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無香,ju花落英,滿目瘡痍。
林先生似乎也知道了我和胤禛的事情,先生沒有對我說什么,只是望著我的眼睛里有分說不清楚的痛惜,我還注意到先生和胤禛的交談也明顯多了起來。
天氣漸漸轉(zhuǎn)涼,無情而肅殺的漫長冬日一天又一天,一點一點侵蝕著我萎縮的心。自打康熙指婚后,全府上下就忙碌起來,整日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連春節(jié)都是盡量地潦草應(yīng)付。
三更已過,我躺在床上卻沒有一點睡意。風漸漸大了起來,屋外的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接著便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躲在暖和的被窩里,睜著眼睛聽著屋外的聲音。明日除夕,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出閣會越來越近吧?
我的心忽然劇烈地痛起來,眼淚在漆黑的夜里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濕了整個臉頰。我從床上爬起來,披著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屋子。
風很大,夾雜著冰冷的雪粒飄到我的臉上。我打了個寒戰(zhàn),慢慢走到廊檐下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抬頭看看天,一片濃濃的黑色,沒有月亮,連星辰也被云曾若有若無地遮蔽著,無力地泛著幽暗的光。
我嘆了口氣,眼睛里含著淚,滿腦子都是胤禛。他墨黑的眼睛,他刀削般直挺的鼻子,他總是緊抿著的薄唇,他冰冷而灼熱的懷抱……這些是我此生都不能再擁有的!
身上忽然披了件披風,我回頭,原來望月不知何時站在身后。
“格格……”她叫了一聲,眼淚從臉頰上迅速滑了下來。我拉住她的手,安撫地笑笑,“別擔心,日子總要過下去的?!?p> 望月忽然抱住我,伏在我的肩頭啜泣不已。我輕輕撫著她披散在肩頭的長發(fā),錦緞一般的柔滑稍稍熨平了方才的傷痛,就這樣吧,這是我的命。
第二日起來,我們誰也沒有說起夜里的事情,所有的人在除夕這天都喜上眉梢。
我站在鏡前,看著自己身上大紅色的錦緞裙子,袖口的朵朵牡丹讓我想起指婚那天,那個欣喜羞澀的自己。
聽雪和望月還在繡幅好大的塞外風光,白色的錦緞上起伏的草泛著冷冷的光澤。
我只看著她們繡,也不說什么,有些事情說得太明白反而徒增傷感,就讓她們歡歡喜喜地替我準備嫁妝吧。
康熙四十二年春節(jié),整個府里歡聲笑語,喜氣洋洋,除了我。
春節(jié)剛過,就出了一件大事。
夜里開始下雪,直到用了午膳才停下來。我見地上雪積得厚,便穿著紅色的鼠毛里斗篷抱著暖爐在雪地里慢慢地走。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我轉(zhuǎn)過頭,正看到阿瑪小跑著從書房里出來,一面整理著頭上的頂戴,一面同一位大臣說著什么,言語間不斷出現(xiàn)“索相”二字。
我的疑惑并沒有持續(xù)很久。
晚上阿瑪在書房告訴我,太子叔伯索額圖因涉嫌謀逆而被關(guān)押。許是我自小長在宮里,朝廷上的事阿瑪并不特意對我隱瞞,反而常常詢問我的看法。
“那太子怎樣呢?”我問阿瑪,阿瑪搖了搖頭,顯然也不是很明白康熙的用意,思索了半天才道,“說喜歡也不喜歡,說不喜歡卻又一意維護,叫咱們無從揣測……”
我也有些困惑,康熙的處理有些自相矛盾。其實在這樣的帝王手下做臣子,能像索額圖和明珠這樣做個權(quán)臣就已經(jīng)是一件極其不易的事情了。太子手里沒有兵權(quán),我想索額圖膽子再大也不敢謀逆,如果康熙真的信任太子,就不應(yīng)該動索額圖;現(xiàn)在既然關(guān)押了索額圖,那便是要坐實他們企圖謀逆的事情,可是康熙對太子卻連一聲責斥都沒有,哪有臣子謀逆作為主角的太子反而沒有任何事情的?
太子立于康熙十四年,是孝誠仁皇后的遺子,自幼受到康熙特別的鐘愛關(guān)懷,由康熙躬親撫育,吃穿用度一切禮儀都在眾位阿哥之上。太子很小的時候康熙就親自教導,稍大些更是指派了德高望重的張英、李光地、熊賜履出任太子之師。我很小時就知道太子精通滿、蒙、漢三種語言,騎射嫻熟,文采出眾。
可惜的是太子身邊似乎一直有許多小人,或者是他本身就喜歡那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滴醯木呐嘤坪蹩偟植贿^身邊人的教唆。太子隨著年紀的增大越來越驕縱和暴戾,動輒打罵隨從??滴跏莻€仁厚的人,自然看不慣太子這樣的舉動,責斥和喝罵也漸漸多了起來。
康熙身邊每日里不知有多少雙察言觀色的眼睛,時日一久,舉朝上下對康熙的態(tài)度都略有所悟,加之太子于朝中確時有暴虐行為,便漸漸形成了倒*。
康熙二十七年以明珠為首的大阿哥黨公然與索額圖為首的*對立,康熙為維護太子地位只能忍痛罷免明珠。康熙二十九年,康熙在親征噶爾丹的歸途中生了病,因想念太子,特召他至行宮。豈知太子在行宮侍疾時竟毫無憂色;康熙大怒,言太子絕無忠君愛父之念,實屬不孝;后又怒遣太子先歸,父子關(guān)系與其時便更為不融。如今又出了索額圖謀逆之事,康熙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
但是失望歸失望,太子仍舊是康熙的太子,那個被皇上躬親撫育的孩子。我忽然想起來早兩年林先生對我說過的話,康熙是希望太子能過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守成帝王,所有的阿哥們做太子的良臣輔弼,而明君和賢臣都是他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
于是我輕輕開口,對阿瑪?shù)?,“皇上只是不喜歡太子和索額圖走得太近,可是卻很疼愛太子……皇上不喜歡外戚專權(quán),看看佟家就知道了,所以舜安彥……只能是第二個納蘭容若?!?p> 阿瑪點點頭,似乎也認可我這樣的說法,可是沉思了一陣又道,“但是看皇上的樣子,似乎很欣賞八阿哥……萬一,皇上日后另立儲君,咱們的動作就太慢了?!?p> 我默然,最近朝中確實流傳著康熙意欲廢黜太子,另立儲君的傳言。而就在太子日薄西山的時候,八阿哥卻是悄無聲息地在滿朝文武中贏得一片贊譽,雖是年紀不大,出生亦不高,禮賢下士卻是極有名的,就連自視頗高江南文人多也謂之賢王;裕親王也曾在康熙面前贊揚胤禩不務(wù)矜夸,聰明能干,品行端正,宜為儲君。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朝中大臣分成兩股勢力,如今兩股勢力正在角逐,加上大阿哥并未以明珠之事為戒,上竄下跳,局勢已是亂成一鍋粥了。而我的阿瑪,顯然也有些焦躁,極力地想從康熙的言行舉止中分辨出些什么。
可是我卻記得先生對八阿哥的評價,便搖著頭道,“話雖這樣說,可是皇上畢竟什么也沒說……阿瑪,在皇上做決定前忠心的臣子是不應(yīng)該做任何決定的,您,到底是誰的臣子?”
阿瑪神色一凜,有些肅然地看著我,半晌又慢慢笑了,“果然是花楹說得對,咱們自然是皇上的臣子,管他們怎么鬧!”說到這里阿瑪?shù)难凵裨桨l(fā)贊賞起來,“你到底是長在宮里,又受教于林先生……林先生,唉,他若肯做阿瑪?shù)哪涣?,阿瑪真是求之不得??!?p> 阿瑪?shù)难哉Z中流露出遺憾,我淡淡地笑笑,林先生連入朝為官都不屑,更何況是做幕僚呢?我起身向阿瑪告退,路過林先生的書房時,先生的書房里仍舊點著燈。我不禁有些惘然,是啊,像先生這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難道真的就僅僅是教導我這樣一個女學生嗎?
……
每日府里人來人往,我細細地分辨著,好幾個都是各位皇子的門人清客,可是阿瑪確實巋然不動,臉上都是一樣溫和恭敬的笑意,卻并不倒向任何一個皇子一邊。但是我還是隱約猜到事情的嚴重,因為沒人的時候阿瑪總是神色匆匆,不茍言笑的樣子。
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我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我希望出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個想法時我也嚇了一跳,掰斷了手中的梅枝,發(fā)出一聲脆響。是啊,如果真的想阿瑪說的那樣,發(fā)生了所謂的“大事”,那康熙也許就顧不上我的婚事,說不定我還可以擺脫這尷尬的指婚!
我靜靜地等著,心里熱切地盼望著局勢越亂越好。
日也盼,夜也盼。可是等到春暖花開,就要望穿秋水的時候,氣氛卻悄無聲息地和緩下來。太子仍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八阿哥仍舊溫潤如水,禮賢下士;阿瑪又開始關(guān)心我的婚事,我漸漸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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