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人程氏
虞錦剛踏進書房,就對上她父親那張慍怒的臉。
“女兒見過父親?!彼锨耙姸Y。
心下暗自想著,他為什么生氣?是她沒有按照他們設好的局一步一步往里走嗎?
虞錦猜測著,方才進門時,她垂在裙邊的手在袖子的掩蓋下暗自掐了把大腿,再抬眼時情緒就怯小了許多。
“不知父親找女兒何事?”她抬眸望向他,眼神里夾雜著怯懦。
虞翰稍一抬頭,對上了虞錦那雙靈動的眼眸。
心里想,小丫頭年紀小,膽子也不大,性格也乖巧。就這模樣,這家世,做個東宮太子妃也還湊合吧。
虞翰對她般模樣很是滿意,一看就很好拿捏。
他放下手上的茶,看著虞錦質問道:“你昨晚上哪里去了,為何那么晚才回府?”
虞錦眉心動了動,垂下眸子,乖巧地回答:“父親,女兒昨日見有人去河邊放河燈,就想著也買一盞給娘親祈福?!?p> 說到自己娘親,虞錦不禁紅了眼眶。
“行了,知道了?!庇莺仓缓脭[手作罷。
聽虞錦提到穆氏,他也難免多了些顧忌。雖然穆氏已經去了這么多年,可穆家還在京城。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又說:“為父只是擔心你,怕你那么晚了會遇到壞人。”
虞錦抬手以手絹壓了壓眼角,輕聲道:“女兒知道,謝過父親?!?p> 要不是知道自己的好父親每日都在謀劃著怎么將她送進東宮好為他的家族爭得榮華富貴,她大概也就信了他現(xiàn)在的這種說法。
“好了,下次記得去哪里都把侍女帶上,注意安全就好?!庇莺惨庥兴?。
昨夜不知怎地,她竟然支開了那個叫明霞的小丫鬟,帶著采薇去了河邊,還那么晚才回來。
也不意是有意還是無意,想來應該也沒發(fā)覺吧。明霞可是一早就進了云錦院的丫鬟,都這么多年了。
虞翰手指輕輕點著茶碗邊緣,對于自己原本的計劃出現(xiàn)的變數有些疑惑,但是也在盡量思考找什么辦法再次引人入局。
一日不成,就始終是塊心病。
眼下陛下對其他皇子的態(tài)度都很冷淡,唯有這親自教導的太子深得他心,想來這籌碼壓太子肯定是沒什么變數的。
虞錦眸光正好對上虞翰的臉,心里不禁腹誹:老狐貍又在打著什么主意了吧?
單看著自己父親這副神情,不用去怎么猜都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無非就是算計著什么時候跟太子搭上線,又如何向太子投誠。
想來都跟自己掛上那么點關系吧,不然他今日也不會特意把自己叫過來“敲打”了。
虞錦垂下頭,掩去眼底的情緒,只輕聲應道:“女兒記得了?!?p> 見虞錦一一應下,虞翰也不便多說,微微頷首道:“行了,回去吧?!?p> “對了,回頭繡娘上門來給你妹妹量體裁衣,你也跟著一起吧,開春了是該添幾件新衣裳了?!?p> “女兒謝過父親?!?p> 虞錦謝了一禮,輕步退出書房。
她妹妹?虞嬌嗎?
虞錦再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心中只覺得惡寒。
她跟虞錦算什么姐妹?一個父母寵在手心的侯府千金,一個無人在意的利益犧牲品。怎么能夠放到一起說是姐妹呢?
看吧,要不是用得到她怎么會想到給她添置新衣?更何況還是托虞嬌的面子。
父親這心簡直偏到沒邊了。
又或許,從始至終她們母女二人就沒入過他的心。
虞錦嘲弄地抬頭看了眼這院里高高的墻和那房檐上掛著的燈籠,提步走出月洞門回了自己的云錦院。
傍晚,夕陽沉了下去。
虞錦用過膳后正坐在屋里看書,院門那里好一陣吵鬧。
她隔老遠就聽到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了進來,符和著幾個丫鬟嘰嘰喳喳的爭吵聲。
虞錦擱下手上的書卷,往門外看了眼,淡聲道:“采薇去看看誰在外面?”
采薇得了話,拔步往那邊去,過了片刻回來道:“姑娘,是二姑娘來了。”
“嗯?”她來云錦院這個小破院子做什么?
“二姑娘帶著丫鬟來,說我們院里有人拿了她的東西,要來搜查一番?!辈赊比鐚嵒卮?,心下卻很是憤懣。
那二姑娘分明就是來找茬的,還找借口說什么她院里丟了東西,是云錦院里的人拿的。
怎么可能,這云錦院可是跟她的碧云院隔了大半個侯府,一東一西的對角,云錦院里的人如何能夠手伸到那么遠的地方去。
再說,侯府二姑娘乃侯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出了名的驕縱任性,誰不要命了去惹她?
“姑娘,二姑娘簡直是欺人太甚!”采薇不禁氣憤道。
虞錦抬手制止采薇還要繼續(xù)的話,淺笑道:“慎言,管她作甚。”
“只管來,我也不怕她?!?p> 要談論這侯府二姑娘如何也只能是她這個侯府的正經嫡女來開口,要是讓人聽到下人妄議主子,豈不是落入話柄?
她自己的人自己護著,就算是要教訓也只能自己教訓。
“讓我看看她這次到底有什么手段。”虞錦說完,起身理了理衣裙,邁步走了出去。
院子月洞門處,一身粉色夾襖裙的嬌俏少女環(huán)抱著雙手站在那里,趾高氣昂地沖面前的幾個小丫鬟說著話。
“我今天就非要進去搜,看誰敢攔我!”
“我說有就有,誰攔著我不讓進,我回頭就去找我娘說,讓她把你們都拿去發(fā)賣了?!?p> 那是虞嬌,忠義侯府的二姑娘,虞錦同父異母的妹妹。
虞錦斂著眉眼走過來,便聽到虞嬌高聲威脅著丫鬟。
她眉頭擰了下,出聲問:“你要發(fā)賣誰?”
“二妹妹好大的威風啊,竟然做起我這云錦院里的主來了?”
說話間,虞錦走近她,冷淡的目光往她身上一掃,且道:“云錦院上下都是我的人,我倒不知是何時起夫人竟然能夠發(fā)賣我院里的丫鬟了。”
虞錦這院子里的人都是穆氏還在世時精心挑選出來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中,不曾過侯府戶頭。后來穆氏去世了,這院里的人也都是虞錦自己出的例銀在養(yǎng)著,可算不得是侯府的人。
“姐姐出來了?”虞嬌轉頭看向剛走來的虞錦,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又說:“姐姐脾性好,這云錦院里的奴才得了臉,怒大壓主。”
“妹妹這是在幫姐姐教訓她們,姐姐怎么會這么說我?”虞嬌說著,不禁嗔怪起來。
虞錦現(xiàn)如今可不是只會服軟充楞的傻子,豈會信她這般鬼話。
扯了扯嘴角說:“那我豈不是還要多謝妹妹了?”
聽到這里,虞嬌以為虞錦會一如往昔,說點話就糊弄過去了。
可她還來不及高興,又聽虞錦道:“妹妹要是閑的慌就去幫夫人管家啊,是侯府不夠大還是怎么?竟然管到我院里來了?”
“姐姐,你這是何意?”聽著這話,虞嬌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話,頓時瞪著眼睛看虞錦,有些氣急敗壞,“我是好心,姐姐不領情就算了,還如此說我!”
“妹妹心里如何想的,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要不覺得不服,我們大可以去找父親說說理?!庇蒎\撫了撫發(fā)鬢,心情甚好。
雖然自己在虞翰眼里比不得他這個小女兒,可是他現(xiàn)在有事需要自己去辦,又加上這整個云錦院他都要顧及穆家的面子,又豈會為了小女兒來教訓她呢?
虞錦不由嗤笑了聲,看著虞嬌臉上青紅一陣,只覺解氣。
“妹妹要是沒什么事就早早離開吧,我這云錦院院子小,免得怠慢了妹妹?!?p> 說罷,也懶得搭理虞嬌,轉身折返回屋內。
丫鬟們見到主子都發(fā)話了,也四下散了去。
采薇朝虞嬌行了一禮,道:“二姑娘請回吧?!?p> “你——”
“請?!辈赊弊叩介T邊,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走就走!”
“這破院子我還不愿意來,神氣什么!”
虞嬌氣得跺了跺腳,又沖虞錦的背影瞪了一眼,這次低聲嘀咕著帶著她的人離開。
待到人走遠了,采薇將門關上,然后進了屋。
“走了?”虞錦問。
采薇答:“是的,姑娘?!?p> 虞錦翻了下書,也不在意,淺淡道:“你也下去吧,我看會書就歇下了。”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姑娘您有事便喚我?!?p> 采薇對著虞錦屈膝行了一禮,轉身輕手輕腳地去了外間。
虞錦以為今日虞嬌過來這么一鬧的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沒想到第二日她就被虞嬌的母親,如今的侯府當家主母程氏請了過去。
寬敞的花廳里,上首主位上坐著一位婦人。
婦人身著姜色交領衫子,外罩一件淺青百蝶半襖,淡藍色的百迭裙上還繡著精致的牡丹花。發(fā)髻高高梳起,簪上一對點珠金發(fā)釵,盡顯侯府夫人的雍容華貴。
那便是程氏,虞錦的繼母。
虞錦上前微微見了一禮,問道:“給夫人請安。”
程氏沒應,繼續(xù)跟自己身邊的虞嬌說著話,眼神都不曾落到虞錦身上片刻。
虞錦也不惱,自行起了身。
禮她是見過了,至于別人怎么著可跟她無甚干系。
“不知夫人找我來是有何事?要是無事,我這便回去了?!庇蒎\端起態(tài)度,不卑不亢地說著。
程氏聽到她這話,這才抬起頭來看她。
驚聲道:“看我,光顧著跟嬌嬌說話去了,居然沒注意到大姑娘過來了。”
“這王嬤嬤著實不像話,見到大姑娘到了也不進來跟我說一聲?!背淌夏檬纸佄嬷旖?,斥責了身邊的王嬤嬤一句。
王嬤嬤是她身邊的老人,一間她使眼色便知道該怎么接下去。
“看老奴這記性,老了就忘性大,見您跟二姑娘說著話就想著稍后再報,這一稍就給忘了?!蓖鯆邒哓煿种约海€不忘朝虞錦賠禮,“還請大姑娘寬厚,不要與老奴計較才是。”
虞錦攥著手中的繡帕,瞧見眼前的這對主仆演著戲,眼底劃過一抹恨意。
未了,她只笑了笑,說:“不怪嬤嬤,是我自己不愿打擾夫人與妹妹?!?p> “只是,嬤嬤歲數大了,肯定不如從前有力了吧,要不我從我那里撥個嬤嬤給夫人用著?”虞錦看了眼面上和善的程氏,裝作誠懇地說道。
一聽這話,王嬤嬤便有絲慌了。要是離開夫人的院子,她還能去哪里?
千萬不行!
“夫人,老奴向來都是盡心盡力照顧夫人,還請夫人體諒?!蓖鯆邒吡⒓崔D向程氏求情道。
程氏也不先答她的話,往虞錦那處瞥了眼,客氣地說:“大姑娘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王嬤嬤畢竟是我院里的老人了,用著有感情?!?p> “如此,那女兒就不多操心了?!?p> 被程氏拒絕了,虞錦也只是笑笑,輕聲回了句。
程氏心中卻在想,這大姑娘近來好似有什么不太一樣了。即便如此又怎樣?
還想往自己院里插人?哼,癡人說夢。
“侯爺說三日后皇后娘娘的百花宴讓大姑娘與我一同前往,還請大姑娘早早做下準備。”
“對了,這個月送來的布匹大姑娘也挑兩匹回去吧,稍后有人繡娘會去云錦院為大姑娘量體,添幾件新衣裳?!背淌蠝\笑著說。
每句話每個神態(tài),都將慈母演繹得淋漓盡致。任誰見了都會夸上一句賢惠大度,不愧為燕京典范。
虞錦面上乖順地應下,心中著實膈應。
這程氏什么樣,可沒人比她更清楚了。
裝什么慈母大度容人,誰知道背地里為了小女兒算計了這侯府多少姨娘小妾?侯府枉死的冤魂可不少呢。
現(xiàn)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虞錦也只能忍著惡心跟她演母慈子孝。
取了布匹,虞錦謝過程氏便帶著丫鬟又回了自己的云錦院中。
對于三日后的百花宴,她確實是該好好準備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