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達小鎮(zhèn),乃是前往玉侖雪山的一個小小集鎮(zhèn)。草原上,這樣的集鎮(zhèn)很多,但像格達小鎮(zhèn)這么大而且常年不撤的卻并不多。事實上,這里正是放牧民族與耕種民族的交易之地。
二人到達格達小鎮(zhèn)的時候,天色還不是很晚,西天晚霞變幻萬千,照的半天皆紅。
格達小鎮(zhèn)并不很大,滿目望去,竟有許多高高低低的青磚黑瓦的民舍,倒與邊關(guān)小城類似。兩側(cè)街道上也有大大小小,為數(shù)不少的氈包,兩廂雜糅,倒顯出別樣的風(fēng)情來。氈包外的攤位上,擺放著各種不同的貨物,有布匹、綢緞、瓷器及金銀首飾。
疏影訝然的望著這個出奇繁華的小鎮(zhèn),贊道:“這里還真是熱鬧得緊!”
月如晦笑道:“行萬里路,方能知天下事,別以為坐在府里看看書就什么都知道了!”
疏影失笑點頭,比這更繁華的地方她也都見過,不過似這等異域風(fēng)情,她以前可真不曾見識過。二人牽了馬,興致勃勃的一路逛了過來。布匹綢緞之類,她們自是無甚興趣的,不過當(dāng)?shù)匕傩盏囊恍阕竞喡臇|西,疏影倒是深感興趣,很是買了些。
她在一個攤位旁停下腳步,拎起一串形似瑪瑙,不曾打磨,形態(tài)各異的珠子細細打量,正要問價,卻被月如晦扯了一把,疑惑的掉頭看去,卻見月如晦對著前方揚了揚下巴。
疏影循著她所指引的方向望去,卻見一人牽馬從對面過來,寶藍斜襟里衣,月白鶴氅,草原風(fēng)大,吹的衣袂翻飛,愈覺那人神采奪目、容顏眩人,幾似神仙。
鳳冽!疏影驟然見他,幾乎是下意識的便往月如晦身后縮了一縮:“他怎么來了?”
月如晦聳聳肩:“這是妖族慶典,他又豈能不來!”
疏影聞言苦笑,不錯,鳳冽可不正是妖族眾人,妖族慶典,他若不來,反是怪事了。
“要不要跟他相認?”月如晦挑眉。
“算了!”疏影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對鳳冽,她總有幾分說不出的忌憚。
在疏影的堅持下,二人租住了一個小小的圓形氈包,氈包之中,布置得甚是溫馨,地上是厚厚的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地毯,墻面上掛著一些不甚精致卻古拙自然的骨器。
疏影在氈包之中轉(zhuǎn)了一圈,贊嘆之情溢于言表。她正是為了圖個新鮮,才堅持要住在氈包之中,而非如月如晦所說的前往客棧投宿。
疏影小心的捧出松松,拿出一包松仁給它。松松便也懶散的吃了一些。
二人入鄉(xiāng)隨俗的吃了些東西,畢竟是趕了一天的路,都覺有些疲憊,便懶懶的歪在厚厚的軟褥上略事休息。早已吃飽的松松窩在一邊,已睡的沉了。
氈包外面吆喝之聲更大,似乎此刻的生意反比百日更好了許多。遙遠的地方,傳來依稀的馬頭琴的音律,因著空曠的草原,愈覺清遠悠長,如慕如訴。
疏影恍惚的聽著,忽然便想起南宮皓來。幾年前初至丞相府時所發(fā)生的事,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現(xiàn),她不由暗暗嘆了一聲,下意識的伸手撫了下仍掛在胸前的引魂珠。
“在想什么?”月如晦忽然問道。
疏影勉強一笑:“聽著這馬頭琴,倒是忽然想起老爹的事來了……”
這幾年,這個問題時常在她心中縈繞,想問,卻又害怕他二人之所以會造成如此局面是因為南宮皓之父南宮洵。因此始終忍住,今日卻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月如晦神色猶疑,好一會才道:“這事,本不當(dāng)我說,但三叔已不在了,我若不告訴你,別人怕也是不肯說的,但你若不知道,難說你將來會不會吃虧!”
疏影一聽這話,心中便是一震,勉強的笑了一笑:“那我可就洗耳恭聽了!”她心中發(fā)苦,雖有意打岔說笑,語中畢竟露出了幾分生澀。
月如晦蹙眉想了好一會,才道:“三叔去熙京之時,我年紀(jì)尚幼,對此事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后來才隱隱約約的聽說了一些。大意是說三叔對曦玉蓮一見鐘情,但曦玉蓮那時似乎已有了心上人……”
曦玉蓮,這想必就是蓮華公主的名字了,疏影還真是第一次聽見。
心上人,難道那人果真竟是南宮洵?疏影心中狂跳,臉色不覺也變了。這幾年,雖說一直若無其事,但這些事情總在午夜夢回之時讓她驚怕不已。
“三叔……他是個很自負的人……”月如晦說得越發(fā)生澀,疏影知她素來敬服項懋,能說出這話已是不易了,因也不曾插口。
項懋那時尚且年輕,又不曾受過挫折,自然極為自負。論勢力,他雖名為郡王,其實暗里南疆卻可與皇室分庭抗禮。論人品,他是南疆第一美男子,自然是極出色的。這般的一個男子,對于情敵自是極為不屑,完全不看在眼中的。他又是頤指氣使慣了的,即便再傾心鐘情,只怕也不能低聲下氣、做小伏低。
“大熙皇室原就對南疆忌憚萬分,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又怎肯放過。沒幾日,就下了賜婚的圣旨,曦玉蓮一怒,便跟那個男人私奔了……”
疏影不由瞪大了眼睛,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她們逃了沒有幾日,便被追了回去。那個男人似乎是姓連。七日后,連家忽然一夕獲罪,滿門抄斬,盡數(shù)死在熙京午門之外……”
疏影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zhàn),臉色唰的一下已是蒼白如雪。
好厲害的手段,若是沒有這么一手,難說時日久了,蓮華公主會不會真的喜歡上項懋,但是因了這一事,這個仇恨的烙印便算永遠刻下,一切也再無可能了。
“疏影,你很聰明,我相信,說到這里,有很多事情你都能夠明白了。”
疏影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從來不曾認真想過自己的身份會是如此的尷尬與敏感。怔怔的發(fā)了一會愣,她抬眼最后問道:“那他們?yōu)楹芜€要派你接我回南疆?”
“三叔,他壽元已盡,你是他唯一的女兒,”月如晦道:“他想要最后見你一面。但是他也不想勉強你,其實,當(dāng)時你若選擇熙京,那么南疆將會給你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但從此,你與南疆再無關(guān)系。你選擇南疆,于是我就按照與三叔的約定,帶你去了瀘州。”
“三叔,他喜歡你,他覺得你能夠成為南郡王,所以,我才帶你回南疆……”
“疏影,其實,大熙看似統(tǒng)一了大半東大陸,但,它真正能夠掌握的地方卻還是有限。南疆是南郡王項家的天下,妖族能夠馭獸,可以一當(dāng)千;翼族,擅長守護,他們有著奇異的能力,能夠救活重傷只剩下一口氣的人,甚至有一種以命換命的奇術(shù)……”
月如晦的聲音繼續(xù)響起,帶了幾分喟嘆:“南疆四大后裔,說到底不過是幾大圣地在塵世中的代言人而已。其中項家代表巫殿世代統(tǒng)治南疆百姓,鳳家代表妖族世代擔(dān)任大熙國師之職,月家乃是護衛(wèi)也在一定意義上代表翼族,段家則在背后掌控著一切的情報動向……”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疏影默默想著,忽然覺得一陣煩躁。她站起身來,苦笑道:“本來只是隨意聊聊,誰料被你這一說,倒弄得睡意全無了,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