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蓮這么一拉,杜韻娘才恍然回過神來。
她看著依舊彎腰鞠躬不起的裴諗,心下一驚,額頭不禁冒出一點冷汗。
他畢竟是裴府的四公子,背后的勢力之大,整個洛陽,因為裴度,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商賈巨富,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如果真的惹惱了他,小小的清源茶樓,在重壓之下,恐怕只有變賣這一條路可走!
想到這里,之前因為憤怒而生出的底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她上前兩步,正色道:“既然裴公子誠意十足,小女子也不能自認有理而妄自尊大!今早的事,只要公子愿意與我正名,我也不再計較!”
說到這里,她指了指裴諗身后的四個擔子,淡然道:“至于這禮,小女子決不能收!”
此言一出,小蓮和平安、小文等伙計心里都松了一口氣。
而岳風,也稍稍放下了心,打定了一會兒去找杜韻娘談生意的主意!
裴諗聞言,當即站直身子,放聲大喊道:“今天早上清源茶樓里發(fā)生的事,純屬誤會!若是我聽到哪個不長眼的到處亂傳些閑言碎語,別怪我不客氣!”
“洛陽縣衙的大牢里,正想找人去住住呢!”
說罷,他環(huán)視一圈茶樓大廳里的看客。
那些看客與他目光一對視,便像害怕了一樣,趕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頭。
他知道,這幾句話,已經(jīng)起到了威懾的作用。
“誹謗、誣陷”這樣的罪名,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怎么定罪,完全看審案官員的評判標準。
但若是“誹謗、誣陷”的是堂堂東都留守的公子,那在東都洛陽,定然是往重了叛!
自古以來,只要是牢房,不論是三司大獄,還是小小縣牢,進去了,還想囫圇出來,那就是癡心妄想!
沒有人會愿意為了幾句捕風捉影的閑言,跑到洛陽縣的大牢里待兩天。
裴諗一臉滿意的轉(zhuǎn)過頭,微笑著道:“杜掌柜看,這樣算是正名了嗎?”
“自……自然!”
杜韻娘似乎也被嚇到了,說話的時候,不禁有些恍惚。
“那裴某就多謝杜掌柜寬宏大量了!”
裴諗微笑著說了一句,然后朝身后招了招手,命令道:“你們將這些東西,都送到后院去!把禮單給我!”
“是!”
四人齊聲應了一句,便擔起挑子,往柜臺后面的門簾走去。
其中一人,路過裴諗面前的時候,將一個紅色小冊子遞給了他。
“等等!”
杜韻娘忽然發(fā)話,阻止了四人繼續(xù)前進。
她正色道:“裴公子,方才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些禮我不要!”
“杜掌柜有所不知,這是家父特意吩咐讓裴某備下的?!?p> “一來是酬謝杜掌柜對五弟的救命之恩,二來是為今早之事賠禮!”
“杜掌柜若是不收,到時傳到家父耳中,裴某如何交待?”
“所以,還請杜掌柜莫要為難裴某!”
裴諗一本正經(jīng)的道。
“這……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杜韻娘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微笑著答應了下來。
她這一笑,現(xiàn)場的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許多。
“這是禮單,杜掌柜可叫人清點清點!”
裴諗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里的禮單遞了過去。
杜韻娘好奇的打開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瞥見:“蜀錦一百匹、絲綢一百匹、金銀首飾一箱……”
后面的她雖然沒有看清,但至少也有十余個小項。
這四擔禮品,其價值,加起來估計已經(jīng)超過了這些天茶樓賣冰的收入。
上萬貫的財物,送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樣的大手筆,驚得她趕緊合上了禮單,放在了柜臺上。
“裴公子親自送來的東西,自然無誤,何須清點!”杜韻娘鎮(zhèn)定道。
裴諗聞言,朝杜韻娘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裴某就不叨擾了,告辭!”
“公子自便!”杜韻娘微笑道。
她本來想送上一送,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吞了回去。
裴諗此時完成了任務,心情不錯,也不見怪,瀟灑轉(zhuǎn)身,來到岳風面前,自信地笑道:“五弟,走!為兄帶你去看永泰里的那座宅子!”
“……”
岳風卻像是充耳不聞,還是站在那里,看著杜韻娘,若有所思。
“五弟?”
裴諗一臉奇怪的看著岳風,不由得暗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這杜韻娘有什么好!”
岳風并沒有理會裴諗,而是提著包,緩緩來到柜臺前。
他輕輕放下兩個布包,然后拱手道:“杜掌柜,在下有幾句話想說與你聽,事關(guān)茶樓生意,還望杜掌柜能移步一談!”
他的樣子,看起來和杜韻娘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保持距離,恭謹有禮。
杜韻娘聞言,心中一陣感動:“他還記著茶樓的生意……”
可是她嘴上卻冷冷地道:“你我之間,有什么話,還是在這里說的好!”
“你還是……唉……也罷!”
岳風哀嘆一聲,一臉無奈道:“我希望你能繼續(xù)把賣冰的生意做下去!”
“你都知道了?”杜韻娘吃驚道。
這是她一怒之下,等岳風一走,才下的決定,她沒想到這么快就讓岳風知道了。
當然,她更不知道岳風其實剛剛并沒有走遠。
岳風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看得見,也聽得到!”
“做生意的人,若是意氣用事,放著錢不賺,生意是做不長久的!”
“更何況,你的茶樓境況并不好!為了和我斗氣,你又何苦呢?”
杜韻娘聞言,被這一股說教的語氣又激起了怒氣,她冷冷地道“這是我的事,與裴公子有什么相干!裴公子若是想賺錢,大可以自己制冰拿出來賣,反正那制冰之法,也是你教我的!”
此言一出,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茶樓里的看客瞬間炸開了。
他們吃驚的望著岳風和杜韻娘!
“這冰居然是制成的!我還一直以為是從冰窖里取出來的!”
“炎炎夏日,居然可以制水為冰,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這裴五公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這杜韻娘也真是傻,裴公子連制冰這樣的秘法都教給了她,她還如此執(zhí)拗!”
……
而岳風,也忽然愣住了。
良久,他眼眶忽然一紅,兩行淚水緩緩流下,大聲道:“和我有什么相干?”
“你救了我的命!治了我的傷!”
“難道我就不能報恩?!難道我的命就那么不值錢?!”
“你憑什么因為一點毫不相干的小事,就拒絕我的回報!?”
“是不是那個我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就那么重要!”
“是不是你本就不該救我?!”
他像哭訴一般逐步提高音量,最后,幾乎變成了質(zhì)問。
甚至像是在朝著杜韻娘怒吼,發(fā)泄他心中的怒火!
他似乎已經(jīng)不在乎杜韻娘聽了之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