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霧

　　話一出口，孟野就后悔了，這句話傷了母親的心！

　　可現(xiàn)在即使戴上項鏈，內(nèi)心那種恐懼與不安也沒有減少半分，讓孟野幾乎本能般失控。

　　孟野承受不了，怕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于是奪路而逃，留下母親焦急的呼聲。

　　跑過張燈結(jié)彩的玄武街。

　　跑過載歌載舞的千機圓。

　　跑過厚重古老的廣崇門。

　　孟野不停的奔跑，不停的奔跑，希望能將那些幻像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下意識往巨槐樹那邊奔跑，那是自己心靈的港灣。

　　奔跑中，他仿佛看見天空中睜開一只巨大的血瞳，俯視人間，冷漠的如同面對屠夫注視自己的豬圈。

　　大地撕裂，巖漿從裂口中噴涌而出，人們互相殺戮，一副人間煉獄。

　　孟野不停的嘶吼。

　　“不要??！不要?。　?p>　　終于馬上就要跑到那棵巨槐樹下，孟野體力不支的時候，就要摔倒在終點的時候，一支溫暖厚重的拉住了他。

　　“兒子，沒事的，一切都沒事的，有爸爸媽媽在！有深月大天柱在，有神皇在，沒事的?！?p>　　以父親法家七品的修行，精神說服，孟野內(nèi)心稍稍平靜了些。

　　“兒子，爸爸很抱歉！抱歉在于爸爸無法真正與你感同身受，我知道你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即便這樣，我們又能做什么呢？能做的我們都已經(jīng)做了，聽從你的建議我們搬回了老家雁城，這個有強者坐鎮(zhèn)的地方，身為三十六天柱的深月大天柱就在雁城，如果他都扛不住你所說的末日，那我們做什么也無濟于事。而神京你也不讓我們?nèi)ァ！备赣H永遠一副溫文爾雅耐心的勸解。

　　孟野明白這個道理，這種無力感讓他更加低沉。為了應(yīng)對這一切，自他蘇醒前世記憶起就極力勸父親遠離神京，因為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不可阻擋的力量第一要摧毀的就是神京，因為不戰(zhàn)勝神皇，是無法摧毀神朝的一花一物的。但也不敢去太偏遠的地方，怕萬一出現(xiàn)騷亂，或者亂海的妖魔趁火打劫，沒有城市的防御陣，基本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所以才選擇雁城這個偏僻卻有三十六天柱之一的強者坐鎮(zhèn)的地方。

　　“我知道，爸，可我真的害怕?！?p>　　“害怕也沒用，如果命運真的讓我們走到那一天，我們只有坦然面對。”

　　“可是父親我們就一點努力都不用做嗎？”

　　“有啊，兒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爸爸相信能夠拯救世界的只有你，神皇大人將你靈魂從藍星那個地方的引來，想必是有原因的，說不定就是后手之一。但你眼下的行為，用你前世家鄉(xiāng)的成語講，叫杞人憂天，你能做就是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孟野沉默了，這方世界穿越者何其多，自己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父親的話多半是開導(dǎo)自己而已，就算藍星特殊，孟野也不是最特別的哪一個，因為這方世界同樣有藍星的穿越者，只不過那人是萬眾矚目的修道天才。

　　孟河見孟野沒有回答，繼續(xù)開口寬慰道：

　　“還有兒子，你不正在努力嗎？這槐樹下面是你的秘密基地吧。你媽媽也知道，我們從來都沒阻止過你。盡人事，聽天命?！?p>　　父親的話沒讓孟野的不安減輕分毫，差點讓他控制不住渾身顫抖，孟野極力壓制住了自己，勉強說道：

　　“謝謝，爸。我好一點了，媽媽那里我說了不該說的話?！?p>　　孟河爽朗的笑了笑：“你媽媽才不會在意，你小時候做的更過分的事情都有。你先在這里整理一下情緒，我先回家去了，你姑姑馬上就要到了。今天我們晚點開飯，但不要錯過了螺聲，你必須要在亥時之前趕回來，互道平安喜樂。”

　　父親的離開讓孟野松了口氣，不再壓制自己，不安與恐懼幾乎讓他抽搐，他用頭不斷撞擊槐樹，血液流淌而出后，孟野便好受了些。

　　巨槐樹的樹干上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孟野打開了藏在哪里的機關(guān)，樹干上露出一個僅供一人進去的洞口。

　　孟野鉆了進去，向下爬了一會，到達自己的秘密基地，里面有十多平的面積。不知是心理暗示還是什么，進入這個地下秘密基地，孟野的不安與恐懼減輕了許多。

　　在里面喘息了片刻，然后巡視自己為末日準備的秘密基地，盡管很大可能用不上。

　　里面儲存的大多是食物和水，一箱書信，還有就是一些野外生存的工具，以及自己制作的一些前世的機械小物件。

　　除此之外，還有幾卷厚厚的古籍，上面記載著遠古時代修行的功法與異術(shù)，不知具體的年代，這些書是孟野從各大線上圖書館抄錄下來，或者直接借出的原本。但無一例外，都沒人能夠修行上面的功法。

　　從萬年前，第一任神皇改天換地之后便是如此。

　　孟野摩挲著古籍的封面，冥冥之中有種預(yù)感，如果那末日的景象真的來臨，這些古籍上的功法，或許會有意外之喜。

　　就在孟野思慮之間，突然間地動山搖，一股猩紅的光亮竟然穿透槐樹，直抵地底。

　　孟野的心在這一刻突然平靜，就像那只懸而未決的靴子落地了。

　　緊接著孟野想到了父母，那種恐懼瞬間填滿胸口，他不敢想象父母遭遇意外的場景。

　　一定要救出他們，一定要救出他們！孟野的腦里只有這一個想法，全然忘記了他才是最弱小的那個，但此時他只有本能在驅(qū)動，

　　那是他的父母，血肉至親?。?p>　　他爬出了槐樹，向城內(nèi)奔跑。

　　當跑出槐樹陰影時，孟野看到天空那道睜開的血瞳，邪意、冷漠、深淵，一切負面的詞匯都無法顯然此時的恐怖，孟野戰(zhàn)戰(zhàn)兢兢，幾乎就要下跪，但想到父母還在城里，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低著頭向城里沖了過去。

　　雁城此時一道白光沖天而起，化作光幕，照耀城間，隔絕了猩紅。是深月大天柱，他出手了！

　　孟野心中一松，神朝還有反抗力量，看來不至于陷入最絕望的情形。但下一秒城內(nèi)突然躥起一道猩紅的光柱，沖天而起，想要刺破白色光幕，與天外的猩紅合二為一。

　　接著，一道詭異的笑聲響徹雁城內(nèi)外。

　　“多么美妙的食餌，被神皇那個蠢貨壓制這么多年，若能早點吞噬這些螻蟻，老夫早就能超脫物外了?！?p>　　“好在蒼天有眼！哈哈！本是龍象之身，卻偏要與螻蟻雜居。天生萬物，生而平等，眾生爭渡！偏要我等力壯者在水中攙扶力弱者，一同游向彼岸！讓我一同受苦在這命運之河中，這是世道最大的不公！壓榨我等為螻蟻服務(wù)，我看神皇才是這天地最大的邪魔！”

　　紅袍深月大天柱騰空而起，龐大的身軀籠罩在整個雁城上空。

　　祂背后長出成千上萬支觸手破體而出。將雁城內(nèi)的居民一個個縛住，拉向天空，紅袍深月的肚子豎向裂開，露出一排排鋒利的牙齒，散發(fā)出邪惡腥臭的氣息。要將城內(nèi)的居民一一吞噬。

　　孽障！

　　一道白光從空中斬落，將紅袍一刀兩斷，白袍深月急喝：“不要被邪魔亂了心智！萬物爭渡不假?？赡銊e忘了，能從一個小小的道家修士參破神境，你真以為是自己天賦異稟？要不是神皇大人攙扶你，只怕你還在河岸的起點撲騰！不過是借了神朝之力，便妄自尊大，貪天功為己有！”

　　被斬開的紅袍立馬又合二為一，繼續(xù)將百姓拉入自己口中，譏笑道：“你我本為一體，你心中所想我會不知道？不要忘了，這天痕降世，正是我們一同召喚而來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不過是懼于神皇的力量，你就是被神皇馴服的一條狗而已?！?p>　　此方世界，由于害怕被感知，人們往往以其他稱呼指代那些過于恐怖強大的存在，天痕指代的正是天上的血瞳。

　　白袍實力弱于紅袍，已無力阻止紅袍。

　　但紅袍要吞噬的螻蟻至少要七品以上的實力，那些弱小的，杯水車薪，祂根本看不上。

　　這就給了那些弱小的人逃生空間，為了給給城內(nèi)居民爭取時間，此刻白袍深月只好盡全力勉強對抗猩紅，讓他們逃生。白袍悲憫的看著城內(nèi)的居民，有不少人已經(jīng)陷入了絕對的瘋狂，正在互相撕咬吞噬彼此，剩下的只是勉強壓制住了自己體內(nèi)的瘋狂。

　　紅袍見白袍無力阻止自己吞噬百姓，也不廢話，繼續(xù)用觸手將百姓拉入口中。

　　被拉入空中的民眾發(fā)出凄慘的叫聲，孟野心急如焚，距離太遠，孟野看不清人的面貌，卻清楚的感知母親被拉向了空中，那翠綠的外衣是自己為母親做的。

　　“不！”

　　“媽！我來救你！”

　　母親在恐懼慌亂間，聽到了孟野呼喚。作為醫(yī)家七品修為的她能夠分辨百里之外的聲音。

　　“小野，不要過來，快逃！”然而母親這聲音淹沒在慘叫、哭聲以及咆哮中。

　　“媽！媽！媽！”所有理智，所有潛能此刻都化為了一個信念，把母親救出來，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孟野奔跑間，被人一把抱住，遠離雁城，往西方飛去。

　　“小野，不要去！快逃！”

　　是姑姑！

　　孟野看到姑姑，像是抓住了救命秧草，頓時哭泣哀求道：“姑姑，不要管我！去救我媽媽！你會飛，一定能帶著我媽逃掉的?！?p>　　“快呀！快呀！再等會就晚了！”孟野歇斯底里的吼道。

　　然而抱住孟野的姑姑沒有絲毫停頓，加速離開雁城！

　　孟野頓時慌了，淚眼模糊間，仿佛看著母親離那道血口越來越近，他徹底的瘋狂了，咬住姑姑的脖子。

　　“放我下來！”

　　姑姑吃痛，一把將孟野從天空扔下。

　　待孟野快要墜地的時候，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孟野此時才看清姑姑的全貌，她的眉心長出了第三只眼，從鼻梁分為兩半，一半是陷入了癲狂的邪魔，牙齒與手指變得尖銳，還帶絲絲血肉。另一半則流著淚水，圣潔而痛苦的模樣。

　　“姑姑！你怎么了？”孟野頓時被這慘狀嚇到了。

　　姑姑不做停留，繼續(xù)將孟野抱住騰空而起。

　　“還有一刻鐘，我就控制不住了。小野那時你要狠下心來，殺了我！”說著一把碧綠的匕首自動飛到了孟野的手里。

　　“到時候，你要拿著這把翠芽插入我眉心的眼中！”

　　孟野不可置信的看著姑姑，眼淚頓時流淌而出，從小疼愛的姑姑，自己竟要與她做這樣的生死訣別。

　　“和媽媽說最后一句吧！”姑姑低沉的說道，用盡最后的力量，施展商家六品的超凡能力，咫尺天涯。施展之后，只能保持半刻鐘的清醒了。

　　然后孟野前方的空間像是瞬間被擊穿，他看到了母親，看到母親的惶恐與掙扎，看到了那股猩紅已經(jīng)蔓延到母親的脖子。

　　孟野想抱住母親，帶他一起飛走，手卻穿過了母親的身體！是幻像。

　　“媽！”

　　孟野母親頓時驚醒了，看著前方虛空中的孟野還有他姑姑。

　　在這生命的最后關(guān)頭，她有許多許多話想對自己兒子說，但此刻猩紅已經(jīng)蔓延至她的脖子。

　　千言萬語只能匯聚為一句話。

　　“媽媽愛你！”

　　隨后虛空關(guān)閉。

　　“媽！”

　　“媽媽！”

　　隨著虛空關(guān)閉！遠方已看不見兒子的身影。

　　孤獨和恐懼再度襲來。

　　母親周雪萍低頭喃喃哭泣道：“我好怕！不要離開我！”

　　嘭！天地間一道血霧噴出。

　　雁城的生靈被紅袍一口吞入腹中。

　　一道血霧染紅了整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