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砸了？”
布雷卡醒來后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墨說的。
他坐起身子后一眼就看見了左邊坐著的老墨，仍然是那副模樣，皮夾克和墨鏡，嘴里還叼著一根煙。不用想他都知道，這兒是墨火酒吧。
他安心了。
“又傳到你耳朵里了？”布雷卡想照舊打趣一番，嗓子里冒出來的卻盡是沙啞。他咳嗽兩聲，坐起身子。
“忘了我和你說的了？別把這種事告訴別人?！崩夏⒅吡艘宦曊酒饋?，掐掉那根吸了半截的香煙，打開頭頂上懸掛著的電視，新聞中播報著的正是昨夜的事。
也許是前夜。
老墨又哼了一聲：“你想瞞著別人也不成了，整個永陽坊的人都知道了，某個窮兇極惡的傭兵用一把黑市上買的H&K智能手槍，干死了近五十年來最有良心的候選人，現(xiàn)在整個坊里的警備力量都在追捕你，神父手底下那些信徒們也都嚷嚷著要把你撕碎了去喂上帝?！?p> “神父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p> “我被人下套了?！?p> “一猜就知道。”老墨摸了一遍身子，沒找出另一根煙來，只能又把那只掐掉的煙撿起來，吹了吹灰又放進嘴里。
再點燃后，他指了指電視上的內(nèi)容說：“可是他們不知道?！?p> “另一個，另一個候選人，”布雷卡肯定的說，“他肯定知道，本來應(yīng)該是他死在那兒的?！?p> “他為什么知道？他是公司的人，傻子都能看出來神父半點希望都沒有，他為什么還要買兇？”
老墨抽了口煙，繼續(xù)說：“順便一提，那家伙已經(jīng)不是候選人了，神父一死，他直接上位，當上坊正了?！?p> 布雷卡想了想，然后說：“……也許這就是原因，他需要提前當上坊正?！?p> 老墨看了他一眼，停止了埋怨：“就算這樣，他也會裝作不知道?！?p> 接著：“公司武裝和傭兵巡捕全出動了，他們要把整個永陽坊翻個底朝天，你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就在前面那條街，查到這兒只是時間問題，說不定巡捕就正在隔壁呢?！?p> “我不會連累你?！辈祭卓ㄕf著，就要起身，老墨攔住了他。
“——停，你出門，就是街道，街道上，安著監(jiān)測，你踩上去，監(jiān)測報警，整條街都瘋響，”老墨狠吸了一口煙屁股，然后吐在地上，“別說你了，整條街都得完蛋?！?p> “那我再想辦法?！?p> “不用，”老墨擺擺手，“夏老頭說他有辦法，一會兒你去找他就成了。”
“現(xiàn)在先跟我說說，你是怎么在幾十個傭兵眼皮底下逃出去的？”
老墨一按遙控器，一段視頻播放。
視頻里是永陽坊夜晚的街道，一隊武裝力量卡住了前方的路口，荷槍實彈的警惕著什么。
隨后，一個人影突然從他們后方出現(xiàn)，整個街道開始報警，閃爍紅光。一個傭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身后的異樣，立馬開槍，隨后幾十個傭兵回頭對著街道瘋狂掃射。
但那個人影卻只在中了第一槍之后，就消失不見了。那段瘋狂掃射，也只擊穿了空氣。
視頻結(jié)束。
“然后，那群公司傭兵找遍了周邊的十幾條街，卻再也沒發(fā)現(xiàn)你的一根毛來?！?p> 在視頻的幫助下，布雷卡回憶起了那個夜晚。當他去想這些記憶時，頭部總有刺痛傳來，他努力的回憶著，卻只能想起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來。
……
“然后在往回跑的路上，雨又開始下，街警和那群傭兵突然出現(xiàn)向我開槍，接著他們又和大雨一起消失。我一直往回跑，最后跑到了酒吧門口……就到這兒了。”
他把事情的經(jīng)過和老墨都說了一遍。
老墨捏著下巴：“你說你腦袋中了一槍，沒死？”
布雷卡點點頭。
“你知道你躺在外面的時候是什么樣嗎？”
布雷卡搖搖頭。
“你腦袋上開了個大洞，還冒著血，不僅是血還有電火花。渾身都濕了，一副要死的模樣，”老墨開始把玩手里的打火機，“但我和托雷把你拖進來后，你頭上那個洞就沒了?！?p> 布雷卡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直摸到后腦，果然沒發(fā)現(xiàn)什么洞。
“但你還是昏著。我看見你腦袋里的電火花了，專門給你找了個義體醫(yī)生，他用他手里最高新尖的玩意兒掃了一遍你的腦子，你猜得出的結(jié)果是什么？”
“什么？”
“你腦子里有臺機器，”老墨把打火機裝進兜里，“內(nèi)部構(gòu)造沒法確定，因為那機器用的是最尖端的構(gòu)造，你知道那玩意兒是什么嗎？”
“別賣關(guān)子了，老墨?！?p> “彼界?！?p> 這兩個字刺痛了布雷卡腦海里的記憶，他回想起今年的某條新聞。那條新聞里訴說的便是關(guān)于“彼界”裝置的設(shè)想。
“彼界”裝置是南長安的統(tǒng)治公司：豕式公司。眾多之中最特別的一個科技設(shè)想。
這條設(shè)想宣稱能讓在現(xiàn)實世界里郁郁寡歡的人類，進入到某個無主、嶄新的“平行世界”里去，得到整個世界所有的資源，做另一個世界的主人。按照他們的宣傳標語就是：“讓世界大洗牌?！?p> 而實際上，這條科技設(shè)想?yún)s被證明只是豕式公司的總裁，為了轉(zhuǎn)移現(xiàn)實世界中存在的戰(zhàn)爭危機、資源危機、社會危機等矛盾，而虛構(gòu)的一個概念。他們想借此轉(zhuǎn)移大眾的視線，為他們提供一個美好的“地上天國”去想象，并借此斂財無數(shù)，投入到那不可能完成的研究中去。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但顯然，那東西進了你腦子里，好像還有什么組織修復(fù)功能，相當于個頂級賽博配件了?！?p> 布雷卡笑了：“那我還是撿了個大便宜？”
“那東西不止這功能，”老墨說，“你說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是吧？那個世界本就不該有任何人，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那項目被叫停了，”老墨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迫于公眾壓力，與項目有關(guān)的管理、研究人員要么被逮捕，要么被解雇了，一個都沒跑掉。”
他接著說：“那設(shè)想，至今仍是個設(shè)想。所以那所謂的平行世界里，一個人都沒有?！?p> “那……我的腦袋里為什么會有個沒被開發(fā)出來的裝置呢？”
“這得問你自己了?！?p> 布雷卡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反正這東西現(xiàn)在歸你了，該怎么辦你自己拿主意?！?p> “這東西該怎么用？”
“我像是本說明書嗎？”老墨撇嘴。
布雷卡無奈的攤了攤手。
“你想想當時怎么用的，怎么進去那世界里的，多試試，總能進去一次。”
布雷卡點了點頭，他想著，當時自己是死了，但又沒死，腦袋被打爆了，但還能站著思考。難道瀕死才是觸發(fā)條件？
不對，在劇院外，也曾切換過世界，他在懷疑周圍時回到現(xiàn)實，又在眼前突然出現(xiàn)傭兵武裝，自己逃命時，世界也切換過一次。
最后在跑到墨火酒吧門口，看見平行世界里廢棄的墨火酒吧時，又回到現(xiàn)實世界。
總共四次，而這四次切換之間的相同點，就是觸發(fā)裝置的條件。
布雷卡想到了。
每次世界切換時，他心中都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出現(xiàn)：
這世界是真的嗎？
也是每當他懷疑起世界時，世界就會切換。
這么魔幻的條件？布雷卡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都笑了，在這高新科技大發(fā)雷霆的時代，魔法迷信和偽心理學都成了笑話，上到八十歲老頭下到三歲小孩，沒一個人信這些了。要真是這種東西操縱了科技裝置，那世界就真的亂套了。
布雷卡想不出來別的，想和老墨說說，他看向周圍，然后發(fā)現(xiàn)：周圍一切都變了。
老墨消失，頭上的燈也滅了，周圍的物件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灰暗的空間里，只有屋頂上一個漏洞透出陰冷的光來。
就和他在平行世界里見到墨火酒吧一樣，廢棄、破敗、荒蕪。讓他難以置信。
難道剛才那想法是真的？
他忽然恐懼起來，害怕自己就此再也回不去。他確信了彼界裝置荒謬的觸發(fā)條件，卻也因此對這破敗世界的真實深信不疑了。他呼吸急促，在腦海里不斷否定，一遍遍回憶墨火酒吧的溫暖，想著在那些世界里遇到過的那些人。
于是他回來了。
周圍的世界慢慢變幻，滿頭大汗的，他又重新回到了這里，墨火酒吧內(nèi)部，休息室里的一張升降床上。
什么嘛……還挺簡單的。
布雷卡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fù)好了心情。
他看見老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兒，坐到沙發(fā)上，從沙發(fā)墊下拿出一包煙來，叼在嘴上點著。
深呼吸了幾次后，他才問出來：“……怎么樣……我？”
“就和監(jiān)控里一樣，消失了?！?p> 老墨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司空見慣了一樣。
“我看見——”老墨沒讓他說出來，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沒事了就趕緊走，去找夏老頭，”老墨一邊說著，嘴上的煙也隨著說話的節(jié)奏動著，像小孩含了根棒棒糖一樣，“這些東西我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該說的也都說了，越早走就越安全。”
滿腔的話噎在嗓子眼兒，布雷卡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我不打算連累你，”布雷卡站到門口，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連累誰也不連累你。”
“那現(xiàn)在就走。”
墨鏡底下，看不清老墨的神情。
布雷卡走后，老墨掏出手機，連通上房間里的攝像頭，切換回了某個通話。
老墨：“都看到了吧？”
通話中傳來明顯經(jīng)過加密的聲音：
“我們得談?wù)劊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