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又怎么樣,難不成你還見不得人了?”朱保器這幾日被周行德壓在頭上,心中郁悶,好不容易逮著個發(fā)泄的機(jī)會,說話更是難聽。
劉勉無奈,只得慢慢地抬起頭來,眼睛里全是兇光,只狠狠地看著劉勉,一句話也不說:這狗東西今日見了我的相貌卻是個大麻煩,這兩日得借個由頭除了此獠。
“看你這人模樣也就是個賤民,看什么看,本官也是你能看的?”朱保器被他盯得心中不自在,有怒火騰起,伸出手就甩了劉勉一記耳光,喝道:“說,你什么人,竟敢進(jìn)我刑部東城大獄?”
這一記耳光是如此響亮,驚得周行德差點笑出聲來:好,大大地好。以錦衣衛(wèi)暴戾的性子,如此奇恥大辱,劉勉斷不肯忍。換我是他,立即將會表明身份,將朱保器拿下。如此一來,這里自然沒我周行德的事情了,咱現(xiàn)在趕回家去睡覺,還來得及迷瞪一會兒。
果然,劉勉被抽了這一記耳,整個人騰一聲就跳了起來,雙拳捏得咯吱亂響,便欲一拳打過去。
可就在一瞬間,劉勉的身體卻松弛下來,身體一弓,低聲道:“朱大人,剛才是小人無禮,罪該萬死,罪該萬死?!?p> “??!”周行德瞠目結(jié)舌,這個劉勉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能屈能伸,大大次出乎他的醫(yī)療。由此可見,這家伙半夜來這里,所謀極大。
聽到周行德的叫聲,朱保器大為得意,面上更是氣勢洶洶:“說,你什么人,為什么來這里?”
劉勉裝出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回大人的話,小人……小人是隨周大人來的,有事你問他?”
“哼!”朱保器冷笑一聲,對周行德說:“周大人,大半夜的你的帶不相干的人進(jìn)來做甚,又為什么要進(jìn)高隨的囚室,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嘛……”周行德摸了摸下巴,淡淡地說:“這位是劉郎中,高隨乃是朝廷要犯,我怕他有什么意外,找個郎中過來幫他看看,開一劑湯藥調(diào)養(yǎng)一下??锤唠S那模樣估計也受過刑,若死在我們牢中,你我都脫不了干系。”
“胡說,你說他是郎中,怎么沒看到藥箱?”
“這看病吧,講究的是望聞問切,高明的大夫看一眼病人就知道該開什么藥,帶藥箱來做什么,那么麻煩?朱大人若不答應(yīng)讓劉郎中進(jìn)去,那就算了。”
就順勢要走出屋子。
劉勉大急,正要說話。
“等等?!敝毂F骼湫χ鴮⒁淮€匙扔給周行德。
“這是做什么?”周行德呆住了。
朱保器:“大人,天氣冷了,凍壞了高隨你我都有麻煩,別到時候反將責(zé)任推到下官身上?”說完就坐回椅子上瞇上眼睛假寐。
他心中冷笑:周行德啊周行德,你膽子好大,竟然私下去見朝廷欽犯。這個把柄可落到我朱某人手中了,明日見了鐘主事,嘿嘿……
劉勉扶了一下楞在那里的周行德:“大人,走吧?!?p> 這下就沒辦法了,周行德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之下,只得帶了劉勉朝死牢走去。
他雖然素有急智,可被劉勉緊緊挨著,卻想不出任何脫身的法子。
虎頭牢有個規(guī)矩,天一黑,大門就要關(guān)上,連牢子帶犯人一起鎖在里面,等點卯之后才能開閘。
見周行德開門進(jìn)來,里面的牢子驚訝的同時,都是一陣歡呼:“大人你來查夜了,太好了,先前進(jìn)虎頭牢的時候帶了酒,卻忘記帶溫酒的錫壺,正好去拿?!?p> “大人,小的先去前面拿點吃的,餓死了。”
“大人,火爐里碳燒完了,小人也去前廳勻點過來,保準(zhǔn)把爐火燒得旺旺的。都這個時辰了,你老也別回家了,小的服侍你在這里歇吧!”
一通忙亂。
劉勉看到這場景,笑了笑,低聲道:“周大人,你好象很受底下人的擁戴啊?”
周行德:“廢話少說,去見人犯吧?!?p> “也是,走吧!”
刑部有六座牢房,里面關(guān)押了不少重刑犯,算是國家級監(jiān)獄,在老百姓看來,就是天牢。不過,高級官員都關(guān)押在北鎮(zhèn)撫司衙門,政治犯也不會放在刑部審訊。所以,高隨算是東城監(jiān)獄這幾年關(guān)押的最重要的犯人,牢房位于死牢最深處。
打開牢門之后,里面倒也干凈,有一盞油燈幽幽地亮著。高隨躺在床上,閉目睡覺,對來人不理不睬。
“就是這里了?!?p> “恩,是他?!眲⒚阏驹陂T口看了看犯人,點點頭。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周行德悄悄地挪動著腳步。
“不急,一起進(jìn)去吧,否則你在外面將大門一鎖,我可就麻煩了?!?p> 鐵夾子一樣的大手抓到周行德肩膀上。
見再無他人,周行德冷笑:“劉大人半夜來見高隨,自然有要緊的話說,我是不是不方便旁聽啊?”
“方便的,方便的。”劉勉一把將周行德推了進(jìn)去:“等我和高隨說完話,還得麻煩周大人送我出去呢。”
周行德心中苦澀,悶悶地坐在床沿,伸手拍了拍縮在被窩里的高隨:“犯人高隨,起來!”
高隨依舊不理。
周行德大怒,正要再叫,劉勉示意他安靜,然后走到高隨面前,一施禮,低聲道:“高先生,我叫劉勉,現(xiàn)在北鎮(zhèn)撫司當(dāng)差。有人托我問你一句話,問完就走?!?p> 高隨還是閉著眼睛,鼻子里發(fā)出輕輕的鼾聲。
劉勉也不急:“高先生,要不這樣,我說,你聽著。如果說錯了,你就支應(yīng)一聲。如果你不著聲,那就是我說對了。”
劉勉吸了一口氣,沉吟片刻,輕聲道:“高先生,你殺大同知府藺芳是不是受人指使?”
話音剛落,剛才還假裝睡覺的高隨突然睜開了眼睛,然后咳嗽一聲:“什么受人指使,我怎么就聽不明白?”
劉勉卻嘆息一聲:“那就是了,我且問你,你為什么殺藺知府?”
高隨眼睛盯著天花板,淡淡道:“你們北衙的人什么事情不知道,又什么來問我?我在過堂的時候不是都說了嗎,那藺芳欠我一年幕資。恰好我老家受了災(zāi),需要錢救急。于是,就找東翁討錢,并順便辭了這個差使??蓻]想到,藺知府不但不給錢,還惡語相交,我受氣不過,與之發(fā)生肢體沖突,以至失手將他打死?!?p> “不對,不對,高先生,你是實誠君子。這樣的話別說騙我,只怕連三歲小兒也騙不了。”劉勉笑著搖頭:“其實,你這樣做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出一二?!?p> 周行德也豎起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