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劫后重逢(中)
"弓箭手準備!"拓跋燾一揚手,身后的羽字部戰(zhàn)士紛紛彎弓搭箭,瞄準南方。
"別射箭!將軍,是我,高洋??!"對面的人眼見拓跋燾他們搭箭上鉉,慌忙喊道。
"命令取消,大家保持戰(zhàn)備狀態(tài)。"拓跋燾見是高洋,高舉在空中的手也慢慢的防了下來,他沖著高洋喊道,"高洋,你旁邊的那個人是誰?"
"拓跋燾。"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而隨著兩人的逐漸跑進,那人的面容也慢慢的清晰起來:一張碩大無比的厚嘴,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小巧可愛的耳朵,如此奇怪的面容搭配,除了蕭超貴又能有誰?
拓跋燾和陳寧幾乎高興得要從馬上跳起來了,劫后重逢,無論之于何人,都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吧。
"你怎么來了?超貴?你們中央軍不是應該在帝都嗎?還有,令尊呢?"興奮過后,諸多的疑問不僅又浮現(xiàn)出來。
蕭超貴依然是一身華麗的裝束,在年輕一輩的眾人當中,他和陳寧最是講究儀容,陳寧是因為經(jīng)常夜宿煙花柳巷,而蕭超貴卻是為了掩蓋他那分外奇特的相貌。
聽人問起,蕭超貴臉上的笑容微微的收斂了一下,開口道:"一言難盡啊……"
原來,前日夜間,爾朱榮聞聽他的賊弟弟就要抵達帝都,心里自是大為高興,召集了手下的那群黨羽,在他的府第共商謀權(quán)篡位的事。這些賊子們的會剛開了一半,中央軍飛虎衛(wèi)的主將成方就借口要去出恭,跑離了爾朱榮的宅第。
不過,成方這一走,卻根本不是什么出恭,而是一路小跑的來到了鄭王拓跋猗盧的府第,將此事告知了鄭王。也不知他和鄭王說了些什么,從鄭府出來的他,直接就調(diào)集了飛虎衛(wèi)的士兵,對皇宮發(fā)起了攻擊。
而與此同時,在爾朱榮府內(nèi)集會的那一眾人等突聞成方舉事,心下雖是大為驚訝,但他們卻還以為這只不過是成方一時貪功所謂,爾朱榮雖怪他魯莽,但是事已至此,便也至好提前舉事了。
"看來,成方確實是鄭親王的臥底??!"拓跋燾長嘆了一聲,因為,這也同時說明,鄭王早就心存謀逆了。
"我們北營的將士們一見皇宮附近殺聲震天,父親就馬上前去駐地,要帶著人去救駕,不想此時鄭王卻派人來說,皇宮那里不過是流民滋事,不必前去了。" 蕭超貴滔滔不絕的說道,"就在父親大人心里覺得蹊蹺的時候,人報是羽林軍殿前都統(tǒng)領(lǐng)周彥之大人來訪。"
"周大人去找你父親?"
"聽我說完!"蕭超貴似有不滿,"等到父親將周大人接到帳中,發(fā)現(xiàn)周大人竟然是帶著瑞兒一起來的。周大人見到父親,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反正大概的意思,就是說鄭王和爾朱榮全都要謀反,中央軍北營的大量中高級軍官,盡已懷有不臣之心,如果父親一意前去平叛,恐怕人還未到,早就身首異處了。他還對父親說,如果不想當叛賊的話,就馬上跟著他出奔帝都,來榆城行營和你匯合,他會有打算。"
"父親大人開始自是不信,怎么說父親經(jīng)營北營的飛鷹衛(wèi)也已經(jīng)有三年了,可是,當周亞夫大人從懷里拿出了一封鄭王爺?shù)拿芰钪?,父親的臉色全變了。"蕭超貴說到這,故意停了下來,看著聽道關(guān)鍵處的拓跋燾他們,嘴角微微的上蹺。
"鄭王的密令寫得什么?"拓跋燾和陳寧眼見蕭超貴不再言語,著急的問道。
"這個嘛,拓跋燾,你讓我喘口氣吧。"蕭超貴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正微笑的看著拓跋燾。
不過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因為他清楚地看到了對面的拓跋燾拔出了猗盧刀,刀上還泛著縷縷的白色刀氣。他哪里知道,歷經(jīng)了昨日血戰(zhàn)的拓跋燾的心里已經(jīng)苦極,自己最敬重的師長,竟然是最大的國賊,這個事實,確實不是誰都可以承受的。更何況,為了這個人的一己之私,十幾萬熱血男兒,都已經(jīng)永遠的長眠于地下了。
此時蕭超貴竟然還想趁機訛詐,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等一下,我說就是啦,不要這么認真么……"蕭超貴一時間手忙腳亂,"父親大人結(jié)果密令一看,上面就寫著這么幾個字‘周卿,力斬蕭長華。將其頭,于汝開國公!"
在一旁的陳寧聽即此,不禁插話道:"周大人也是鄭王一黨?"
"笨蛋,周大人要是拓跋猗盧的人,直接一刀殺了我們不就完了,還給我們看什么密令?"蕭超貴白了他一眼,接著道,"周大人只是在表面上依附于他,而內(nèi)心還是向著王道正統(tǒng)的,你也知道,周大人原來是盜賊出身,就是上一代的先王把他一手提拔到這么高的職位的,文顯王雖然昏庸,但畢竟也不是壞啊。"
"父親看完了密令就給周大人跪下了,說無論怎樣,我們都聽憑周大人的發(fā)落。結(jié)果,我們就真的和周大人趁著帝都大亂跑出來了,還帶走了父親的五百親兵和周大人的三千近衛(wèi)兵,因為真正可以信賴的部隊,也就只有這么多了。而我們出了京都之后,由于不敢從官道上走,只好走朔榆小路到的榆城,所以也就沒有遇見你們。"
"這么說,南邊的部隊……"
"正是家父帶著林字部的將士,前來接應你的!"
正當他們還在聽著蕭超貴滔滔不絕的敘述的時候,一個斥候突然從后軍一路疾馳過來,好不容易在拓跋燾的馬前帶住了馬,急聲道,"大人!不好了,后軍出現(xiàn)的那票騎兵,和我們的距離,已經(jīng)不足兩里了。"
"該死!"拓跋燾狠狠地說,自己剛才光顧的聽蕭超貴說帝都的事情,居然忘記了身后還有的那支人馬。"小寧,高洋,老蕭,你們趕緊領(lǐng)著傷兵和蕭大人匯合,我和冉閔等人給你們斷后!"
"不行,你不走,我那也不去!"陳寧的無賴嘴臉又暴露無遺。
"廢話,這是命令!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先走,一會帶著人來接應我就好,剛才不是說敵人不過三千余人嗎?你怕什么?"
隨著陳寧他們護送著傷員的離開,拓跋燾也率領(lǐng)著眾將士準備迎戰(zhàn)。
不久,遠處的官道上轉(zhuǎn)出了一彪人馬,這些騎士看起來也是一幅全力趕路的樣子,不過,不停的呼喝聲和地上那震耳的馬蹄響卻顯得這些人頗有些陣行不整的樣子。
"鄭王爺還真是心急呢,您就這么需要我得腦袋嗎?"馬上的拓跋燾不禁苦笑,"弓箭手,準備!"隨著他的命令,身后的弓騎兵們又搭上了弓箭,準備射擊。
不過,隨著兩軍距離的不斷拉近,拓跋燾清楚地看到,此路騎兵不但陣行不整,而且就是連軍服都是五顏六色的,顯得實為奇怪。強勁的北風鼓著殘破的戰(zhàn)旗,從那沾滿污漬的戰(zhàn)旗之上,隱隱的可以看出"平北"的字樣,原來,這乃是昨日落馬平原血戰(zhàn)之后,僥幸突圍的一支北州殘軍。
"命令取消,保持戰(zhàn)備狀態(tài)!"這已經(jīng)是他今天第二次下達同樣的命令了。
此時,對面的騎兵們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存在,這支人馬急忙減慢了速度,在兩軍相距約五百步的時候停住了戰(zhàn)馬。
"來將通名!誰是統(tǒng)領(lǐng)?"拓跋燾看到對方已然止步,忙沖著對面高聲道。
"拓跋將軍!是我啊!"隨著這聲語帶欣喜的回復,一個年輕的將領(lǐng)從對面的軍陣中躍馬而出,此人滿身的血污,盔甲也破損了好幾處,正是西魏懷荒鎮(zhèn)騎兵都督蘭欽。
"是蘭將軍啊,你們也殺出來了啊,"
"哎……別提了,二十萬大軍那,真正跑出來的,也就是我們了……"蘭欽話語至此,竟然略微的有些嗚咽。
拓跋燾默然,后才開口道:"不提這個了……對了,蘭將軍,你們雖說是逃出虎口,可是下一步打算怎么辦呢?"
"這個……拓跋將軍,我也不大清楚,不過,我打算以后跟著您走了,如果您不嫌棄我們原來的爾朱超的部下的話。要不然,也許我們只能去當山賊了,畢竟,西魏雖大,卻已經(jīng)沒有了我們的容身之地!"
"不妥吧,蘭將軍,你們好不容易才成功突圍,難道就這么放任自己么?以后,落草為寇的想法可千萬不要再出現(xiàn)了啊。"
"以后?這么說,您同意接受我們了?"蘭欽明亮的眼中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其實,我們同為天涯淪落人??!不過我知道,我們西魏兒郎的血可不能白流,總有一天,我要讓柔然的狗賊們知道我得厲害!"拓跋燾說到這,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拳頭,本是充滿知性的雙目里猛地爆出兩道寒光。
而此時的蘭欽,竟然被拓跋燾這無比兇惡的表情,嚇的打了個哆嗦。
拓跋鮮卑歷732年,四月二十七日,成功從昨日落馬平原之戰(zhàn)中逃離的幾支殘軍于榆城行營不遠處匯合,等待他們的,將是新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