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于完結(jié)了TAT
感謝新收藏的大人,為我湊了個整數(shù)=V=
?。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剑?p> 次日清早,楚菲便來敲門:“她在村口等你們。”楚菲神情憔悴,雙眼紅腫,顯然一眼未眠。
樓定石猜她定與楚錦繁交好,便道:“你放心,她會過得很好?!?p> 楚菲卻沒像往日那樣尖牙利齒反嗆回來,沉默一會兒,低聲道:“但愿你能做到?!?p> 這一日的清晨與昨日并無二致,碎石鋪成的小徑邊青草上露珠未晞,各家院中亭亭如蓋的樹上不時有鳥兒宛轉(zhuǎn)試啼,整座村寨中流動著靜謐而寧和的氣息。
樓定石一行人走在去村口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要離開這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誰心中都留戀不舍,細細品味臨去前心中升起的那惆悵又酸楚的一種滋味。路上沒有見到任何村民,想來是早已聚在村口,為楚錦繁送行。
很快他們便走到了村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村外除了他們來時的馬、一輛小小的馬車、獨自站在一旁的楚錦繁外,再無他人。
一行人走近站定后,對著楚錦繁,樓定石一時不知說什么好,胡亂道:“怎么沒人來送楚姑娘?”
楚錦繁淡淡道:“有何可送?”
樓定石雖早知她冷淡,聽到這話還是有些無措,正尋思著該接句什么,又聽她道:“即來了,那便走吧?!鄙裆Z氣不見哀戚之色,似乎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次出行,很快便可回到家中。
“楚姑娘,你真的想好了?”說話的是謝朝暉,樓定石只奇怪他怎么為問出這一句話來——雖然這也正是他想問的。
謝朝暉神情凝重,道:“一去千里,難得回來一次,楚姑娘可真做好遠離親族的準備了?”
“還有別的辦法么?”因他這一番關切的話,楚錦繁神色間松動了些,不再是一味的冷淡:“多謝閣下好意。我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
謝朝暉神色中透出罕見的決然:“若姑娘不愿,謝某當——”
“時辰不早,不快出發(fā)的話,今晚便得露宿了。”樓定石打斷他的話,道:“楚姑娘請上車。小郭,去將謝公子的馬牽來。”有意無意間,目光瞥過謝朝暉一眼,似是警告,似是警惕。
郭寒并未發(fā)現(xiàn)這邊暗流洶涌,他領命去角那拴在木樁上的馬匹時,忽然一個身影從他上方掠過,在他肩頭借力一踏,他尚未反應過來,那身影已越過他掠到那邊站定。
郭寒大吃一驚,趕忙回頭察看。
樓定石一眼便認出,這不速之客正是楚千帆。他的心思從分析方才謝朝暉的反常中抽離,打量眼前這力量驚人的文秀青年,暗道莫非又要橫生什么變故?
楚千帆看也沒看他一眼,事實上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楚錦繁身上,那急切的目光幾乎能把被他注視的人燃燒起來。
楚錦繁平靜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千帆,你來做什么?”
見楚千帆不說話,只一直看著自己,她又道:“此后族中事務你多擔著些,也請你多留心我爹?!?p> 這是樓定石首次在楚錦繁臉上看到冷淡之外的神情,他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看楚千帆,再看看楚錦繁,心中默念來日方長。
半晌,楚千帆道:“你決定了?”
楚錦繁道:“是。”
“即使我勸你不要走?”
“千帆……”楚錦繁柔聲道,“這件事,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彼穆曇粼揪蛣勇牐F(xiàn)在用如此溫柔無奈的語氣說話,眾人得聞,心中皆是一蕩,不由暗暗想到:如果她是在對我說話,那該多好!
“……我知道了?!?p> 楚錦繁點頭道:“日后族中便拜托你——”一語未畢,失聲驚呼道:“你這是做什么?!”
原來楚千帆在說完“我知道了”之后,右手分指如電,迅速插到自己雙眼之中!
楚錦繁驚呼之下?lián)渖先ハ胍柚顾?,卻已經(jīng)晚了。
楚千帆雙眼緊閉,兩行血淚緩緩流下。
“快!快讓我看!”楚錦繁左手一劃,掌心聚起微微的白芒,在空中劃成一道彎虹,她覆掌想探上他的雙眼,卻被他捉住了手腕。
“千帆,不要這樣,快讓我?guī)湍慊謴?,還有救!”楚錦繁焦急地想要掙開他,卻敵不過他的力氣。
“阿錦,你還記不記得初學術法第一天,長老,還有我父親對我們說的話?”楚千帆忽然說起不相干的話來,語意平適,毫無痛苦之色。若不看他現(xiàn)在的模樣只聽到他說的話,任誰都會以為他正與朋友閑聊。
“千帆——”
“你記不記得?”楚千帆又問了一遍,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
似是受他的感染,楚錦繁激動的神情亦慢慢恢復平靜:“當然記得?!彼种械陌酌u漸淡去,楚千帆緊握的手也放松開來,她的手滑到他掌中,二人手心交握。
“明心見性,平波無擾。當年爹爹與明叔反復強調(diào)的?!彼p聲念道,“不止你我,族人都要懂得這個道理。”
“是,大家都懂得這個道理?!背Х溃骸按蠹叶颊f我性子急躁,不像楚氏人,嗯,我也這么覺得?!闭f到這里他輕輕笑了一笑,若沒有臉上那兩道血痕,他此刻便是一個對愛人輕聲低語的溫柔男子??墒且r上血痕,卻未免有些可怖。
“千帆,你是我一族的護衛(wèi),明叔去后這擔子就由你來挑,你自然是繼承了他的烈性?!?p> “我自去年得證神遨之初境后,再無有進展。我去向長老請教,長老說,我心不能空,能忘我,卻不能忘人,是以難體自然之息,更上一層樓。我將這話想了很久,后來終于明白了。阿繁,”楚千帆低下頭來,唇邊仍帶著淺淺笑意:“原來我忘不了的,是你?!?p> 楚錦繁點頭,道:“我知道?!?p> “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族中只有你我二人得證神遨,我雖不如你靈力深厚,但我亦能體會得到你心中所感?!?p> “那就好。”楚千帆聲音變得很低,幾乎是呢喃:“我現(xiàn)在不能再看你了。不看你,便不會想你了吧?我的能力還是不夠,無法保護族人。我要早些忘了你,以求早日得登第三重天,能全力護衛(wèi)我族,你說好不好?”
他這番話聲音雖輕,但四下無并別的聲音,一片安靜之中,仍然字字句句傳到眾人耳中。
方才楚千帆突然自毀雙目,又向楚錦繁說出近于告白的話語,眾人皆是心頭劇震。現(xiàn)在忽然聽到他這番溫柔得的近于悲嘆的話,雖然說的人語氣柔和并無憤慨怨訴,卻更讓人心頭一凜,幾乎忍不住要為他落淚。
楚錦繁沉默許久,道:“那么,你就忘了我吧?!?p> *****************
《華方書·錦妃傳》
妃年十六,隨太子入帝都為質(zhì)。城中皆艷之,以為麗色無雙。居年余,太子奉請?zhí)?,欲以為妃。太祖道:“異族女子,雖有美容,可有德乎?”太子對曰:“為親族計,離鄉(xiāng)千里,客居此地,飄零久矣。不可謂不德?!碧嬖唬骸爸Z?!?p> ……
靖和八年,妃生公主,上大悅,封金枝公主。
……
靖和十二年,妃病,纏mian數(shù)月,次年春時歿。
…………
謝朝暉合上書,欲放回架上。一旁李平忙接過道:“下官來便可。謝尚書您請坐?!?p> 今是是百官沐湯假,翰林院書館這邊不過有幾個品職較低的官員在值班,以防宮中忽然有人來找書。謝朝暉因問李平道:“今日無事,李修記為何不回家?”李平任的修記,從五品,奉旨修國史,雖然無甚實權(quán),然皇上親點,榮華尊貴,根本不需在假日當值。
李平靦腆道:“下官一日不來這書館,便覺渾身不自在。”
謝朝暉頷首,道:“李修記是真正愛書人,陛下將修史這件大事交于李修記,實是知人善用。”
兩人又說過些閑話,李平躊躇半日,終于問道:“謝尚書,方才您翻過的那份稿子——不知謝尚書以為寫的如何?”
謝朝暉道:“嗯,用筆極簡,雖不刻描情態(tài),言語中已躍然紙上?!?p> 李平得他這句稱贊,興奮不已,嘴上卻客氣道:“謝尚書過譽了。下官不過將往日史官逐年所記之事逐人理出,如有親歷者尚在,又詢問一番,不過費些功夫,算不得什么?!?p> 又坐了一會,謝朝暉便借故告辭出來。
深秋的翰林院中,只有楓紅如火,經(jīng)霜愈艷。今日難得是晴天,經(jīng)秋陽一照,楓葉直欲要燃燒一般的燦爛。謝朝暉看了一會兒,步出院中。
方才那半卷手稿,他小半個時辰便看完了。那些熟悉的名字,皆已做古,漫長又短暫的幾十年,便凝在幾頁薄薄的紙上,留待后人來讀。
“……妃年十六……”他不覺脫口而出,既而失笑。妃年十六,他年廿三。當日為她鬧得天翻地覆,家中父母嘆息,外面幾乎與從小的好友撕破臉,現(xiàn)在見面仍多有譏諷。誰想二十余年過去,她的三十一年被寫在兩頁紙上,其中并沒有他。
就如昨夜,也許是白日多說了些話,許久未曾想起的往事便乘夜入夢而來。醒后他才驚覺,原來許多年過去,那些事情從不曾淡卻,仍然清晰無比,仿若觸手可及。
只是這一次的夢中,他由主角變成了旁觀者,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一開始,自己便是外人。先有楚千帆,再有樓定石,謝朝暉這個人,于楚錦繁一生,不過是個過客而已,那數(shù)千言的傳記中,連名字也不被提及。
其實這也沒什么。她的絕決她的冷清,不也無人提起?
或許現(xiàn)在,世間只剩兩個人記得,曾有這樣一個女子,于暮春時白衣清冽,輕易闖入他們心中。再過幾十年,再等這兩個人都老了,死了,埋了,便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這世上曾有早逝的妃,還有深情的帝王,還有,終身抱憾的自己。
但誰又在乎有沒有呢?史書只記下你做過什么事,并不在乎,你愛過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