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原來我也有親人

　　今年國家規(guī)定的春節(jié)假期是2月18號-2月24日。

　　但臨近春節(jié)六七天的時候，大多數(shù)非緊急的事情都已經(jīng)被【年后再說】四字真言打敗，大家無所事事，心頭只有一個念頭：過年。

　　至于年后會不會傻嗶，大家也懶得在乎，就像泡腳之后要把洗腳水喝掉，但至少泡的時候是真舒服的。

　　對于蜀州這一批大學(xué)生村官而言，組織部已經(jīng)下了通知，提前三天放假，方便大家回家過年。

　　所以，在肖堯打來電話二月十五號，霍千里實(shí)際上也已經(jīng)處在過年假期當(dāng)中，可以休息了。

　　二月十六號一早，霍千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雖然肖堯他們要晚些才到，但是胡老他們卻是今天上午就要走。

　　所以，霍千里借了一輛摩托車，跟顧海濤一人騎了一輛，將二人送到了鎮(zhèn)上。

　　摩托車駕駛證前些日子已經(jīng)去了隔壁一個大鎮(zhèn)考了，他如今也是可以持證開車的人了。

　　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相處，跟湯玉軒先前的矛盾也被他用實(shí)際行動悄然化解，此刻分開，竟然還隱隱有那么幾分不舍。

　　臨上車前，霍千里笑著跟二人說道：“小心屁股兜??！”

　　胡老拍了拍自己的后兜，笑了笑，“啥也沒裝！”

　　湯玉軒將背包反背在胸前，笑呵呵地跟二人揮了揮手，“年后見！”

　　“年后見！”

　　“一路順風(fēng)！”

　　“春節(jié)快樂！”

　　臟兮兮的中巴車帶著歸家的思念遠(yuǎn)去，好在從鎮(zhèn)上去往縣城，再到錦城這一路都是逆著人潮，并不算太過擁擠，二人雖然辛苦點(diǎn)，但也不至于太過痛苦。

　　但從大城市回來的人，往往就沒那么輕松了。

　　載著老湯跟胡老的車子離開沒多久，一輛中巴車就緩緩開到了車站的壩子里。

　　車門一打開，就像被攔在堤壩處的魚一樣，閘門一開，洶涌而出。

　　顧海濤癟了癟嘴，“這些人曉得都受的是些啥子罪哦！這么多人嘛，過些天再回噻！”

　　從未離過家的他，對思鄉(xiāng)和歸家的感悟還只停留在對語文課本的閱讀理解上。

　　關(guān)鍵他語文成績也不咋地。

　　霍千里默默看著那邊，看著穿著各異的男男女女提著包裹走下車子，然后在車肚子里撅著屁股拖出自己的行李，有的被前來迎接的親友接著，高興地?fù)肀В缓笠黄痣x去，有的坐上圍過來的摩的師傅的車子，灑向千符鎮(zhèn)的各個角落，幾十分鐘之后，便是一次次令人興奮的久別重逢，思念落地成淚。

　　辛苦，勞累，但足夠溫馨。

　　可惜，孑然一身，并無父母親戚可念的他，就算是想體會這份痛苦也體會不了。

　　平日里，他是很少會泛起這些顧影自憐的無用情緒，但就像有句話說的好，失去至親最痛苦的不是他們離去的那一刻，真正會讓人感到悲痛的是打開冰箱的半盒牛奶，那窗臺上隨風(fēng)微曳的綠籮、那安靜折疊在床上的絨被，還有那深夜里洗衣機(jī)傳來的陣陣喧嘩。

　　睹物思人，觸景生情，在某些本該有他們存在的場景下，猛地意識到他們永遠(yuǎn)不會再出現(xiàn)，那種巨大的孤獨(dú)和痛苦，才是人最難承受的情緒。

　　哪怕霍千里對家和親人已經(jīng)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但此刻依舊莫名感受到了無邊的失落。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

　　此刻的他，像是被世界拋棄的小孩。

　　“千里哥，我媽喊我等你朋友的時候買點(diǎn)菜，你想吃啥子？”

　　顧海濤拍了拍摩托車屁股上綁著的一個背簍，霍千里默默搖了搖頭。

　　顧海濤并沒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自顧自地琢磨著，“我媽喜歡吃鎮(zhèn)上那家尤兔頭的兔子，我爸嘛沒得啥好說的，戴燒臘家里的鹵豆腐干和鹵豬耳朵要切兩盤，他喜歡整來下酒，哦對了，炒鹽花生要買幾斤......”

　　聽著顧海濤的話，霍千里的心沒來由地一痛，深吸了幾口氣才止住眼淚。

　　孤獨(dú)，就是在最熱鬧的時候，才最明顯。

　　“千里哥，你看，那兒兩個穿得那么板正的外地人，多半又要遭敲棒棒（竹杠）了?！?p>　　安排完了要買的菜，顧海濤指著車上最后下來的一對夫婦，雖沒穿金戴銀，但那渾身的氣質(zhì)就跟周圍人不一樣，一身行頭更是肉眼可見地不便宜，這種人如果不是本地的，那必然要被好一頓忽悠的，十塊錢車費(fèi)要你五十都算心地善良的。

　　這不，兩人才剛下車，就被一群摩的師傅圍住了。

　　霍千里順著顧海濤的手指看去，忽然猛地面色一變，腳架一踢，車鑰匙都沒拔就沖了過去！

　　車門前，霍千里直接擠開圍住那對夫婦的摩的師傅，沖到了他們的面前。

　　一旁的摩的師傅不干了，扒拉著霍千里的肩膀，“喂喂喂，小伙子，搶生意講規(guī)矩哈！有個先來后到哈！”

　　霍千里頭都不轉(zhuǎn)，只定定地看著兩人，又驚又喜，“老師，師娘，你們怎么來了？”

　　這對夫婦，居然是韓致遠(yuǎn)和程素清。

　　一聽這個話，摩的師傅們登時無語地散了，媽喲，還以為能撿個大活！

　　程素清臉色有些疲憊，但瞧見霍千里，還是發(fā)自肺腑的開心，“過年了，來看看你?。　?p>　　霍千里不由分說地一把接過兩人手里的行李，“埋怨”道：“老師，你怎么不叫個車啊！那么多師兄師姐隨便找個人安排個車送一下嘛！就這么兩三個小時！這幾天春運(yùn)人又多，也不安全?！?p>　　“一見面倒教訓(xùn)起我來了！”

　　韓致遠(yuǎn)戳了戳他的腦門，笑著道：“我要是出個公差，那當(dāng)然安排了?，F(xiàn)在是來看你，這是家事，搞那么復(fù)雜干啥？”

　　霍千里腳步一頓。

　　“哎呀，你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程素清連忙從兜里掏出衛(wèi)生紙幫霍千里擦去眼角止不住的眼淚，然后也跟著紅了眼眶，“沒事啊，好孩子，不哭，師娘來了，誰欺負(fù)你了跟師娘說，師娘找他們算賬去！”

　　霍千里扭頭用肩膀擦了擦眼睛，強(qiáng)笑道：“師娘，我沒事，就是忽然......”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二老，“老師，師娘，你們稍等我一下，我去買點(diǎn)好菜回去，這個鎮(zhèn)上有家尤兔頭不錯，還有家燒臘店的鹵菜也好吃，下酒很不錯，我......”

　　“行啦！”韓致遠(yuǎn)笑著道：“我們是來看你的，又不是來給你添亂的，走，直接去你的村子！”

　　這會兒顧海濤幫忙拔下霍千里的車鑰匙，也跑了過來，對霍千里臉上的淚痕頗具靈性地裝作沒見，主動朝兩位老人鞠躬致意，然后幫霍千里提著行李。

　　霍千里跟他介紹了二老的身份，顧海濤微微惶恐，“上次去錦城沒去拜訪你們，你們莫生氣哈，回去我給你們整點(diǎn)好吃的，要是吃得不舒服再生氣也不遲?！?p>　　韓致遠(yuǎn)哈哈一笑，“果然像老何說的，是個小滑頭。”

　　“老師，師娘，那我們就先回去吧，這一路上你們也辛苦了。”

　　韓致遠(yuǎn)和程素清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都是六十出頭的人了，春運(yùn)擠大巴確實(shí)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就這樣，在霍千里千叮嚀萬囑咐讓顧海濤注意安全之后，兩輛摩托車開向了虎山村。

　　而另一邊，肖堯三人提著大包小包，坐上出租車，去往錦城的某個汽車站。

　　即將踏上行程的他們渾不知，接他們的人已經(jīng)忘了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