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門口,人來人往。
曾小云哀求伍彩樺:“媽……”
伍彩樺瘋狂的冷靜的眼神直視曾小云無法反抗,她絕望地閉上眼睛跪下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改善伍彩樺這種情況,直到她的國風甜品受到喜歡,成為了一名網(wǎng)紅甜品師,她在接受電視臺采訪的時候當著鏡頭跟伍彩樺喊話,母親心里的陰影才終于放下,母親跟她說對不起,跟弟弟說對不起,母子三人打破父親死后的冰冷破壁終于真正地愿意擁抱彼此。
如果可以,曾小云多想這個時間點可以提前!
為什么時間點不能挪動?!
為什么她現(xiàn)在要遭遇七年前的伍彩樺這樣的羞辱……她仿佛聽到了周圍停下來的腳步聲,和竊竊私語的聲音,甚至是看過來的目光。
“我剛剛一直跟著你,你進了蛋糕店足足三個小時?!痹≡祁^頂上傳來母親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制裁,“你騙我?!?p> 最后三個字,是判了死刑。
女兒對母親撒謊,本來就是禁忌,更何況她還犯了伍彩樺禁忌中的禁忌。
“你騙你媽。你翅膀硬了,你以為你能為所欲為了。你還在做蛋糕,你還不知悔改!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伍彩樺一下一下地拿包打在曾小云的身上。
“啪”、“啪”一聲聲悶響,曾小云低著頭抱緊自己,忍受著伍彩樺的教育疼痛。
但最疼的,是她余光里看到的圍觀。
伍彩樺太知道要怎么懲罰她,在她這個最需要自尊和面子的年紀,她把這兩樣都給剝奪,讓其赤裸裸地羞憤,讓每個人都看到她的臉。
曾小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原地消失。
她恨自己,為什么剛剛被母親跟蹤了都不知道,為什么不能自救,為什么在七年前讓父親因為給自己做蛋糕而死……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這個家,就不會是這樣。
母親也不會變成這樣。
曾小云咬緊下嘴唇,把臉埋得很低很低,眼里的灰塵變得模糊后又格外清晰。
不知道過了多久,曾小云感覺到一片陰影投過來擋住了自己,把伍彩樺推開:“阿姨你這是做什么?!這里是學校門口,您注意一點好嗎?!”
伍彩樺的腳被另一雙腳逼退往后踉蹌了兩步。
曾小云緩緩抬頭,被用力打過的肩膀因為這個動作而抬的很吃力,每一個毛細血管都在拉扯疼痛神經(jīng)。她看到解救的來人不是別人,而是喬志成。
喬志成攔著伍彩樺,擋在她跟前,不時地扭頭看她。
伍彩樺瞪眼:“你放開!放開!我在管我自己的女兒,關你什么事?!”
“小云是我的同學,我當然要管。阿姨,就算您是長輩,也不能隨便打人?!眴讨境傻闹肛熯€是沒有放棄尊重的語氣,克制而嚴肅地堅持著要保護曾小云的態(tài)度。
伍彩樺冷冷地打量他,再看向曾小云。
曾小云不敢直視她,錯開一點目光看到她掙脫開喬志成,扶了一把頭發(fā),深深地剜了一眼自己,轉身離開。
喬志成讓其他人都散了,半跪下來要扶曾小云起身。
“小云你感覺怎么樣?啊?有沒有受傷?”
曾小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才發(fā)現(xiàn)人的膝蓋這么脆弱。只是一會會兒的功夫,像是被碾壓稀碎一樣,動彈不了。
“來,我扶你起來?!眴讨境缮焓?,曾小云推開,下一秒被他整個公主抱起。
他的臉側過來,以四十五度的傾斜角度深情地望過來。
曾小云跌入他的懷中,像做夢一樣——是以前不敢想的夢。
可就跟伍彩樺眼底的柔軟那樣,是一不留神就會溜走的幻覺。曾小云聽到周圍沒有完全散去的“圍觀群眾”發(fā)出八卦的驚呼聲后,立刻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某人這是在擺拍,在故意地制造讓她改變心意的氛圍。
而一旦濾鏡不見,深情就會變得很浮夸。曾小云側過臉皺眉催促:“快點離開這里行不行?”
到附近的咖啡廳。
喬志成把曾小云放到卡座上,曾小云才像重新收獲氧氣活過來,大口喝完服務生送上來的免費白開水,緩過神來。
喬志成關切地對她目不轉睛:“小云,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會有那么可怕的媽媽?”
曾小云對上他的眼睛,連半個字的解釋都懶得說。
伍彩樺讓她當眾難堪,她修煉多年的厚臉皮猶如千年道行一朝喪,在剛剛,全都用完了。
怪不了伍彩樺,只能怪上天弄人。
“謝謝你幫忙,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p> 曾小云“利用”完他后就下逐客令的無情,讓喬志成有些意外。
自從籃球場上曾小云不接招地走掉,把他撂在一邊后,他最不懂的就是她的眼神。為什么之前的炙熱,可以在一天,甚至是一瞬間就陡然冷卻呢?
冷到好像……從來不曾炙熱過一樣。
為什么?
怎么會這樣?
起初他也以為是曾小云的欲擒故縱,又或者是對他遲遲沒有回應而失去了耐心。但現(xiàn)在看來,都不是。
她眼神里的清冷,好像帶著一股幡然醒悟的糾正!
他明明還沒有出手???!
“你,不要我陪陪你嗎?”喬志成攤手,訕笑。
“不用?!?p> “……”喬志成男神的強烈自尊被曾小云按在地面摩擦,他本來可以直接走人,但是勝負欲讓他還是耐著性子地調整情緒道,“小云,我想,就算你改變心意不喜歡我了,我們也可以當朋友。你真的……不用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的?!?p> ……
“小云,你現(xiàn)在怎么對我這么冷淡……”
“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氣我。氣我當初沒有答應和你結婚。我……我也不辯解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對也好錯也好,該發(fā)生的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但最起碼我們現(xiàn)在還在彼此的身邊不是嗎?我終于想明白了,你和宋柯然過的并不幸福,你們離婚了。我們還活著,還有機會重新開始,一切都不算太晚的。為什么你一定要綁住以前的事情不放呢?”
……
二十一歲的喬志成,三十五歲的喬志成,在咖啡廳里用同樣的口氣說著不同的話。
曾小云覺得太神奇。
話的內容不同,但掩蓋不了他同樣的目的,那就是:靠近她的目的。
這么費盡心力,正眼將她裝滿的喬志成,是她滿心滿眼裝著他時不曾有的積極主動。
當下的她頭發(fā)凌亂,渾身酸痛,衣服上沾著泥土,根本就不是適合說這些的時候,他偏要說。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自私。
曾小云收回清冷的目光,在點單上勾了不加冰的卡布奇諾:“我這個人,很無聊的。不會和不喜歡的男生做好朋友。”
喬志成:“……”
曾小云把紙張遞給服務生,看到起身的喬志成那外套上生氣搖晃的拉鏈條。
等卡座只剩下她一人,曾小云才毫無顧忌地放釋齜牙咧嘴的疼痛。
伍彩樺像是要往死里打她,現(xiàn)在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她只好順勢趴在桌面,貼著滾燙的臉來緩解全身的疼。
這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的懲罰。
因為答應母親不再碰甜品之后,她真的忍了七年沒有碰。這一次被母親逮個正著,她除了忍受沒有別的辦法。
曾望打來電話,帶著哭腔問曾小云怎么樣了。
他應該是知道母親找到她了。曾小云咬著牙說:“我沒事,挺好的?!?p> “你不好……我聽得出來!媽剛才打電話跟我說她會搭最近的高鐵班次回來,她一定是找到你發(fā)現(xiàn)你做蛋糕了對不對,我聽她的聲音很怪?!?p> 曾望很聰明,他是個敏感的孩子,很多次母親突然心病發(fā)作拿她出氣,她什么都沒說曾望放學回家就能看出她經(jīng)歷了什么。曾小云想瞞都瞞不住。
曾小云只好不再說謊,只是努力云淡風輕,“打的不重,真的?!?p> “你還不知道咱媽?出完氣就沒事了?!痹≡坪?,眼里的淚水沾到桌面,落地窗外的街道扭曲變形。
電話里,曾望哭了。
那是一種無助的哭泣。
作為兒子,他能理解母親的魔鬼心性,他又不能完全理解;
作為弟弟,他站在姐姐曾小云這邊,卻又沒辦法完全撐腰。
他非但不能自保,還左右為難。
這些年,他過的也是很苦很難。
曾小云鼻子一酸,努力挺直身體,低喝道:“你都幾歲了,還哭?丟不丟人?”
她越這么說,曾望就哭的越大聲。
那種無助,透過手機,讓曾小云的心拉扯的疼。
她忍不住說:“小望啊,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等姐姐蛋糕做紅了,媽媽會放下執(zhí)念的?!?p> 曾望沒有讓她放棄過做甜品這件事,從來沒有。
哪怕明知道只要她不做,母親就不會犯病。他也很支持她這個姐姐。
好像冥冥之中,他和她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那就是避開惡魔不如戰(zhàn)勝惡魔。
不用曾小云說,曾望也清楚地明白“只有面對,才是真正的放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