爹他說，只要你今天嫁入程家，就不再是他的嫣嫣！”

　　如此絕情，字字誅心。

　　身后傳來的是哥哥熟悉的腳步聲，左邊的步子總比右邊的步子邁得大一些有力一些，軟底布鞋走在青石地上摩擦出悶悶的聲響。這種認知讓楊語嫣安心。那只是上一世，這一世的選擇自重生那日便已決定。

　　接近正午的陽光開始火辣起來，即便已是初秋，那光也是刺眼的。楊語嫣感覺到身后有一片陰影覆蓋了自己，是哥哥。為什么此刻自己的五感都是如此敏感呢？空氣里面懸浮著的塵埃，哥哥身上傳來的染料的味道……意識漸漸不清起來，黑暗又開始吞噬眼前的一切。說著悄悄話的父親和母親，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說話的哥哥，都漸漸暈開在黑暗里。哥哥，你說什么？可不可以大聲一點？嫣嫣聽不見……父親母親，你們可不可以和嫣嫣說說話，嫣嫣好困……

　　終于，由不得她再做掙扎，黑暗再一次完全吞噬了楊語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