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也嚴肅起來，接過煙，老楊趕緊點了個火。
“我懷疑你嫂子是被人騙了?！彼行┆q豫道：“上個月她去買菜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朋友，沒兩天就帶她加入了一個什么互助會，現(xiàn)在是每兩天就要去一次，孩子也不管了，扔給我?guī)?。?p> “本來這也沒什么，誰還沒個愛好不是？你也知道，哥有錢了就想去洗洗腳，抽兩包玉溪，放松一下，你嫂子這也算找到自己的興趣了，我其實還挺支持她的?！?p> “結(jié)果怎么著，我不去洗腳了，在家?guī)Ш⒆樱鋈t灑幾天，反倒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始疑神疑鬼，看見我玩手機就說我出軌，甚至去上個大號，一開門都能看見她蹲在門口盯著我，說懷疑我在偷偷和別人聊天。那表情……”
老楊說著，打了個哆嗦，聲音里都帶了點驚恐的哭腔：“就跟那鬼片里的女鬼似的，老幽怨了。”
“現(xiàn)在我是一分鐘也不敢在家多呆了，指不定回個頭就瞅見她在哪悄悄看我，太特么嚇人了啊，現(xiàn)在覺都不敢睡了?！?p> 老楊說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看著秦非，眼底布滿了血絲：“小秦，你認不認識會驅(qū)鬼避邪，會做法事的大師？能不能介紹個，給你嫂子看看？”
秦非沉吟幾秒鐘。
要是以前，那肯定沒有，但昨天，他倒是剛好認識了兩個能力者。
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算是半個大師？
就是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處理這種情況。
“這個……我得問問，這方面平常還真沒太注意過。”秦非沒有一口答應(yīng)，但看著老楊那神經(jīng)緊繃的樣子，連忙安慰了一句：“不過楊哥你放心，我肯定盡力幫你找，你要是不想回家，上我那擠擠也行?！?p> 能有現(xiàn)在這份工作還得多虧了老楊，雖然現(xiàn)在要辭職了，但做人得知道感恩，老楊有困難了，無論怎么說都得幫襯一把。
雖然還沒上班就要麻煩新同事，多少有點說不過去，但畢竟是這種比較詭異的事情，想來也應(yīng)該在生態(tài)污染治理部的業(yè)務(wù)范疇里。
“那行，哥先謝謝你了。”老楊勉強笑了笑：“去你那就算了，主要是不放心孩子，這些天都是我在家做飯呢，你嫂子是啥也不管了，哎……”
秦非拍了拍他肩膀，沒再說什么。
這是人家的家務(wù)事，自己也不好多嘴。
還是單身好啊，除了有點廢手，啥煩惱都沒有……
……
……
8號倉庫總共有十個庫房，占地面積很大，大部分地方都靠機器人巡邏，只有入庫和出庫的地方配備了兩個倉管。
秦非分管的是入庫口，今天也一如往常，門口冷冷清清。
只有幾個經(jīng)過這里的機器人偶爾會發(fā)出一些嘈雜的機械音，閃爍的紅色指示燈時不時在霧氣中浮現(xiàn)。
8號倉庫接近北城門，屬于晨光公司非常偏僻的一個倉庫，平常的業(yè)務(wù)主要是臨時存放一些冷鮮食品。
因為貨物并不算貴重，生意額也不是很大，所以這里用來巡邏的機器人，型號基本都是前幾批的老貨，很多都存在一些問題。
礙于昂貴的維修保養(yǎng)費用，總部干脆直接把這些快報廢的型號放到不重要的倉庫，擔任巡邏員。
壞的不能用了就直接淘汰掉，權(quán)當廢物利用。
所以秦非和老楊平常除了要管理貨物入庫出庫，還要充當維修員，修理這些哪哪都是問題的老機器人。
值班亭后面，庫房厚重的鐵門緊緊關(guān)著，高大的合金墻壁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像是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默默趴伏在身后。
秦非打開了庫房的燈，照例給幾個機器人設(shè)置了自動巡航，檢查了一下線路和零件，然后自己溜達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值班亭里。
看了看時間，才上午9點鐘，離中午吃飯還早。
他掏出手機刷了一會，又搜索了好幾個辭職模板，選了最簡單的一個背了背。
……
……
臨近午飯的時候，值班亭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老楊探頭進來，憔悴的臉上滿是憂色：“小秦，主任讓你去找他一下?！?p> “哦，好的，這就來了。”
秦非把手機放下，抬起頭，微微愣住。
門口探出頭的老楊，頭頂上伸出了一截長長的觸須，觸須上生滿了密密麻麻的肉芽，正在瘋狂蠕動著。
它的尖端張開了一張小嘴，尖利的牙齒正不斷地撕咬著它后面的一個白色虛影。
那個白色虛影身型和老楊十分相似，此時被這觸須咬的渾身顫抖。
老楊的表情也隨著觸須的動作，變得有些扭曲，顯得十分痛苦，但他自己似乎又意識不到這種痛感。
這種詭異的割裂感讓他整個人顯得十分扭曲。
秦非的臉慢慢沉了下去。
昨天雖然只經(jīng)過了粗淺的了解，但他已經(jīng)可以看出來，老楊這是被污染了。
上午人還好好的，也就是說，人就是在剛剛的這幾個小時內(nèi)出事的。
秦非能感覺到，自己的怒意在不斷積累著。
昨晚驟然遇到那樣可怕的事情之后，今天關(guān)系很好的同事又出了事，緊繃的神經(jīng)不停地被挑動，讓他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憤怒感。
“快點吧，主任在等著了?！崩蠗詈翢o察覺，催促道。
秦非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揣進兜里，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的樣子，鎖好了值班亭的門，和老楊一起往主任的辦公室方向走去。
老楊表現(xiàn)的十分正常，和早上并沒有任何分別。
兩個人在灰沉沉的霧氣里走著，時不時聊幾句。
指示燈不停地閃爍著，給暗沉的環(huán)境抹上了一層冰冷的色彩。老楊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說道：“估計主任是要辭退你……”
他說著，表情扭曲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哎，咱們這連著幾個月沒有績效，你上個月是不是就發(fā)了兩千多塊錢？夠用嗎？”
“你爺爺讓我照顧你，但哥也沒什么本事，好不容易能介紹個工作，現(xiàn)在也……”
老楊似是很慚愧，接著道：“小秦，你有困難就跟哥說。住的要是不舒心，來我家里，怎么也有口飯吃。就是你嫂子她現(xiàn)在……哎，這事弄的，也還要給你添麻煩，還是算了吧。”
“楊哥，沒事的?！鼻胤锹犞跣踹哆兜恼f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人走茶涼，爺爺已經(jīng)去世三年了，當初那些所謂的親戚朋友，現(xiàn)如今早就不知道去了哪。
只有老楊還一直記著爺爺當時的幫助，這三年來都是能幫多少就幫多少。
他露出一個笑容：“嫂子的事我肯定盡力去問，這也怪我，今天早上聽忘了跟你說了，本來也打算今天辭職的，我找了個新工作?！?p> “啊這……”老楊臉上的表情一下滯?。骸吧缎鹿ぷ?？”
“在生態(tài)污染治理所，當保安，工資八千，出外勤還有補貼，待遇很好?！?p> 老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你小子逗我玩呢？生態(tài)污染治理部？那也是外城人能進的單位？”
兩人說著，辦公樓已經(jīng)到了。
老楊只好停下腳步，不放心地叮囑道：“主任那邊，要是他說了什么難聽的話，也別太計較，年輕人哪有不受點委屈的……”
“知道了楊哥，放心吧?！鼻胤青嵵氐溃骸斑@件事，我一定會解決的?！?p> ……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辦公樓的大門里。
老楊在門外看著，良久，從兜里摸出一個扁扁的煙盒，看著里面剩下的最后一支煙。
最后還是嘆了口氣，把煙叼在了嘴里，點上火，狠狠吸了一口，他痛苦到猙獰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
頭上的觸須奮力向上，漸漸從他的頭里脫離出來，向著辦公樓的方向飄蕩。
在觸須脫離他軀體的一刻，老楊似乎猛然驚醒，雙腿發(fā)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他痛苦的抱住了頭，聲音顫抖。
極度的混亂、眩暈和疼痛中，老楊似乎聽到了灰沉沉的霧靄深處，傳來一陣嬰兒隱隱的笑聲。
“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