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陽明麗,小鳥們在盛綠的枝頭跳著腳鳴唱,正是五日一朝會的好時候,可是大殿上的爭吵聲非常煞風景。
“你憑什么無端臆測,妄言定罪?”說話的是刑部尚書林懷四,年近五十的她滿面精明,目光銳利。
“什么叫無端臆測?你親弟弟身為一州軍政長官,多處河堤損毀,逃得了干系嗎?!”回嘴的是工部侍郎岳秀。
“你親弟弟還是岳陽郡丞呢!也逃不了!”
“我弟弟向來剛正不阿,絕不會有半點兒逾矩?!?p> “說的好像誰弟弟犯法了一樣。倒是你,岳陽送來的賑災預算快十天了吧,賬目呢?”
“是我部中主事負責,你問他去啊。”
于是大家悄悄地把目光投向殿中最扎眼的唯一一襲綠袍,便是十九歲的六品主事,名為荀熙,字時傾的了。
這個荀時傾有些愣頭青。只見他徑直站起身來出列,跪坐在正中一個蒲團上,向臺階上的女皇拜道:“月皇陛下,本部昨日已查閱整理完畢岳陽送來的賬目,卻發(fā)現(xiàn)紫薇星曾派人調取過。”他停頓一下,向左邊側了側身子,“殿下,可否解釋?”
原先列席在他身前側的父親吏部尚書穆宣一個沒抓住,讓他出去了,此時正暗暗捏一把汗。
只見這位紫薇星,月國的皇太女殿下依舊站得板兒直,目光似乎是盯著自己前面的那片地板,但又不聚焦,好像神游天外。
雖然年齡相仿,可荀時傾從來就沒看明白過這位紫薇星。單從穿衣風格來說,并不固定,唯一固定的是眉中心總有一點花黃。譬如今天,她身著藍青大袖,肩披白底星光霞帔,頭頂褐銅蓮花冠,雙頰貼有銅質彎月形的面靨,額上是一條鋒利的紅色朱砂,看起來威嚴且神秘。
這位太女眼睛緩慢地眨動幾下,大家都以為她要解釋了,可誰知她卻一提衣擺,跪坐在了腳前的軟席上,雙手一抻袖子,結禪定印放在腿上,依舊望著地面。許是之前因為只有她站著,顯得格格不入,現(xiàn)在坐下了,荀時傾反倒不知道說什么好。
大殿上就這樣詭異地靜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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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殿不大,青瓦白墻,并有朱紅色雕梁畫棟。最為出彩的當屬南面的一整面金絲楠木雕壁。整個墻壁雕刻的是各色神獸,而中心是一個由月亮嵌套太陽、內有古樸紋路組成的圓形圖騰,正是千百年來越氏部落的圖騰“日月交映”,如今也是月國的象征。圖騰的面前,端坐著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月皇與陽皇。
月皇越尋梅從來不怎么在朝上說話,她的目光也是鎮(zhèn)定的,總是端坐于上位,胸懷天下一般的睥睨一切;而她身側的丈夫陽皇晏惑卻總是扮演著節(jié)奏的掌控者。
正當荀時傾想問第二遍時,殿外傳來通報:“大梁先行使者殿外候召?!?p> 晏惑率先講話:“本殿昨日接到消息,大梁國將派遣使者入京,先行使者在殿外。陛下,您可見一見嗎?”等越尋梅微微頷首后,他繼續(xù)吩咐:“荀卿請退。”
荀時傾只好默默歸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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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一位身著異域服飾的約摸四十歲上下的持節(jié)使者進了殿,不卑不亢,只重重一鞠躬,說道:“貴君安。鄙使隊現(xiàn)在正在邊境,鄙人阿洛奔先行,是來請貴君通行文書的?!?p> “好?!痹綄っ凡耪f了今天的第一句話,“貴使請坐?!?p> 要說月國與梁國風俗不同,阿洛奔是早就知道的,可從入境以來,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就是這大殿里,也與梁國武將居多不同,眾臣都是寬袖大袍,男女混雜,只是這昭明殿中無一片胡須,誰是男女,乍一看還真分辨不清。
不得不說,越尋梅與晏惑二十年夫妻,默契早就不是旁人可比,連越開彧這個嫡親長女都不行。不用她多囑咐一句,晏惑便笑道:“貴使造訪,可是為陛下賀壽嗎?”
阿洛奔也笑著回答:“不止。鄙國此次出訪的使臣中還有一位,是鄙國七子柯那略,盼望此行能與貴國永結秦晉之好,開通互市,不操兵戈?!?p> “哦?”晏惑佯做驚奇,“貴國了解本國風俗,愿意遣皇子來嫁我皇女嗎?”
“是。婚禮結成之日,就是契約締結之時,直到七皇子壽終,契約將絕對生效?!?p> 越尋梅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晏惑輕嘆一聲,笑道:“可是我這二女兒才不滿十四歲,恐怕不大合適?!弊诹硪粋仁孜坏目拘窃介_闕被提到,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看著來使。
阿洛奔輕笑一下:“殿下說笑了,鄙人聽聞紫薇星年方二九,尚未婚配。鄙國七子年方十七,正合適呢?!?p> 越彧,字開彧。沒錯,與年號“開域”同音,是所有人確信不疑的繼任者。梁國要與她結親,擺明了沒憋什么好屁。她卻仿佛不關己事一樣,沒什么表情,平靜地瞟了一眼阿洛奔,又將目光掃視一圈,卻在她父親晏惑那里停住了。原來,后者正在悄咪咪地給她使眼色。
“貴使說笑了。我這大女兒早有心上人,不提,是怕講出來壞了上天好意。恐怕要辜負七皇子了。”
越開彧本來以為他使眼色是要她想辦法拒絕,但話卻被晏惑說完了,用的理由還是這么……上不得臺面。感受到阿洛奔目光質問,越開彧只能微笑著輕輕點頭。
“啊,”阿洛奔略帶遺憾地笑一聲,“那么,鄙人就要先回稟主使,再行商量?!薄靶量??!标袒筇肿隽艘粋€“請”的手勢,“禮部,安排貴使行轅。通行文書今日便可印行?!?p> ~~~~~~
等梁國使臣徹底離開大殿,晏惑閉著嘴打了個哈欠,說道:“若沒有別的事,今日就散了吧。”話音剛落,越尋梅就首先站起來,牽著他的手快步離開了。
越開彧也站起身來朝殿門口走去,哪知那個一根筋的荀時傾小步追上來,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問道:“殿下,您還沒給我解釋呢?!?p> 越開彧略帶詫異地看著自己的手腕,又抬頭看他,反問:“給你?”
“呃,”荀時傾慌著放開她,拼命找補,“給臣民,給受災百姓?!?p> 越開彧也挺無語的,眼看他這帽子越扣越大,便勸道:“荀卿,某奉勸你一句,有時候知道太多反而壞事?!?p> 這時,荀時傾的父親,四十五歲的穆宣追了上來,向她一躬道:“殿下,犬子失禮。”然后不由分說,伸手拎著他后脖領就往宮外走。越開彧看著這一幕,沒忍住“嗤”地樂了一下。
陽皇身邊的御筆太監(jiān)李震微笑著踩著小碎步上前:“殿下,陽皇殿下請您去他那兒用個便飯。”
越開彧回答道:“好,我回宮換個衣服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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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梓Hazel
女皇的丈夫應該稱呼什么,我糾結了好長時間,甚至還發(fā)動了小伙伴…… 百度了一下,有稱“后”和“皇夫”的,不過我覺得并不能體現(xiàn)這個王朝夫妻共同執(zhí)政的特點?!瓣柣省边@個稱呼實在是太尷尬了,不過確實是跟我中心思想聯(lián)系最為密切的一版,盡量避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