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引力真是一個壞小孩

　　十五個小時后，荒星極地竟起了一次小小的風(fēng)暴。

　　氣流狂飆，飛沙走石，極地的天空都被遮蔽，視野所過之處，全是灰蒙蒙一片，連天上的藍胖子都看不見了。

　　于是，發(fā)射計劃不得不推遲。

　　這事再正常不過了。

　　在擁有大氣的行星上，干擾發(fā)射的因素非常多。

　　強大的引力束縛，多變的天氣狀況，每一項都會提升發(fā)射成本。

　　正因如此，星際時代的人類，大多都不喜歡生活在大引力星球上，哪怕這個星球擁有極度宜居的生活環(huán)境。

　　因為實在是太不自由了。

　　就如已經(jīng)學(xué)會走路的孩童，不會去貪戀嬰兒床的舒適。

　　風(fēng)暴在外，除了等待外，便無事可干了。

　　難得的空閑，林遠、鄭婉、小貓三人便擠在生活艙里聚餐。

　　三人圍站在一張邊長不到40厘米的小方桌前，身前各擺著一杯清水、一杯濃濃的高蛋白藍藻汁。

　　這便是三人的午餐了......實際上，一天三餐都是這玩意。

　　喝了一口藍藻濃汁，鄭婉砸了咂嘴，說道：“等賺到了錢，一定要購置一臺多口味的營養(yǎng)柜。”

　　林遠點頭贊同：“這玩意的確越來越難以下咽了。”

　　雖然轉(zhuǎn)基因藍藻的營養(yǎng)成分堪比土豆，吃上大半年都不會出現(xiàn)大問題，但帶著一股濃濃的水腥味，吃多了，讓人直泛惡心。

　　小貓一口氣喝了大半杯，又喝了一小口的清水，滿足地嘆口氣：“不是挺好吃的嗎？”

　　這個藍藻的味道很純，一點兒尿騷味都沒有，比她以前吃的藍藻汁可美味太多了。

　　鄭婉輕嘆口氣，忍不住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可憐的小家伙，等咱們到了太空城，就帶你去餐館好好吃一頓大餐?！?p>　　林遠笑道：“既然要吃大餐，干脆就吃好的，直接去原生態(tài)餐館吧?！?p>　　所謂原生態(tài)，其實還是合成食物，全稱‘定向基因培育技術(shù)’，比如想吃鵝肥肝，那就用鵝的基因直接培育出一大塊的鵝肝，而不是去養(yǎng)一整只鵝。

　　鄭婉自然沒意見：“也行。說起來，我上次吃原生態(tài)食物，已經(jīng)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呢?！?p>　　“好呀好呀！”小貓大眼放光，已經(jīng)開始期待起來了。

　　被關(guān)在老爺機里的玲瓏聽了，忍不住吐槽：“原生態(tài)食物？你們就這么點追求嗎？真是沒出息！”

　　玲瓏的情況，林遠已經(jīng)仔細解釋過了。

　　經(jīng)歷最初的驚訝后，兩女很快就習(xí)慣了這個電磁囚犯，誰會去害怕一個住在老爺機里的‘鬼魂’呢？

　　鄭婉撇了下嘴：“我倒想問問你，你吃過原生態(tài)食物嗎？”

　　“我以前天天吃?！?p>　　“吹牛不打草稿！你以為你是青木集團的董事長?。俊?p>　　“不信算了，哼~我看電視劇去?！?p>　　玲瓏不說話了，三人也就不再理會她。

　　吃完了午餐，林遠也沒閑著，當(dāng)起了臨時的家庭教師，為小貓啟蒙基礎(chǔ)知識。

　　鄭婉則呆在駕駛艙，繼續(xù)熟悉飛船的性能參數(shù)，并一遍又一遍地模擬發(fā)射計劃，以保證自己每個操作都正確無誤。

　　她不得不謹慎，因為對希望號來說，荒星引力實在太大。以希望號的引擎推力，要飛出荒星，是一件相當(dāng)勉強的事。

　　時間過的很快，兩天后，風(fēng)暴終于平歇。

　　林遠和鄭婉各自穿上宇航服，出船仔細檢查了一遍設(shè)備，確認一切無恙后，才重新回到飛船。

　　發(fā)射時，三人職責(zé)分明。

　　鄭婉坐主駕位。

　　她精力最充沛，身體最強壯，哪怕外界環(huán)境惡劣，她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證操作的準確性。

　　所以，她是飛船發(fā)射的主操作員。

　　林遠坐在副駕。

　　他負責(zé)實時監(jiān)控飛船狀況，一旦出現(xiàn)意料之外的狀況，他更要在第一時間提供解決方案。

　　所以，他是飛船的領(lǐng)航員。

　　至于小貓。

　　她還年幼，目前的主要任務(wù)是跟在鄭婉和林遠身后學(xué)習(xí)。

　　所以，她是飛船駕駛的學(xué)徒。

　　按照預(yù)定的發(fā)射計劃，主控艙先上太空，然后再引導(dǎo)地面的貨艙發(fā)射。最后，在太空完成兩艙的對接。

　　坐定之后，鄭婉按照既定步驟，一項一項地檢查飛船狀態(tài)。

　　“裂變微堆運轉(zhuǎn)正常?！?p>　　“引擎各項參數(shù)正常?！?p>　　“3個副推進劑箱連接正常?！?p>　　“電離室工作正常.......”

　　確定一切就緒后，鄭婉深吸口氣，啟動了引擎。

　　‘嗡~~~~’

　　船身微微一震，數(shù)秒后，飛船底部噴射口沖出了發(fā)著淡淡藍光的離子焰火。

　　高速的質(zhì)子射流卷動著荒星的稀薄空氣，在飛船下帶起了巨大的煙塵。

　　‘呼~~~~’

　　巨大的氣流呼嘯聲傳進了船艙。

　　玲瓏感覺到了，大喊道：“是飛船要起飛了嗎？”

　　鄭婉和林遠都沒理她，兩人一人主操作，一人專注觀察飛船狀態(tài)，都忙得很。

　　唯獨小貓應(yīng)了一聲：“正在起飛呢，你不要說話?！?p>　　玲瓏似乎非常激動，一個人呆在老爺機里自說自話起來。

　　“啊~20年了~20年了啊~我終于又一次回到了星空！”

　　“啊~~星空啊星空~我又一次回到了你的懷抱。”

　　“嗚嗚嗚~~可我竟然還是一個囚徒~~嗚嗚嗚~~何時才能自由?。俊?p>　　她跟得了失心瘋似的。

　　林遠聽著這些話，心中微動，看來這家伙也不是完全冷血的存在啊。

　　但她還是太吵了。

　　“小貓，把那老爺機調(diào)成靜音模式?！?p>　　“好的。”

　　于是，世界安靜了。

　　三分鐘后，引擎充分預(yù)熱。

　　林遠快速查看各個傳感器回饋的信息，抬手對鄭婉比了個一切正常的手勢：“開始加力吧。”

　　鄭婉便緊緊握住推桿，一點一點往前推，一檔一檔地增加引擎的輸出功率。

　　“前進1......前進2......前進3......前進4！”

　　“請注意：引擎輸出功率達到60%?！?p>　　“請注意：當(dāng)前狀態(tài)下，推進劑消耗極大。”

　　主控腦不斷傳來提示聲，船身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艙內(nèi)噪音大的驚人，有一種飛船隨時會解體的錯覺。

　　鄭婉有些心慌，轉(zhuǎn)頭看林遠。

　　林遠緊盯著主控屏上的各項數(shù)據(jù)，再次抬手比了個一切OK的手勢。

　　希望號主體終究是一艘已經(jīng)報廢的飛船，還被狠狠摔過，各種結(jié)構(gòu)件都有不可避免的變形，共振噪音是難以避免的。

　　但一切都在計算預(yù)測之內(nèi)。

　　既然林遠說沒事，鄭婉頓時放下了大半擔(dān)心。

　　她繼續(xù)增加引擎功率。

　　“前進5！”

　　前進5，次高檔的輸出了，輸出功率達到了引擎極限的75%。

　　“隆隆隆~”

　　雷鳴般的轟鳴聲中，這艘長寬高達到10米的圓角立方體小飛船，終于艱難地克服了荒星的引力，開始緩緩升空。

　　舷船外的大地慢慢地落下去，地上的景物一點一點地變小，變小的速度又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大約5分鐘后，主控腦發(fā)來提示。

　　“相對荒星速度：60米每秒。加速度：0.2。高度：9000米，”

　　“注意：1號副推進劑箱剩余10%！”

　　引擎推了足足五分鐘，希望號的速度才到音速的5分之一，而荒星的地表環(huán)繞速度高達1300米每秒呢。

　　當(dāng)前速度遠遠不夠擺脫荒星引力，必須繼續(xù)加速。

　　好在推進劑準備地非常充足，足足外掛了3個副推進劑箱。

　　林遠提醒道：“引擎運轉(zhuǎn)狀態(tài)良好。拋下1號箱后，拉到全功率?！?p>　　“好！”

　　拋掉1號副箱后，鄭婉深吸口氣，雙手握住推桿，一下推到了底。

　　“前進6！”

　　“當(dāng)前加速度：0.5，當(dāng)前速度：75米每秒。”主控腦實時顯出飛船狀態(tài)。

　　“高度10000......18000......36000?！?p>　　“注意：2號副箱剩余10%?！?p>　　當(dāng)希望號飛船的速度達到一半音速時，第二個副推進劑箱也幾乎耗盡了。

　　鄭婉額頭見汗：“還剩一個副箱了，推進劑消耗地好快啊?！?p>　　她有一種在太空城開老爺車的感覺，明明已經(jīng)踩下了全油門，引擎也一直猛烈地轟鳴，可這車就是不走。

　　她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希望號上搭載的是深空引擎，比沖極高，能量利用效率也高，但推力卻是短板，它真正適合的場景是深空長距離航行。

　　林遠平靜如初：“無妨，現(xiàn)在的狀況比預(yù)期地好了不少。最后一個副箱里剩余的推進劑足夠我們進入軌道了?！?p>　　到目前為止，一切仍在計算預(yù)測之內(nèi)。

　　此時再看舷窗，大地已被希望號遠遠地拋在了身下，遠處的地平線顯出了明顯的弧度，而天空則變得漆黑一片，一邊是愈發(fā)巨大的藍胖子，另一邊則是深邃無垠的星空。

　　相比鄭婉的焦慮，小貓卻沒有這方面的煩惱，她那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舷窗外的景色。

　　這是她第一次坐飛船，也是第一次飛離巨大天體的表面。

　　她清晰地感到了宇宙的深邃，也清晰地感覺到了飛船的龐大力量。

　　在她幼小心靈中，希望號飛船，就像是一個神明，將她孱弱而平凡的肉體托舉上天，與天上的繁星并肩而行。

　　‘我也成了天上的星星呢?！闹虚W過這樣一個念頭。

　　另一邊，林遠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絲毫松懈。

　　荒星太小，而藍胖子太過巨大。

　　入軌之時，但藍胖子的引力擾動不可忽視，想要正確入軌，必須隨時地調(diào)整引擎輸出。

　　希望智腦時刻計算著，并將計算結(jié)果傳入林遠的意識。

　　林遠不斷報出修正參數(shù)。

　　他一報出來，鄭婉就在第一時間修正，雙方配合地極其默契。

　　10分鐘后，第三個副箱被拋下。

　　主控腦傳來報告。

　　‘當(dāng)前速度：678米每秒。當(dāng)前高度：300km?！?p>　　‘正在啟用飛船內(nèi)部推進劑?！?p>　　林遠微松口氣：“動能和高度都差不多夠了，進入經(jīng)濟推進模式吧。”

　　鄭婉立即調(diào)整引擎輸出。

　　此時，希望號已經(jīng)到了太空，周圍已幾近真空。

　　小小的立方體無聲無息地往前滑行著，周身的射流噴口偶爾會噴出一些淡藍色的質(zhì)子流。每當(dāng)這時，希望號的飛行姿態(tài)便會隨之改變。

　　和擺脫引力時的不堪重負不同，此時的希望號變得非常輕盈，就像是重回大海的魚兒。

　　飛著飛著，船艙內(nèi)的三人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微微浮了起來，之前每時每刻都作用在身上的荒星引力，消失不見了。

　　飛船成功入軌，進入了失重狀態(tài)。

　　主控腦傳來報告。

　　“注意:推進劑剩余78%”

　　“當(dāng)前高度4000km，速度237米每秒，成功進入荒星靜止軌道?！?p>　　靜止軌道，既飛船速度和荒星自轉(zhuǎn)角速度完全一致的環(huán)繞軌道。

　　此時的希望號，就好像是一只掛在荒星赤道上空的風(fēng)箏，相對荒星地面一動不動。

　　林遠輕輕往座椅后背上一靠，笑道：“第一步，成功了?！?p>　　鄭婉長吁一口氣，一直高度緊張的精神放松下來，臉上顯出了一絲笑容。

　　“引力真是一個壞小孩啊?！?p>　　林遠聳了聳肩：“的確如此?！?p>　　這個壞小孩不僅喜歡拉拉扯扯，還喜歡躲躲藏藏，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引力，是紅色星盟唯一沒有征服的力量。兩萬年來，數(shù)不盡的英雄好漢為之折腰，無數(shù)天才為之夢斷，卻總是無法窺探引力的全副真容。

　　哪怕是意識穿越了蟲洞的林遠，也依舊是霧里看花，只窺得了奧秘的一角而已。

　　鄭婉自然不知道林遠的感慨。

　　休息了一會兒，她說道：“接下來，發(fā)射貨艙嗎？”

　　貨艙攜帶140噸純水，是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之所在。

　　但這玩意重達150噸，是希望號的7倍多，而其推力來源，只是12根小小的904不銹鋼管。而這些玩意，似乎還是林遠拍腦袋的產(chǎn)物。

　　雖然鄭婉很信任林遠，但沒有親眼見證之前，始終覺得這事特別的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