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迦藍閉眼躺著,聽見韓仰走進來的腳步聲,雙手微微抓緊了被子。
這么多年過去了,面對他,仍免不了緊張。
或是因為她接近他的初衷不純粹,又或是他對她的真誠。
她的臉色在燈光的映襯下,顯現(xiàn)出病態(tài)的蒼白。許迦藍十月懷胎到生產(chǎn),吃盡了苦頭。之后也沒有好生調(diào)養(yǎng),身體未能恢復。
一直以來,她對他的感情,超越了自己想象。
韓仰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眉間沉郁,聲音是斷了弦的音符:“怎么傷的?”
她不說。
想要斬斷與他之間的糾纏。
他給她理了理發(fā),言行舉止與以往毫無差別:“為何不給我電話?”
許迦藍啞然。
五年多前,她如亡命之徒逃回來。見到的只是,他在神圣崇高的教堂里,掀起譚知夏潔白的頭紗,在一眾羨慕與祝福的目光中,為她套上了幸福的指環(huán)。
她的情感,從此淤積。
眼下,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深情,落在許迦藍的眼中就是糟粕。
所謂男人慣性,得不到的躁動。
許迦藍聲音有種克制的冷淡:“韓先生,我們之間早在七年前就結(jié)束了?!?p> “失蹤七年,突然回來,這就是你的結(jié)束嗎?”
她雙手挪到腹部,緊緊扣在一起:“我回來并不是為你?!?p> “那是為什么?”
突然,一股氣提到了喉嚨口,攥緊了他的內(nèi)心。
靜候著她的答案,又害怕聽見她的答案。
她斂聲屏息,沉沉頓頓:“為找孩子?!?p> 他胸口的那股氣散了,整個人倏然之間像是矮了下去。
半響之后,他隴上頹然地笑容:“所以,你結(jié)婚了?”
“結(jié)了。”她答的又快又狠,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
許迦藍不知道韓仰何時離開病房的?當她睜眼時,半輪殘月懸掛夜空,透進來一束清涼。
***
江南苑,宸耀與封氏十多年前聯(lián)合開發(fā)的高端樓盤。經(jīng)過十多年的時間洗禮,它依舊穩(wěn)坐T市高端樓盤的標桿,成為集建筑美學與舒適完美結(jié)合的經(jīng)典。
銀灰色的雷克薩斯輕車熟路拐進位置最佳的一棟樓前,韓仰坐在車里,望著在黑夜中靜默的房屋。
這里,于他來說,從不是冰冷的房屋。
是家,一處填滿了他夢想與構(gòu)思的伊甸園。
他踩著凄涼地月光,闊步走進屋內(nèi),開燈,點亮被時間塵封的畫面,琉璃色。
他扯下一張張白布,還原它的色彩鮮活。韓仰倚靠在餐桌角,從左至右的環(huán)視,耳邊出現(xiàn)了幻聽。
一女孩的聲音,清脆且俏皮,干凈如梨花的眉眼,藏了些許小心思。
他,縱容的小心思。
也就是在這里,許迦藍第一次大膽地主動地吻了他。
她對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那刻,她一雙眼,明眸善睞,歆羨之情溢于言表:“我給你當女朋友,你要不要?”
他沒答。
只是客氣地把她請了出去。
許迦藍在屋外對他說:“韓仰,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栽在我手里?!?p> 他栽了。
一別多年再見,唯有情深不悟。
深思之后,他聯(lián)系舒然:“在哪?”
“魅肆?!?p> ***
魅肆就是盛放T市上流社會頹靡的器皿,紅男綠女,紙醉金迷,眾橫交錯疊加,像是在詮釋霍亂時期的愛情。
韓仰剛下車,看見韓時手夾半截香煙站在門口,是在刻意等他。
他走過去,韓時開口,算是預防針:“封璟在?!?p> “我找舒然。”說完,徑直朝里面走去。
這幾年,宸耀與封氏幾乎不曾有業(yè)務往來。在外若是見了,韓時對封璟,亦是漠視而過。
今晚,是一場巧合,幾人聚到了一起,交談之間針鋒相對,場面尷尬。
舒然接到韓仰電話,得知他要來。他借口出來,本想與弟弟一起離開。
他邁步跟上韓仰,并肩而行,引來他人頻頻側(cè)目。
五彩斑斕的燈光隴上他們的劍眉星目,黯然失色。
韓時的溫潤如玉,韓仰的清冷疏離,恍若暖光與冷光的交織,在你心房上碰撞,譜出一首冰與火之歌。
有女子,端著酒,婀娜多姿地走來找韓時搭訕。
他揚了揚左手上的婚戒。
女子訕訕而去。
韓仰抬手,垂眉看了下時間:“這么晚了,你不回去,溜溜不找?”
“本來是打算回去了?!?p> 他側(cè)眸看了一眼大哥,笑他:“你擔心我跟封璟打起來?”
韓時也笑著:“你會嗎?”
“難說。”
到了包房外面,韓時伸手推門,昏暗地場景下,封璟抬眸看來,眼底的星火,明滅不定。
舒然起身拉著韓仰坐在封璟的對面,又給他斟了半杯酒。
他拾起桌上的香煙,抽出一支點燃,薄薄煙霧,裊裊升起,鋪在他平靜地面容上,如紗罩。
屋內(nèi)的氣氛一時陷入了沉寂,韓仰與封璟之間的糾葛,早已不是秘密。
性格一向活躍的舒然,面對此,也是一籌莫展。他用手肘推了推韓時。
韓時,身為韓家長子,年長于他們幾人。自小,他們便敬重他大哥的身份。
封璟,亦不例外。
不過,自從封璟罔顧兄弟情義,為許迦藍,不惜陷害韓仰入獄,時至今日仍就背負罵名。韓時對他,情感與心理上都生了不悅。
今夜礙于他人在場,面子上的和諧還是要過得去。他看著弟弟:“不是找舒然嗎?”
韓仰對著大理石的煙灰缸,點了點煙灰,沒看舒然,聲音發(fā)緊:“不急?!?p> “阿仰?!?p> “哥,你再不回去,溜溜該打電話來了?!彼拕偮?,韓時的電話就響了。
果不其然,是家里座機。他看了一眼,起身到外面接通,安撫好女兒回來,只見韓仰用鉗子夾了幾塊冰放入酒中。
隨后,用力一推,酒杯順著大理石桌面滑向封璟。
下秒,封璟寬厚的手掌用力地壓住杯口,唇角笑容陰森難解:“韓教授親自給我斟酒。我若不喝是不是有點不識抬舉?”
韓仰右手夾著燃燒過半的香煙,左手端起半杯酒走到他跟前,在桌邊坐下,碰了碰他手掌下的杯子:“封總,我能成為老師這都要感謝你?!?p> 封璟端起酒,身體向后靠去,狂放不羈:“聽韓教授這語氣,是不滿意現(xiàn)在的生活?”
韓仰笑容如霜,小酌一口:“挺滿意的。如果不是你,往后我怎么有時間好好照顧迦藍?”
“韓教授,這話我可就不懂了。迦藍是我封家的女兒,怎么著,也輪不到你韓仰來照顧吧?”
自家見過許迦藍后,他又回去了幾次,不見她。
他查到許迦藍所住的酒店,找過去也不見人。眼下,韓仰的話是提醒他,他知道許迦藍在哪里?還發(fā)生了不好的事。
他保持鎮(zhèn)定,冷靜地神色下,情緒隱隱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