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萸休息片刻,緩了一身的酸乏,她喚來菱巧為自己稍作打扮后,對鏡中的自己頗為滿意,“扶我去過去,再把他們都叫進來吧?!?p> 菱巧應(yīng)聲,將她扶去坐下,又跑到院中喚人,不一會,便領(lǐng)著那些宮人進來了。
林清萸掃了一眼眾人,卻不見那名之前縮在墻角的宮女,眼神忽與那名叫羌歡的宮女相撞,羌歡卻毫不避諱,面帶笑意,眼神極亮。
菱巧發(fā)覺情況,立時柳眉倒豎朝其怒呵:“你這宮女好大的膽子,見了主子竟如此不恭順!”
要知道宮女未得特許,不可久視、直視妃嬪,羌歡如此做,分明沒將林清萸放在眼里,若不嚴懲傳揚出去,只怕后宮中人人都會輕看這位“林答應(yīng)”了。
林清萸暗暗夸贊,難怪菱巧反應(yīng)會這么大,倒真是懂規(guī)矩,忠心為主的。
羌歡受此說教卻不以為然,不緊不慢地低身垂下杏仁般的眸子。
菱巧更為氣憤,抬步上前補道:“你眼神沖撞小主,還不請罪么?!”
她這才極不情愿般道了句:“奴婢有罪,請主子責罰?!?p> 林清萸想到,聽說這瑤華閣是許貴人的舊居,雖許貴人受寵,在此也不過住了三年,去時卻也把用過的宮人都留了下來。
只是還要自己多摘看好人才行。
教習嬤嬤待林清萸不薄,進宮前曾對她說過這類狀況:宮里大多數(shù)奴才都不是第一次侍奉主子的,就有那么一兩個拔尖的,仗著資歷深些便踩著新伺候的奴才讓自己出眾,主子若厚待,也不見得做事多出色;主子若不理選了旁人,身邊又無同帶進宮的,她們這些“尖”便敢指使同宮的都對主子不盡心。
嬤嬤還說,若是做主子的不給她們個下馬威,這些奴婢反要給主子下馬威瞧,但就算如此,還輕易發(fā)落不得,因為這些人極有可能是某位寵妃特意安插進來的,只得留心防著,來日料理。
林清萸心中已想到法子,所以并不生氣,只向下問道:“你們誰還記得我來瑤華閣的時候,是什么時辰?”
“回小主…”有一宮女正要回答,羌歡此時卻狠狠向她瞪了一眼,她嚇得渾身一顫,嘴里剩下的話被壓了下去。
羌歡唇角掛笑,得意道:“回稟小主,是巳時三刻,小主又在房中休息,現(xiàn)已快到午時了呢。午膳已準備妥當,請小主準備用膳。”
林清萸早知這宮女沉不住氣,心中嘲笑之意微浮面上,聲中帶笑諷刺道:“倒不知我這宮里還能有未卜先知的,怎你就知道我要問你何時用午膳了?”,末尾一句,忽冷言加重:“辛苦你替我準備?!?p> 那宮女慌不迭地朝地上磕了幾個頭,強行鎮(zhèn)定地顫音道:“小主恕罪,敏妃娘娘曾交待奴婢們,新入宮的小主或許對宮中不大熟悉,所以衣食住行要奴婢們格外仔細看顧,做事機靈,敏妃娘娘也的確是好意啊!”
她倒是乖覺,避重就輕地把矛頭都轉(zhuǎn)到敏妃身上,想用此嚇住她,可細想來,她做的事又有哪幾件真的得敏妃授意?差些被她誆了去。
看清這宮女耍的小機靈后,林清萸輕哼一聲,略帶驚訝道:“這就是你大膽了,敏妃娘娘協(xié)理六宮,自然懂得宮中一切規(guī)矩,莫非你要說自己目無法紀、擅自做主也是敏妃娘娘教你的宮中規(guī)矩?”
羌歡此時已想不得其他,只覺后脊發(fā)涼,面色煞白地伏在地上求起繞來:“小主恕罪!奴婢只是有什么說什么,是奴婢會錯了敏妃娘娘的意,奴婢擅作主張,請小主饒恕奴婢這一回!”
林清萸聽著這求饒聲,只覺得聒噪刺耳。從前她在家中便要忍氣吞聲受庶妹們的折辱,如今她在宮里好不容易可以做一回主,她要饒過這個宮女,誰又去饒過她呢?
多年的壓抑在這一刻才得到釋放,她是不愿對一個宮女都小心謹慎的猜度。
林清萸端起杯盞淺吟一口,淡淡道:“我第一天入宮,本也不想太過嚴苛,只是這宮中規(guī)矩在此…”抬頭看了菱巧一眼,見她心領(lǐng)神會,抿唇點了點頭,“按規(guī)矩處置吧?!?p> “是!”菱巧干脆地應(yīng)了一聲,故意走到羌歡面前,頗神氣地放聲道:“羌歡無視宮規(guī),言行出格,杖三十派去柴房做工!”
兩名太監(jiān)聽了,即刻起身。
林清萸忽想到什么,略一沉吟:“我才入宮中,第一天就這般處置也不好…”望著由涕流不止轉(zhuǎn)為大喜的羌歡,她有些頭痛,別了視線又道:“先關(guān)去柴房做工,不許放出?!?p> “奴才遵命?!蹦莾擅O(jiān)答完,找了塊破布堵了羌歡的嘴嘴,一人一只胳膊去拽像蝸牛般吸在地上的她,只見羌歡額頭、面頰上灰撲撲一片,與淚涕混的泥濘滿面,再沒了半分好模樣。
她口中“嗚嗚”地求著繞,直到再聽不見動靜,待那兩名太監(jiān)回時,一眾宮人這時竟都齊聲道:“多謝小主!”
林清萸微詫:“你們這是做什么?”
一名模樣秀氣的太監(jiān)道:“回小主,奴才們都是新?lián)軄硭藕虻?,左不過一兩年的經(jīng)驗,那羌歡先前便在瑤華閣伺候許貴人,仗著資歷深總是邀功賣乖,功勞都被她搶去,奴才們也不敢多言…”
竟然壓迫成這般,人不見了才敢說明。
林清萸默默看著底下眾人,聽得菱巧提醒,又見門外瑟瑟跪著一名宮女,奇怪她為何不進屋,便喚了一聲,發(fā)現(xiàn)她竟是入宮時躲在墻角的那名宮女。
宮人還未認全,索性叫她一一介紹。
原她叫沫兒,年紀雖小,懂得記得卻絲毫不少,性子又恭順謙卑,以后做事應(yīng)不比那些做慣了的老嬤嬤們差。
林清萸又聽她對瑤華閣一番介紹,很是滿意,只道:“好,賞?!?p> 菱巧則拿出早備好的銀子拿給人,“拿去分了吧。”
沫兒諾諾謝恩接了。
林清萸又道:“想必你們方才也都看清楚了,我只留安分做事的,若生了揣度主子心意、生了妄念,便只得一頓板子做那粗使雜役…可都明白?”
底下人聽后,齊聲道:“奴才們定安分守己,忠心伺候小主?!?p> 按理說新人入宮后該去同宮高位處請安,遣了眾人,只留了沫兒問話。
沫兒點頭回道:“回稟小主,您進宮早,東偏殿是有一位新人小主這幾日就要來的,等到了也不遲?!?p> 說完,林清萸便叫她帶自己逛一逛瑤華閣各處,閑聊幾句,才知這個沫兒原是四執(zhí)庫出身,因做事好被姑姑分配到這的。
進午膳后,口中油膩,有小宮女端著烏色茶盤來侍候,林清萸將茶含在口中并不咽下,等宮女又捧著漱盂來漱了口,又接過新奉的一杯六安茶。
林清萸抿了一口,見菱巧與沫兒皆守在一旁不露聲音,覺宮中規(guī)矩嚴謹,叫她們也不必看著了,都去用飯,自去了暖閣休息。
晌午過后,先是皇后與敏妃各派內(nèi)監(jiān)來送新人禮表達心意,隨后各宮接連帶著給新晉宮嬪的禮來,林清萸又是謝恩打賞,折騰了一下午,直到快晚膳時才停了。
本以為這下便能安心了,誰知門外忽響起一陣聲音,只見沫兒快步走了過來:“小主,瑾貴人來了!”
瑾貴人?宮中妃嬪找她這個入宮的新人做什么。
林清萸雖心中疑惑,但還是起身朝外走去,只聽一陣銀鈴脆響般的聲音,一副玉脂般美好的容顏便撞進了她的視線中,那人抿著瓣桃花似的唇,俏笑著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可還記得我?”
林清萸看著她有些怔了,“你是慕姐姐?”面上雖露喜色,轉(zhuǎn)而又回過神來,復(fù)一臉嚴肅地行禮:“答應(yīng)林氏給瑾貴人行禮…”
“都是姐妹,不必如此,妹妹快起來?!蹦芥虫美∪烁觳?,扶著一同走到屋內(nèi),見一桌飯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許是我來得不巧,只想著有事找妹妹,自己忘了這回事不說,怎么也沒想到妹妹還未用晚膳呢!”
林清萸牽著她的手坐在一處,疑惑道:“姐姐有事找我?”抬頭看了一眼菱巧,吩咐道:“快去給那副好的碗筷來?!庇只剡^頭一臉柔色:“姐姐若是未用晚膳,便在妹妹這里一同吃過可好?吃完再說也不急?!?p> 慕娉婷臉上笑意難掩,叫來貼身宮女放下一個蓋著紅布的漆盤,似裝著不菲之物。
菱巧此時很自然地把手放上去,作勢拿開紅布,被慕娉婷看到,提醒似的發(fā)出一聲輕咳,她這才察覺自己做法不妥,略帶歉意地看了眼林清萸,低頭退到一邊。
慕娉婷淡然一笑,道:“畫月,打開?!苯议_那紅布,打開盒子,里面放著的是豌豆黃與芝麻糯米團子。
林清萸先還想著如何回禮,這番行為卻打開了她的心結(jié),不免打趣道:“可巧,姐姐和我想到一塊去了,看來也不用特意再去姐姐宮里一趟才能嘗到這滋味?!?p> 慕娉婷只笑著回道:“你若是來,可要住上十天半月,否則可吃不盡這糕點許多種類。”
二人又一同笑說許久,歡聲笑語里用了晚膳與糕點,卻未顧得天色,便提議明日再來,叫宮人拿著提燈和食盒送瑾貴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