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進(jìn)了武寧侯府,張琪也好章晗也罷,和威寧侯顧振并沒有見過幾面。一來是侯府男女大防素來嚴(yán)明,男子讀書的讀書,當(dāng)差的當(dāng)差,亦或者如顧鎮(zhèn)那樣單獨開府在外;二來是顧振畢竟是威寧侯府的人,兩府如今只是后巷相通,更不可能隨便來往。因而,面對突然冒出來的顧振,張琪一怔之下就變了臉色,而章晗卻斜上前了半步。
“三表哥怎會在這兒?”
“看晗妹妹你這話說的,這是顧家的地方,我怎不能在這兒?”
前一次算計不成,顧振大為懊惱,可進(jìn)進(jìn)出出怎么也見不著章晗,雖則幾次三番被太夫人訓(xùn)斥,可心底卻仿佛是貓撓似的,怎么也歇不下勁來。他是愈得不到愈要使勁的人,因而今天他驟然得到了外頭捎帶來的那個消息,只覺得一時有了絕大指望,就再也忍不住了?;ㄑ郧烧Z哄了太夫人屋里那個丫頭,他在這兒等了不一會兒,果然確實把人引了過來。
此時此刻,他嬉笑著答了一句便又大膽上前了一步,似笑非笑地說:“倒是妹妹遠(yuǎn)來是客,不知道在這兒住得是否習(xí)慣?這武寧侯府人口多地方逼仄,我是一直想請二位妹妹挪到我那兒去住,奈何老祖宗不肯……”
張琪雖見識少,底氣又素來不足,可之前一路上被章晗耳提面命,之前又總算在太夫人面前乍著膽子開口道出了心頭所愿,此時見顧振越說越不像話,甚至逼近章晗,明顯的意圖不軌,她頓時變了臉色,當(dāng)即厲聲呵斥道:“三表哥,你放尊重些!”
“放尊重些?”顧振這才看向了張琪,目光在其尚未完全發(fā)育的胸部一掃,又在其不過清秀的臉上轉(zhuǎn)了一圈,這才嘿然笑道,“瑜妹妹這話說笑了,我有哪兒不尊重,我這不是正兒八經(jīng)和你們說話?我念著你們遠(yuǎn)來是客,這才想給你們解說解說。你們別以為老祖宗住在武寧侯府,這府里人口多,就占著什么優(yōu)勢。二叔立功是不少,可他闖禍一樣不少,我只是沾花惹草,可他卻是縱兵殺人私蓄家奴,一條一條都是了不得的罪名!”
張琪不過是一時惱怒開口呵斥,被顧振這番話一說,她頓時一下子愣在了那兒。而章晗此刻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趙破軍緣何讓她離開武寧侯府,電光火石之間,見顧振得意地斜睨了張琪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她定了定神便冷冷問道:“三表哥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這種瘋話,竟然敢就這么大喇喇胡言亂語了出來,也不怕太夫人怪罪!”
“瘋話,嘿,不出一兩日,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不是瘋話!”顧振被章晗這話一刺,頓時惱羞成怒,“異日你們?nèi)肓宋议T中,就該知道得看誰的臉色!”
這一句入了我門中,稍稍回過了神的張琪頓時只覺得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木了??v使是章晗,也不由得被此話驚得心中一跳,當(dāng)即沉聲喝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顧振嘿然一笑,這才得意地說道,“老祖宗心疼外孫女,可瑜妹妹這嬌嬌弱弱的身體,到了哪家,只怕這媳婦都不是那么好做的。至于想當(dāng)淄王妃,別說娘娘,皇上那一關(guān)就決計過不去。既如此,當(dāng)然便是親上加親最合適。做不成王妃,被人叫一聲威寧侯夫人,老祖宗也就很對得起已故的小姑姑了?!?p> 張琪做夢都沒想到顧家竟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安排,一時整個人搖搖欲墜。而章晗終究鎮(zhèn)定些,一把扶住了張琪,她不得不出口試探道:“縱使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有這意思,那也是姐姐的事,什么叫我們?nèi)肽汩T中?”
“你大約不知道吧,小姑姑早就安排好了讓你給瑜妹妹陪媵!”說到這里,顧振便更加得意了起來,“到那時候,你們姊妹兩個,就都是真真正正的顧家人了?!?p> 直到這時候,章晗方才哂然一笑,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張琪。見其滿臉的不知所措,她便嗤笑道:“多謝三少爺提醒,也不知道你是從哪兒聽來的這種瘋話,居然還當(dāng)成了真的似的!且不說姐姐雖沒了母親,還有父親在,婚事輪不到顧家人做主,就是我,家中父母兄弟俱全,更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定我的終身!姐姐,咱們回去吧,太夫人那兒該說完話了!”
張琪想起自己在太夫人面前剖明心跡的時候,太夫人分明答應(yīng)了自己,應(yīng)該決不至于再有章晗陪媵的話傳出來,此時已經(jīng)隱約覺察到顧振應(yīng)該不是真的討來了太夫人的承諾,一時心中大定。見章晗伸過手來,她連忙緊緊握住了那只手,看也不看顧振就跟著章晗往回走。
突然遭到這么一番排揎,顧振在最初的呆滯之后,旋即幾乎氣炸了肺。他幾乎是一個旋身擋在了兩姊妹身前,惡狠狠地沖章晗說道:“別以為老祖宗對你有幾分和氣,你就真當(dāng)自己是什么嬌貴人物,別說你,就連她,也不過是在侯府寄人籬下!”
“寄人籬下?好教三少爺你得知,張家在京城也是有祖產(chǎn)的,如今不過是暫時寄住在此,你既這么說,我這就和姐姐去辭了太夫人回張家的祖產(chǎn)去??!姐姐,我們走!”
張琪雖不知道章晗為何突然如此強(qiáng)硬,可她對顧振已經(jīng)是厭惡到了極點,自然重重點了點頭。然而下一刻,顧振竟惱羞成怒伸手抓了上來。面對這情景,她一下子便慌了??沙龊跛饬系氖?,一旁的章晗一把將其護(hù)在了身后,隨即就只聽啪的一聲響亮巴掌,待她再抬頭看去,竟是章晗重重一耳光摑在了顧振臉上,那鮮紅的掌印清晰可見。
“你……你這大膽賤婢……”
不等顧振罵罵咧咧有什么動作,章晗信手一探背后,手中竟是多出了一把雪亮的剪刀。見顧振一下子愣在了那兒,她便冷冷地說道:“三少爺若是再上前,傷著哪兒就怪不得我了!”
“你……你敢……”
“當(dāng)初在隆福寺的時候,我在洛川郡王面前尚且敢動刀子,如今我為何不敢?自從那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隨身帶著這個!”章晗毫不畏懼地盯著顧振那噴火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三少爺若不信盡管試一試!”
雖是自己妹子顧拂的乳娘莫名其妙因竊盜官司被送到了應(yīng)天府衙,據(jù)說是一頓板子下去就沒了半條命,為此去求情的顧拂和他生母李姨娘都受了不少的牽累,可他不過是因為計謀不成懊惱了一陣子,并不知道隆福寺到底出了什么事。此時此刻聽章晗說了這話,他不禁覺得心頭咯噔一下,雖捂著生疼的臉仍是氣惱,可不免打起了幾分退堂鼓。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橫到什么時候!”
見顧振捂著臉氣咻咻地拂袖而去,張琪死死拽著章晗的胳膊,一時又是后怕又是擔(dān)心,連聲說道:“他畢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威寧侯,若是這樣子給人看到了,咱們……咱們怎么辦?”
“你放心,我既然敢打那一巴掌,就不怕這事情傳揚出去!”
想到顧振居然會在這時節(jié)留在武寧侯府的后花園,想到顧振竟然口口聲聲說她和張琪遲早都是她的人,想到顧振居然知道武寧侯被人彈劾的內(nèi)情,章晗何嘗不知道自己姊妹兩個早已成了別人爭權(quán)奪利的籌碼。而且,陪媵之事除去太夫人,別人包括王夫人胡夫人在內(nèi),應(yīng)該都未必會知情,如今顧振能說出來,宋媽媽自然嫌疑最大!宋媽媽這些天在兩家侯府四下串連,很少在她姊妹二人面前出現(xiàn),分明是不知道和誰有了默契!
于是,她一把拽住了張琪,沉聲說道:“走,我們回寧安閣!”
“啊?”
見張琪滿臉的錯愕,章晗便沉聲說道:“待會兒你只需把剛剛的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就好,至于別的你不用管,自有我來說!”
姊妹兩個匆匆往回走,還不到后花園的月亮門,芳草和凝香就一塊迎了上來。芳草一見兩人就忙不迭地說道:“大小姐,晗姑娘,咱們剛剛遇見威寧侯氣急敗壞地捂著臉從后花園出來,這是……”
“別問了,咱們回寧安閣見太夫人?!闭f到這里,章晗又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剛剛那情形你們就只當(dāng)沒看見,明白么?”
芳草是對章晗死心塌地的人,而凝香也是被先頭之事完全收伏了的,聞言自是連聲答應(yīng)。而章晗拉著張琪回到了寧安閣,一進(jìn)穿堂得知嘉興公主和顧鎮(zhèn)已經(jīng)帶著孩子到隔壁的芙蓉館去安置了,上房里頭并沒有別人,她便徑直拉著張琪到了上房門口,讓丫頭通報了一聲。不一會兒,里頭綠萍就親自出來打起了門簾。
“表小姐和晗姑娘從后花園回來了?”
“是,突然想到一些話,想對太夫人稟明?!?p> 綠萍何等聰明人,見素來和氣的章晗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而張琪則是緊咬嘴唇,知道必然遇到了什么事,她立時恭恭敬敬引著兩人入內(nèi),又招手把丫頭們都喚了出來。因楚媽媽賴媽媽親自帶著嘉興公主和顧鎮(zhèn)去芙蓉館安置了,她少不得親自守在了門外。
太夫人見張琪和章晗的樣子就覺得有些不對,及至丫頭們都退下了,她不禁皺眉道:“這是怎么了?”
“老祖宗……”
張琪一下子就跪在太夫人腳邊,一時已是泣不成聲。而章晗則是緩緩跪了下來,磕了個頭后一字一句地說道:“請老祖宗開恩,容我和姐姐搬到張家祖宅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