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二十，蘇文就已經(jīng)在瑞祥家園門口等候。片刻功夫，梅子也出來了。兩人相視一笑。
“我還以為我早呢?！?p> “一路上都是綠燈，就早了點。你還沒吃早點吧？”
“睡得早了，瞌睡反而越多。八點才醒呢?！?p> “我買了小籠包子和現(xiàn)磨豆?jié){。路上吃吧。你一進店就要忙的?！?p> “你不吃嗎？”
“我去了公司再慢慢吃。你背靠在車箱上吃就好，我不會騎太快?！?p> “好的。謝啦！”
一口包子一口豆?jié){的蘇文出了電梯，濃濃肉餡味吸引了外間職員的目光，也包括正在交代秘書做事的蘇琳。弟弟平民化的改變，連說話的語氣從以前冷冰冰句句刺骨到現(xiàn)在的溫和親切。而她私底下也聽了不少議論弟弟收銀的事，而一些職員去咖啡屋多是沖著被老板服務的反差優(yōu)越感覺去的。
蘇文剛把嘴抹干凈，手機就響了。是唐杰打來的。
“聽老疙瘩說你瞄上靈湖濕地公園了？”
“是的。”
“我說文哥哥，你頓頓大魚大肉的，能不能也給點小魚小蝦的讓弟弟也嘗嘗？”
“你也想進入房地產(chǎn)？”
“跟著混口飯吃唄?！?p> “我不過是未雨綢繆而已。公園一事八字還沒一撇呢?！?p> “我知道你的謀劃總是很早很全面。我就想跟著分杯羹嘗嘗味道而已。”
“老疙瘩也是這個意思？”
“他除了吃的什么都不會關心?！?p> “這一行可是要擔很大風險的。”
“偶爾冒冒險刺激刺激一下神經(jīng)嘛。記住啦，到時有我一份?！?p> “反正政府的最終籌建計劃還沒出來。我們也只是預先計劃。你可以慢慢考慮?！?p> “千萬別讓我著急忙慌的跑了個跟斗了。你主意定了就告訴我一聲?！?p> “好的?！?p> 放下手機，姐姐進來了。
“今晚馮老爺子六十大壽酒會，你去不去？”
“你陪爸爸去吧。老爺子們聚一塊好聊天?！?p> “那老爺子肯定是要調(diào)侃老馮家了。會說自己也想要玻璃老廠那塊地來刺激老馮家?！?p> “他也就這點興致。當年也就這點興致弄垮了光達地產(chǎn)?！?p> “生態(tài)文明城市，我們的機會很多?！?p> “我知道。政府那邊我一直在關注著呢。”
“中午要跟我回家吃午飯嗎？”
“不了。我還有事要做呢?！?p> 當蘇文趕到咖啡屋的時候，只有小茹和梅子在忙。柜臺一角堆排了四五份外送單。小茹一見他進門，馬上就走出柜臺挎上了溫箱裝了兩單后踏著滑板就出去了。一會一個電話的，做事都不利索。梅子干脆把手機遞給了蘇文，讓他邊接電話邊打單子。正忙著，李偉拎著一個大紙袋進來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身后緊跟而進的小蓮拍了肩膀，直接問他會不會踏滑板。才點了個頭，小蓮就從墻上取下一個滑板遞給他，又拿來一個溫箱給他挎上，到外送單前扒拉了兩份地址一起的放到了他的溫箱里，自己也取了兩份，拽著還有些懵的李偉就出去了。好像都知道多了個外送人員似的，今天的外送單很多。不過，在一點四十左右，所有人都回來了。
“一整天都這么忙嗎？”李偉有些小喘氣。
“三點以后還會小忙一陣子。其他時間還算清閑?！毙∩從税押埂?p> “來來來，都坐下吃飯。我全部用微波爐加熱過了。”梅子張羅著把李偉拎來的飯菜擺在了一張空桌上。
“李偉，是你做的？”小蓮問道。
“我不會做飯。是我媽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們的胃口。我媽說了，將就點吃吧?！?p> “喲，小蓮，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了?！毙≠恍χ绷诵∩徱幌?。
“沾就沾唄?！毙∩徥切︻伻缁?。
“李偉，一會還要上班嗎？吃這么快？”梅子拍拍李偉后背，有些噎著了。
“唔。我得兩點半前趕到車場呢。”
“不用這么急。能趕到的?！泵纷用o李偉盛了碗雞湯。
“提前一點到，師傅們的印象會好一些。不至于顯得懶散?！?p> “偶爾一次沒關系的。慢點吃?！?p> “哎?！?p> 小蓮雖沒有說話，卻也幾分心疼。
“喲，才吃飯吶。這么辛苦！”是柚子。
“你怎么又有空了？”
“來看看我親愛的梅子是不是被人拐跑了?！辫肿影涯抗怄i定在蘇文身上。
“瞎說什么呢！人家就只是純粹來幫忙的。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唉，真掃興。我收銀子去了?！辫肿余僦?，看到有人進門便進柜臺去了。
“我吃飽了。走啦?！崩顐ヒ荒ㄗ?，抬腳就跑了。
“看來呀，討生活誰都不容易。小蓮，以后多心疼心疼人家。在方向盤跟前一坐就是七八個小時，很累的?！毙≠挥行┱Z重心長的說道。
“要不，換你去心疼一下?”小蓮笑問。
“算了吧。我沒那福氣。”
“你男朋友考慮得怎么樣了？”梅子喝了口湯問。
“他說他給他在武裝部的舅舅打了電話，想讓他舅舅去做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看看老人能不能松松口。如果不行，他還是要回去的。”
“看來，你要失戀了?！毙∩弴@了口氣。
“失就失唄。無非不過是有緣無分了。慢慢再找唄?？傆泻线m的?！?p> “小茹，我看你一整天都一個要下雨的表情。是有什么事嗎？”梅子把小茹額前的頭發(fā)梳攏到耳后。
“我媽讓我回去結(jié)婚。”
“是不是有人出高價彩禮給你媽了？”小蓮猜問。
“我哥不讓我回去?！?p> “還是你哥心疼你這妹子?！?p> “那就聽你哥的，別管你爸媽?！?p> “我哥也是這么說的?！?p> “有哥哥就是好。我是只有當老大的份。好在我弟弟也爭氣的考上了大學。也學著勤工儉學了，我壓力小了很多。”小倩邊說便開始收拾桌子。
“我得上班去了。”蘇文站了起來。
“哎，別走啊。我還沒和你正式認識一下呢！”柚子疾步走出了柜臺。
“人家要上班。當所有人都跟你一個樣到處瞎逛張嘴亂說話的？去吧。謝謝幫忙了?！?p> “不客氣，走啦?！?p> “你也真是的，亂七八糟的。想要干什么？”梅子輕輕掐了柚子一下。
“想看看你這二手貨還有沒有人要咯。”
“燕子跟你說的？”
“是啊。一大早就打電話，讓我中午過來看一下。哎，勾個頭發(fā)都能把人勾到店里來。你可真有本事啊。天天都來幫忙？”
“來幾天了?！?p> “無償幫忙。不會只是為了蹭一頓飯吧？”
“哼！你天天有空打麻將都不來幫個手就算了，對于熱心人你還歪三斜四的想。你無不無恥？”
“我這不是關心你大晚上的老是一個人來來去去不安全嘛?！?p> “別假惺惺了。要真不放心，你來接送我啊。”
“大晚上的出來還不得讓胖頭的心變綠了？”
“那就廢話少說！”
“行，算我多嘴。不過呢，我還跟胖頭多了句嘴，說我下午都不去打麻將了，來你這兒幫幫忙?！?p> “胖頭會信？”
“胖頭說你太鬼了。早就想著這么一天，早早就攢下了開咖啡屋的錢。還說你前夫肯定會多給你一筆錢?！?p> “他可真會猜?！?p> “你前夫真給你錢了？多少？”
“五十萬?！?p> “五十萬？看來，是真的覺得愧疚你了?！?p> “我猜他十有八九知道是自己不孕不育了?！?p> “不會吧。他大男子主義那么嚴重，怎么會胯下臉去做檢查？平日里給你的零花錢也是上萬的給。只怕是覺得你這六年來保姆似的辛苦給的吧？”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接收了，過去的就不提了，好吧？我只想以后開心?！?p> “我看那蘇什么文的就不錯，高大帥氣，心腸又好.......”
“你真想我撕爛你的嘴？”
“你才不舍得呢。昨晚我?guī)е⒆优阄依掀牌湃ヌ鴱V場舞時可聽說了，說你前婆婆在張羅著你前夫的相親大會呢。說來的人可多了?！?p> “多也是奔著錢勢去的。去了又能怎樣？還不是生不出一兒半女的。”
“萬一從外面帶貨呢？”
“那那人可就膽大包天了?！?p> “不知道你前婆婆知道問題出在自己兒子身上會不會變成瘋婆子？”
“你管呢。又瘋不到你我頭上?！?p> “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的。不提了。說點別的。”
“說不了了。”梅子朝著窗外努了努嘴。
“說曹操曹操到。真是見了鬼了。”柚子一看馬上就要進門的男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你慢慢談吧。我去收銀子了?！?p> 來的是梅子的前夫王剛。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我過來辦點事，看到了這個?！蓖鮿偰贸鲆环輦鲉?，“名字有相同，但號碼不會?！?p> “想喝點什么？”
“你早就謀劃好離婚了？”
“如果你母親口德好那么一點點的話，不會這么快。”
“你好像一點都不留念？”
“是的?！?p> “六年的感情?！?p> “六年的保姆。”
“你知道我是疼你的。每個月都給你那么多零花錢?！?p> “你是生意人，感情的事也能當做生意來應付。你未免太敷衍了。”
“可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從我進家門第一天你媽就罵上了。你總跟我說她就是過過嘴癮，不要去計較。沒想到這嘴癮一過就過了六年。你從來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而我自幼失去父母，一進門就一直以親媽來對待，到頭來，只是一只只會撅屁股的騷貓。而你竟然還笑，說你媽真會比喻。所以，我不知道你的愛在哪里。而現(xiàn)在，在哪里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不需要了。我也要不起?！?p> “打從我記事起，我媽說話就那樣，我們都習以為常了?！?p> “我有我的自尊。而你們家從來沒給過我自尊，妻子的自尊，兒媳婦的自尊，女人的自尊。在你們看來，一切都可以用錢說話。而我也確實為了錢忍了又忍，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賣淫的下賤女人。”
“我沒想到你會有這種感覺?！?p> “我都不知道你愛的是我的忍耐還是我的勤快。反正我對愛早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感覺。就只有一個字：累。”
王剛久久望著自己的手，默不作聲。
“我遲早都要離婚，離開那個家的。毋庸置疑?！?p> “我以為你是因為沒有孩子才離婚的?！?p> “嗯？”
“那天你讓我?guī)湍憧纯催€有什么遺落的東西時，我在床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你那三張體檢報告。對不起，讓你喝了那么多年的中藥?！?p> “你去做檢查了?”
“離婚第二天我就去了。問題真出在我身上。”
“早就讓你去了，你一直不去。”
“我不過是想著做那事感覺良好，怎么可能會有問題?！?p> “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可以去治愈的?！?p> “醫(yī)生說了，我今生都不會有孩子的?！?p> “你媽知道嗎？”
“我不可能告訴她。”
“你媽不是在張羅著相親了嗎？怎么，打算再找一個無辜女人回來和我一樣遭遇嗎？”
“結(jié)不結(jié)的無所謂了?！?p> “你媽可不會在乎你答應不答應的?！?p> “但她也知道逼我沒用的?！?p> “我認為你應該告訴她你的問題。領養(yǎng)也好，過繼也好，趁早打主意?！?p> “我媽會崩潰的。她就我這么個兒子。”
“瞞著她一輩子讓她天天祈盼孫子來臨，那才是殘忍。萬一哪天進門的女人從外面帶個肚子回來，豈不更崩潰？”
“容我想想吧。謝謝你好為我考慮這么多?！?p> “就當是朋友吧。只是不想看著你們王家出笑話，畢竟家大業(yè)大的。”
“梅子，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一想到別的女人睡在我枕邊我就渾身不舒服。”
“不可能了。一想到那個家我就打怵?！?p> “我們搬出來單獨過就是了。我媽我會找兩個保姆伺候。怎么樣？梅子，我不能沒有你?！?p> “晚了?！?p> “你有男朋友了？”
“沒有?！?p> “那說明我們還有機會的。梅子，求你了。我不會再讓你做任何家務事了。”
“一個只會上床的太太？王剛，你顯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說了。反正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p> “我不會放棄的。”
“放棄過去，展望未來，開始新生活對你我來說都是件好事。我不喜歡糾纏不清的日子?！?p> “那我就等。等你發(fā)現(xiàn)我的好而回頭。”
“你除了有錢，不會沖女人發(fā)火外，還有什么？算了吧，王剛，我對你早就沒有感情了。你走吧，不要逼我說再不想看見你。”梅子說完兀自進柜臺去了。
王剛原處坐了半天才默默起身離開，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來復婚的？”
“嗯?！?p> “好不容易出來了，可千萬不要再回去了?！?p> “我知道?！?p> 天有些暗下來了，看著不怎么忙，梅子打算去煮面時，蘇文抱著兩個全家桶，提拎著幾杯可樂進來了。
“哎呀，有哥哥就是好！”小倩馬上迎了出來，幫著擺在了桌子上。
梅子無奈的笑笑，跟著小蓮和小茹一塊出來了。
“我還是第一次吃。我進去看過一次，太貴了，沒舍得。”小茹小聲說道。
“那就多吃點，不夠我再去買。”
“夠了夠了，兩大桶呢。你當我們是餓癆鬼嗎？”小蓮塞進了一只雞翅。
“老是麻煩你。”梅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姐姐陪我爸做客去了。就上這兒湊熱鬧來了。再說，人多，吃什么都香。”
“聽哥哥口音應該是本地人，應該有很多親戚朋友的。怎么老是圍著我們打轉(zhuǎn)轉(zhuǎn)，是不是看上誰了？”小倩不無調(diào)戲的意思，
“就是想來湊湊熱鬧?！?p> “你的朋友都有家有室的，難免會疏忽你這個朋友。沒事就過來熱鬧吧。”梅子替蘇文解了圍。
“這幾天都不怎么忙，所以有點時間過來。”
“這么說，一忙起來吃飯都會忘記了？”
“是的。我姐姐特意給我買了個鬧鐘，就是用來提醒我吃飯的。”
“有姐姐真好。這是我們這些獨生子女享受不到的幸福。真羨慕?！?p> “你不是有燕子和柚子嗎？哎，對了，柚子呢？”
“去幼兒園接孩子回家了?！?p> “哦?！?p> “你有鐵哥們嗎？”
“有啊。唐杰和老疙瘩?！?p> “老疙瘩？怎么起了這么個外號？”
“又黑又胖的，老遠望去就想一個大疙瘩。唐杰給取的。挺形象的?！?p> “是同學還是玩伴？”
“和唐杰是發(fā)小，老疙瘩是高中同學。玩的挺好的。”
“梅姐，現(xiàn)在路上車少人少的，一會去學學滑板吧？”小蓮插了一句嘴。
“對對。早就說學了，現(xiàn)在都沒踩上一下子?！?p> “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快吃?！碧K文給梅子遞了一杯可樂。
把小茹一個人留在了店里，一行人來到了路邊。
先看著小倩和小蓮在街上來回遛了幾圈后，梅子把腳放在滑板上試了試，還沒踩上去呢，要不是蘇文眼疾手快扶住，就差點摔在了地上。
“來，我扶著你。你先慢慢踩上去站站試試感覺?！碧K文邊說邊很自然的拉住了梅子的手。
“你可要扶穩(wěn)咯，摔下去屁股要開花的。”梅子也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靶∩?，怎么踩？”
“主要是平衡和重心。先踩上去，站穩(wěn)咯。不要晃，不要慌，不要太用力。對，就這樣，輕輕站上去就好。用腳輕輕劃一下，不要用力，輕輕一下就好。放松放松......”
來客人了。小蓮和小倩都進去忙了。就剩下蘇文和梅子，兩手緊緊握在一起，一個跑一個滑的在路上來來回回的遛，遛得兩人滿頭大汗，而蘇文后背都濕透了。
“你放開手，我自己來一次?！泵纷幽税杨~上的汗水。
“好。我就旁邊跟著，你放開膽子來。別怕，有我在，摔不了你的?！?p> 梅子看看前面的路，做了個深呼吸，輕輕踩了上去，輕輕這么一劃，張開雙手如翅膀一般，哧溜了出去，蘇文也張開雙手緊緊陪跑在身旁。竟然還拐了一個彎回來了。
“哈哈，我會了！我會了！”梅子從滑板上跳了下來。
“明天再多來幾遍。畢竟出去時路上車多人多障礙物也多。得麻溜了才行?！碧K文也抹了把汗，喘著粗氣說道。
“那是肯定的。今晚我?guī)е寤丶?，在小區(qū)里來回練上幾趟。多來幾個晚上就可以出去送單了?！?p> “你都出去送單了。誰來做吃的？”
“也是。得把她們都教會做吃的。這樣，大家不時互換一下位置，感覺就不會那么累了?！?p> “慢慢來吧。一口氣也吞不進一頭大象?！?p> “瞧瞧，看把你累的夠嗆。進去吧，喝杯冰冰的檸檬水。”
“還真是渴了。”
兩人一起進了咖啡屋。而梅子沒注意到的是，不遠處的街角，王剛從始至終都將一切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