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良摔在天臺上,他看到碩大的圓月下,兩個漆黑的剪影交錯而過。一聲清脆的金玉相碰聲乍然迸現。
妖怪少年落回吟良旁邊,嚴陣以待地盯著對面的兩個人。
剛才他們談話的時候,遭到偷襲,妖怪推開吟良,與那人短暫地交手了。
吟良看到來人有一男一女,都穿著白色鑲金邊的制服。他倆胳膊上系著相同標記的袖帶。這種裝束很像砂國人特有的。
“您是修靈者?!毖稚倌暾f。
女人咯咯地笑,她對男人說:“大人,你看呀,小青蛙成精,真有趣?!?p> 男人說:“別浪費時間,禁偃的命令,一天之內,清理掉這里的叛逆?!?p> 女人說:“那好吧??蓱z的小青蛙,你是在我面前自裁呢,還是要我動手了結你?”
吟良聽到禁偃,這些人是禁偃派來的。禁偃是黎神教的教廷,他們派人來,就代表乞靈郡的起義已經被砂國知道了。
子蛙從兜里掏出一張紙符,舌頭舔濕了粘在右邊臉上。
女人說:“雕蟲小技?!?p> 一瞬間,子蛙和女人同時彈到空中,吟良聽到子蛙念了“乘風術”。
子蛙的身形明顯比女人快,他像個敏捷的昆蟲,呼吸之間就拽著幾道殘影,從幾個方向對女人發(fā)動襲擊。
女人的袖子里藏著武器,她揮著臂肘格擋,風刀割不開她的防御。
“爆風?!?p> 妖怪少年話音未落,他送到女人面前的手背上,陡然出現一個灰色的點。那個點急劇膨脹,轟然炸開。
就像將一座平原上的強風塞進這一個點里,然后在一瞬間釋放出來。
風的爆裂,朝著女人的門面,將她砸到天臺的圍擋上,砸穿了圍擋,摔飛出去。
吟良大受震撼,即使前面擋著幾十個人,靠著這一招,也能重創(chuàng)對方。所謂修靈者,遠遠超過常人的武力上限,根本不可相提并論了。
女人被炸飛后,風的余勁仍舊持續(xù)發(fā)出低吼,天臺上被引發(fā)出一陣勁風。
吟良感到耳邊都是風聲嗚咽,周圍的風勢如同萬馬齊奔。
那個男人卻逆著風向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仍舊面無表情,好像女人的事與其無關。
他張開嘴巴念了什么,但被風聲掩蓋,沒人聽得清楚。
子蛙如臨大敵,面色凝重。
風速放緩的一剎那,男人捏出一枚硬幣,往天空拋出。
“你是......”子蛙的聲音被打斷,他被一只手掐住脖子,整個身體都懸到空中。
吟良甚至沒看清楚這是怎么發(fā)生的。
妖怪少年仿佛一瞬間失速了,他沒來得及逃離。那個男人一把就扼住他的喉嚨。
不等子蛙掙扎,男人另一只手以迅雷之勢,抽出白色的刀,用力插在妖怪腹部。
就像扎破一只水球。
“至于你。”男人丟開妖怪的身體,看著吟良說:“我不殺凡人。你就交給本地長官處置吧。”
起義就這樣被掐斷了。就像妖怪少年的死,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
郡長回來了,他躲到沒人知道的地方,然后在禁偃掃除掉起義頭領后,又以官方的身份回歸。
司安部和軍戎部重歸郡公所麾下,上層人奪回了他們的房子和財產。
文明區(qū)的“礦工暴行”被糾察員組成的游街隊沒日沒夜地宣傳,每天都有礦工被揪出來。礦工區(qū)的廣場變成公開處決刑場,許多礦工在這里被打死。
妖怪少年的存在被抹除,郡公所禁止任何人討論這個存在。他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暴動的發(fā)起者只有一個,就是霍吟良。
所有關于吟良的往事都被游街隊大書特書,他成為了乞靈郡歷史上最邪惡的罪犯,許多文明區(qū)的罪行都被按在他頭上。
游街隊逮住路人問,你知道霍吟良做了什么壞事嗎?
路人說:“知道。他爹叛國,他也叛國,他們全家都是落戈國的奸細。”
游街隊又問另一個人,你知道霍吟良更早以前做過什么嗎?
那人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叛國?!?p> 游街隊把他一腳踹在地上,三個人圍著他一頓胖揍,用鞋子踩他的臉。
游街隊說:“叫你不知道,叫你不知道?;粢髁紣贺灊M盈,你不去打聽,你不知道霍吟良的惡行你就是他的同黨!”
那人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他哭著說:“我知道,我知道。霍吟良殺過人?!?p> 游街隊問,沒錯,還有呢。
那人發(fā)現沒有拳腳落在自己身上了,露出一只眼睛,繼續(xù)說:
“他還強奸女人,小女孩都不放過?!?p> 游街隊滿意地看他,有個剛才踢他肚子的糾察員還把他拉起來。
“霍吟良殺人放火,殺人他還不滿足,他還吃人的心肝。他有性病,他身上很多瘡,他的那玩意都爛掉了。”
游街隊哈哈大笑,他們心滿意足地撇開這個可憐路人,把霍吟良的畫像重新舉起來,一起吶喊霍吟良的罪行。
郡長簽署完最新一份《加強礦工義務,新增礦工贖罪稅的決議》,喝一口旸谷產的流火酒,伸了一個舒服的懶腰。他已經不喝黑仙寡了,黑仙寡這種酒在礦工暴動中充當犯罪分子的幫兇,在新的乞靈郡已全面禁止銷售。
流火酒才是文明人該喝的,聽說火氏之國和砂國結成了聯盟,火氏的酒成為砂國以及附屬各島的新流行。
郡長披了一件雪人皮做的白色大氅,從樓梯間往下走,一直走到地下室。地下室的墻壁里有個機關,郡長單獨一人掰動機關,一條繼續(xù)往下的樓梯現出來。
沒有隨從,沒有助理??らL走進地下室的地下。
樓梯盡頭只有一個房間,房間里一應俱全,床,桌椅,衣柜,浴缸,馬桶,整整一面墻的干糧和酒。
天花板下面掛著一根繩子,繩子倒吊著一個渾身鞭痕的青年。
“不壞吧,這里?!笨らL裹緊大氅,這里總是比地面冷。
“我在這里待了幾天,全靠這些火腿、干面和酒度日,就當放了一個小長假。”郡長說。
青年艱難地睜開眼,他的眼皮浮腫,臉上的血痂像剝啄的墻面。
“他們說要凌遲你,把你押到市場上,召集全郡的人來看。找最好的刑手,一小片一小片割你的肉,不讓你早死,不讓你晚死,恰到好處,割掉全身的肉再死。”
郡長坐到椅子上,繼續(xù)說。
“我不同意這種做法,復古的野蠻行徑。你只是生病了,你的思想感染了瘟疫?!?p> 青年囁嚅著嘴巴,問:“妖怪怎么樣了,他死了嗎?”
郡長說:“什么妖怪?沒有妖怪,從來就沒有妖怪。”
“一直都是你一個人,你為什么總提什么妖怪,一個不存在的幻想的東西。”
“你知道嗎,如果硬說有一個妖怪,那個妖怪就是你腦子里的瘟疫。”
“你只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