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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闕之上

柒 卻話巴山

帝闕之上 周同宣 6914 2022-02-07 13:21:39

  是夜,萬籟俱寂,皓月當空。

  養(yǎng)心殿靜得連聲咳嗽也不聞,三順抱著拂塵,在內(nèi)室門前倚著門框打瞌睡,身后燈火通明,年輕的皇帝正伏在御案上批閱奏折。

  自打群臣請命風波過去后,晏容卿對朝政積極了許多,或許是奪回聽政之權的緣故罷!日日夜夜批閱奏折到三更天,眼見得人已消瘦了不少,他倒仍是樂在其中。

  晏容卿樂了,三順可就受苦了。他是皇帝的近身太監(jiān),皇帝不睡他也不能睡,再晚再困也只能硬撐著。

  作為太后在皇帝身邊的暗探,他還得無時無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觀察皇帝的一舉一動。

  兩眼漸漸合起,三順只怕站著也要睡著了。

  正朦朧間,他忽然聽見一陣珠玉碰撞發(fā)出的清脆響聲,猛的睜開眼,見是陳惠服侍著太后正走過來。

  他一驚,忙走過去,行禮問安。

  “起來罷?!鳖伿险f:“皇帝干什么呢?”

  她打扮樸素,頭上僅僅簪了一支鎏金步搖,神情溫和,鮮少的慈祥樣目。

  “回太后,陛下批了一下午折子了?!?p>  “這樣……”顏氏嘆口氣,“也不怕累著,我給皇帝帶來些吃食,給皇帝消消乏。”

  三順有些不解,平日里從來沒見顏氏這樣關心皇帝。他躬一躬腰,說:“奴才這就去通報。”

  少停,三順就出來說,很高興的樣子:“太后請進,陛下高興得不得了呢?!?p>  顏氏嘴角微微上揚,緩步走進。晏容卿已離開桌子迎著她了,她一進去,晏容卿便跪下:“兒子給太后請安?!?p>  “快起來罷?!?p>  顏氏坐在龍椅旁邊的榻上,陳惠將食盒放在御案上,將里面一晚粥給端出來。

  顏氏笑著,很溫和地說道:“這是山藥核桃粥,清神補腦,你日日批閱奏折,正好補補?!?p>  “多謝太后?!标倘萸洳]有要吃的意思,笑道:“待兒子批完折子再吃罷?!?p>  顏氏笑道:“涼了便不好吃了?!彼酃夂鋈蛔兊帽?,“想是你怕哀家下了毒,存心害你。也罷,哀家為你試試。”

  說著,便起身要端粥去。

  晏容卿慌忙將粥端起,攔下顏氏,陪笑說:“太后這話兒子萬萬擔當不起,兒子這就吃便是了。”

  顏氏這才坐下,看著晏容卿吃完,又說:“味道如何?”

  “甚好,太后有心了?!?p>  顏氏微微一笑,說:“你日日批閱奏折,勤政是好的,也得照顧著自己的身子。還有后宮,你近日也不常去……你也大了,后宮還得你開枝散葉呢?!?p>  一語未了,晏容卿便說道:“太后說得極是。兒子倒想起皇后、貴妃、惠妃、容妃、淑妃都曾有身孕,無奈后宮賤人作祟,平白害了兒子許多孩兒?!?p>  他說著,緊緊地盯著顏氏,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樣地恨,讓人直打寒顫。

  “太后您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然后便用冰冷至極的眼光審視著顏氏。

  顏氏心內(nèi)一虛,耳根一紅,暗怨自己嘴碎,平白被他搶白這一句。

  她略顯尷尬地強撐著笑了笑,看了眼陳惠,又指著那碗粥,說:“今兒你王嫂不是來看哀家嘛,便送來了這粥,哀家嘗著味道不錯,便來給你嘗嘗。”

  “王嫂有心,孝順太后?!?p>  晏容卿冷冷地回了一句,精明的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太后突然獻殷勤是何緣故了!

  他暗暗嘲笑顏氏精明一世,不想今日馬失前蹄,平白漏出了馬腳?!秦澪鄣亩偃f,要不是今兒顏氏走這一遭,他還真沒往哥哥身上想呢!

  他懶得再與顏氏周旋,倒不如干脆下逐客令的好!

  顏氏正要借勢將晏容昀到封地的事說一說,哪知晏容卿竟不等她開口,便說:“兒子還有許多要緊奏折,就不留太后了。國家大事,兒子有什么不懂的,再請?zhí)筚n教。”

  顏氏只得將張了一半的嘴又閉了回去,狼狽得很。她突然想起就在自己過生辰時,眼前人還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如今竟敢下逐客令了。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怪道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權、為了利,爭得頭破血流,國破家亡呢。

  “三順,好生送太后回宮?!?p>  顏氏尷尬地起身,還想說話,見晏容卿已低頭批閱奏折,絲毫沒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惢莼琶μ崃耸澈?,跟著走了。

  月色是極冷的。顏氏乘著鳳輦,看著月光,臉色如那月一般地冷,心如那月一般地涼。

  京城東,四柳街,泥瓦巷頭一家小小的四合院,在一座座院落中并不顯眼。

  這里,就是主簿顧秉蘭的家。

  顧秉蘭穿著家常衣服,正在桌前吃飯:一碟豆腐、一碟青菜。旁邊一本正翻看的《資治通鑒》,紙頁已泛黃,有的已經(jīng)脫落,看樣子是??吹?。

  仆人老顧過來給顧秉蘭倒水,見顧秉蘭看書看得入神,一手端著碗,一手拿筷子懸在半空,輕搖了搖頭,說:“公子吃完再看罷,不差這一會兒?!?p>  說著,就要把書拿去。

  顧秉蘭躲開,笑道:“這可比飯好吃?!?p>  老顧嘆口氣,不知怎么想起來了,說:“安中堂看來挺器重你哩,要不怎么會給你這樣一個提拔的機會?”

  顧秉蘭已夾起豆腐的筷子停在半空,豆腐夾斷,掉在碟中,濺起些湯汁?!项檱樍艘惶?p>  老顧看著顧秉蘭原本還從容說笑的面容一點一點地變得兇狠陰鷙,也跟著一點一點地害怕起來,心突突地跳著,額頭上已排了一排豆大的汗珠。

  “公子?”

  顧秉蘭忽的起身,看著老顧,卻仿佛看的是安衍丞,那樣兇狠,那樣涼薄。

  他往前一步,老顧,不,“安衍丞”就往后退一步;他眼神兇狠一分,“安衍丞”就害怕一分。

  突然,“安衍丞”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哀求道:“公子,老奴錯了!老奴說錯話了!”

  眼前的安衍丞突然蒼老了許多,顧秉蘭這才回過神來,輕嘆一聲,將老顧拉起來。

  安衍丞,已進了他顧秉蘭的骨髓里去了。

  為了此生的飛黃騰達,他一路走來,不知歷盡多少磨難,爭、斗,不知扳倒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便是這些人成了厲鬼來找他索命他也從未放在心上。

  可是那人,一樣被他害過的那個人,卻鐫刻在心里,用恨意勾勒,用鮮血暈染。

  是因為生怕東窗事發(fā)的分外警惕,還是因為找到棋逢對手的格外刺激?

  入京之前,他早已聽說那位中堂的風云往事,斗倒十監(jiān),扳倒權臣,害死華、寧兩位親王,扶持那位太后立于不敗之地,而他在文淵閣的地位,同樣是不可撼動。

  “許淮安,之前怎么沒見你有這樣大的本事?”顧秉蘭想著想著,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究竟是多大的恨,才讓你許淮安不惜更名換姓,不惜重活一次?

  老顧見著主子魔怔了一般,有些害怕。他知道主子的乖戾性子,再這樣下去,不知那天一時興起,或許能干出殺人的勾當!

  “公子想是累了,快去休息,老奴去給公子熬一碗清神湯?!?p>  老顧神色張皇著走出去了,老腿一軟,險些栽倒,忙扶住門框……

  這樣一個院落,下人只有老顧一個。

  顧秉蘭看著老顧出去,知道他是害怕自己方才的瘋狂,他也奇怪,近幾日自己總是神經(jīng)緊張,尤其是自打被安衍丞打壓成主簿后,他愈發(fā)緊張兮兮得了。

  五年前的血案他沒有絲毫愧疚,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跳板罷了。進京之前,他早以為許氏滿門盡滅,哪里還料到有一個許氏遺孤!

  要不是太后壽辰,萬盛園那一面,他一眼就認出了故人。

  故人一身湖藍,澄澈如水,自透著許多干凈。他把那流著血的過往隱藏地很好,隱藏在心里的萬丈深淵里。

  見到安衍丞,顧秉蘭才知道自己當年的手段原來并不干脆,他何等聰明,安衍丞重入朝堂,不是給家族反正,又為何故?

  朝堂,這樽鮮血染就的棺材,要不是走投無路,要不是心有不甘,他安衍丞怎肯再踏上這里半步!而自己,要不是為了飛黃騰達,為了出人頭地,又怎肯勾心斗角斗到筋疲力盡!

  為了自己,他不會讓任何威脅到自己的人在世上活下去!

  山河渺遠,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所念所行,都為了自己。

  他很自私。

  顧秉蘭仍拿起書卷來看,看了沒兩行,便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去,見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子,垂鬢,簪珠花,衣著華麗,面色有些蒼白,顴骨微微突出,想是常年患病的,但眸中仍是神采奕奕,若是保養(yǎng)得好些,一定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的——只是眉宇間透著幾分算計的樣子。

  女子緩緩走進,身后跟著一個丫鬟。

  顧秉蘭忙起身,只見女子右臂微抬,顧秉蘭忙走過去攙扶著,一臉恭敬地請女子坐下,接著站在女子跟前,笑道:“姑娘怎么來了,也沒通報一聲兒?!?p>  女子微微一笑,鳳眼凌厲,怕是個極不好惹的,她嘴角上揚,卻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顧秉蘭俊秀的臉,說道:“我來看看你……金屋藏嬌了沒有?!?p>  顧秉蘭忙陪笑說:“姑娘哪里話,我都在姑娘的金屋里藏著呢,哪里還去藏別人。”

  女子笑了,惡狠狠笑著扭了顧秉蘭一把,啐道:“哪個要你胡說,等著我告訴父親去!”

  這位與此時場景格格不入的千金小姐正是如今吏部尚書之嫡女,沈頤和。

  這位千金非尋常閨中女子可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言,但說她自幼被尚書當男兒養(yǎng)大,只一件圓滑玲瓏,言方行圓便是常人比不過的,更有一點殺伐果斷,是個十足的烈性子——如今上有父母,下有兄嫂,卻已實實在在當起了尚書府百十人口的家。

  去年冬成婚,招了個贅婿,尚書大人親自招的女婿,是江南的大儒——沈小姐卻看不上他,除了有夫妻之實外,簡直生分地像個外人。

  倒是年春時在京中與顧秉蘭有了幾面之緣,不曾想竟磨出感情來了。沈小姐倒也干脆,直接將那大儒夫君給休了,連夜逼回江南老家去。

  又怕回去這位大儒攪弄自己的是非,還沒到江南的,沈頤和已派人結(jié)果了他,滅了口。

  料理完大儒,沈頤和便要和顧秉蘭成親了,只是顧秉蘭卻因為怕有傷自己和沈頤和的名聲,拒絕了,甘心當個面首一樣的人物。畢竟沈頤和才剛剛和離,不管顧秉蘭對沈頤和是否真心,他是不愿落人閑話的。

  更何況,顧秉蘭知道沈頤和貪心不足,自己便真成親,也只有當贅婿的命兒,倘若有朝一日失了沈頤和歡心,自己只怕也得落個那大儒一樣的下場。

  倒不如這樣吊著沈頤和的好,除了尚書,外人都還不知道他與沈頤和的關系。

  他自己也通過尚書家的暗中幫助,在官場上也算得了些好處,并得到了監(jiān)察御史的職位。

  只可惜這樣好的職位最后被那安衍丞給擼去了。

  顧秉蘭被沈頤和扭了這一把,有些麻痛,還得擠出笑臉來,說道:“姑娘來一定有要事罷?!彼f著,已倒了茶給沈頤和。

  沈頤和接過茶,冷哼一聲,審犯人似的,說道:“我今兒聽家里老爺說,你應了個好差事,特地來賀你!”

  顧秉蘭一聽,便知道沈頤和指的是安衍丞交托給自己的那件事兒,自己只跟“丈人”沈明說過,怕是尚書一時嘴快,跟沈頤和說漏了嘴。

  沈頤和素來在官場間走動的,這些事兒與她說倒也無妨,便連顧秉蘭在朝中與政敵爭斗不斷,也多有沈頤和獻言獻策。

  “什么好事兒,我竟不知道,還請姑娘名言?!?p>  “你好大的膽啊,太后你也好得罪!”沈頤和將茶盞猛地往桌上一放,灑出好些茶水來。

  顧秉蘭一點兒生氣的意思也沒有,甚至都不臉紅自己這樣窩囊,只是笑。他低著頭,恰到好處的笑容,沖沈頤和說:“姑娘怎么了?我有什么事兒辦錯了?姑娘告訴我,我一定改?!?p>  “你甭跟我二皮臉!”沈頤和狹長的鳳眼憤憤地盯著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又有些看穿一切的輕蔑,“我不知你心里恨不得吃了我哩!”

  “哎呦,不敢不敢,姑娘可別冤枉了我?!鳖櫛m說著,已搬了椅子在沈頤和跟前兒坐下。

  “我也沒空兒跟你斗嘴?!鄙蝾U和眉頭忽然皺起來,竟是大難臨頭的樣子,跟顧秉蘭說:“這金陵貪污案,但凡在京城混上個一兩年的,都知道與太后逃不了干系。你怎么敢當這出頭鳥的?你不知道他安衍丞要害死你還是怎的?”

  顧秉蘭聽著,垂著眼,忽又抬起眸來,掀起一股令人畏懼的寒意。他輕輕笑笑,竟是一切都不放在眼中,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姑娘聽我說一句,這次大案之后,朝堂之中,定會引起一次重新洗牌?!?p>  “我是怕你被后黨那些人盯上了?!?p>  “盯上又如何,太后這次是肯定敗了。”

  “我也知道,這次大案之后,后黨是必然敗了,這也是你擠進宣政殿的大好機會,但你有那信心把劍指向慈寧宮嗎?”

  顧秉蘭聽著,靠著沈頤和近些,將她摟在懷里,笑道:“這不得靠姑娘給我出個招兒嘛,萬望姑娘助我一助?!?p>  沈頤和笑了,推開顧秉蘭,把頭一扭,紅唇一撇,說道:“我一女子,如何懂得你們官場的事兒?!?p>  顧秉蘭聽了,也不生氣,單膝跪在沈頤和面前,趴在沈頤和腿上,哄道:“好姑娘,您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您大風大浪都幫著我過了,還怕這一遭不成?姑奶奶,教教我罷?!?p>  沈頤和被他哄得高興,卻并不讓他起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抿了抿唇,眸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這事兒啊,倒也容易,還得看你們御史臺的?!?p>  “請姑娘明言?!?p>  “你們御史臺的大東家不是安衍丞嘛,你只要帶著御史臺那幫子人,到他安衍丞府上,把歷年來彈劾誰貪污彈劾的最多,看他的靠山,便是誰了。”

  “妙??!”

  顧秉蘭擺手稱贊不絕,簡直是喜不自勝,起身緊緊摟住沈頤和,在她額頭親了一口,笑道:“姑娘當真是我的貴人?!?p>  沈頤和也不多言,臉上盡是洋溢著得意。

  正事談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顧秉蘭躁欲大動,欲求片刻歡愉,不曾想沈頤和說:“府里好些事兒呢,過幾日老太太請史太君、劉太君、王太太一干親眷來府,府里這陣子好要忙呢,我可沒空兒。你看我這一回去,找我辦事的不知有多少呢?!?p>  “家雖說你當著,你也該注意身子,別累著,太太又不是不頂事。”

  “知道,你歇著去罷。我與你說的別忘了。”

  顧秉蘭笑著送沈頤和出去,然后便露出陰森到嚇人的目光了。

  文淵閣的折子總也批不完的。閣臣桌子上的奏折堆成了山,不是這里地震,便是那里饑荒,天天總有處理不完的事兒。

  沒辦法,偌大個帝國,實際上都由他們在操縱著,這些國家大事的擔子,他們也只能挑著,躲也沒處躲去。

  他們從早忙到晚,各地送上來的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寫著他們的解決方案,最后送到養(yǎng)心殿由皇帝裁斷。

  這可不單單是寫法子那樣簡單的,這法子既要有用,又不能違背了主上的旨意。

  比如國君貪財,偏生一地方鬧了饑荒,若是文淵閣諫議降低稅款,這不就耽誤了皇帝斂財?輕則折子打下來重批,重則殺頭都有可能。

  所以閣臣們的椅子,他們坐的是顫顫巍巍,如履薄冰。許是勞神過度,他們看起來總是蒼老的,眼神總是疲倦的。

  安衍丞今晨晚到了些,推開門,正迎著甘修意出來。

  兩個人沒好氣,原本是安衍丞方待張嘴問一句好,甘修意已裝作沒看見似的,扭脖子就走了。安衍丞憤憤地啐了一口,不再理他。

  上次群臣參案兩人鬧得尷尬,雖沒有撕破臉,但關系總不如以前親密了。

  “小安這才來?”

  齊慎行坐在那廂,早看見安衍丞與甘修意關系已有些微妙,心里不甚得意,想著太后回京那日,甘修意為保住太后權勢上上下下磨破了嘴皮子,安衍丞卻是端坐著,無動于衷,莫非安衍丞已有別的心思了?

  這次金陵貪污案,只要查下去,查到太后處是必然的,只要能打贏,就不怕太后老老實實退回深宮去,把實權還給皇帝!

  在朝堂斗了幾十年,他深知扳倒太后要步步為營,心急不得。甘修意不足為慮,終究只是會搬弄些口舌是非。倒是那安衍丞和慶親王,在太后身邊,太后豈不如虎添翼?

  工部劉尚書是慶親王的家生奴才,安衍丞可謂是御史臺的大東家——這兩個爪牙若是不給太后拔去,太后休得妄想扳倒!

  齊慎行愈發(fā)覺得安衍丞這樣的人在太后身邊干不長久,倒不如拉攏到自己這邊……

  聽見齊慎行問話,安衍丞未及說話,那李順英便笑道:“怕是郡主娘娘舍不得小安走哩!”

  安衍丞陪笑一聲,忙說:“郡主家堂弟昨夜來府上做客,多喝了幾杯?!?p>  “飲酒傷身?!饼R慎行輕輕拍拍安衍丞的肩膀,笑道:“等著到老夫這樣年紀,想戒都晚嘍!”

  “閣老說的是,善之今后自當戒酒?!?p>  其實昨夜御史臺幾個重要官員在安衍丞府中坐了一晚,把近五年彈劾手底下不干凈的朝臣,卻被太后給駁斥下來的細細給彖錄了。

  最多的是兵部的侍郎黃山欒,然后是工部劉華、大理寺卿鞏留。這五年他們最少的,總共貪了十億兩白銀。

  安衍丞那時是已連筆都握不穩(wěn)的,單單這三人,貪污便不下八十億!并且,這劉華是慶親王的家生奴才,可知慶親王貪了多少,太后又貪了多少!

  怪道國家越來越不景氣了,只讓你們這些人便挖空了!

  他愈發(fā)生氣,但終于沒失去理智,他知道這三個官員只是九牛一毛,真正的東家,并沒有幾個人敢彈劾。

  但憑這些個官員們的交錯復雜的關系網(wǎng)絡,安衍丞很快就明白這些官員的大多靠山是誰。

  慶親王晏容昀。

  于是安衍丞又陷入一次生死抉擇中去了,要么,他選擇息事寧人,這樣不會得罪太后,太后接著把持朝政,他也將繼續(xù)他的榮華富貴。

  若是除了這一干奸臣,對于國家,有益無害,只是還要將自己的前程搭進去。

  一旦決定參與這場大案,便是命懸一線。一旦決定將這群貪黨除去,便會引起朝堂勢力的一場洗牌,倘若自己被后黨厭棄,只怕帝黨也不會容得自己……

  怎樣才能絕處逢生!

  果然,危急關頭人還是最在乎自己的性命的,不過安衍丞并沒有因此而喪失底線。

  那一夜,他想了很多。慶親王必須要倒,而他自己,卻不要再在兩個政黨中間夾縫生存了,他們夾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他要做自己的靠山!

  這些年,仰仗他的人也不少,除去因著自己現(xiàn)在是太后的人而跟從他的,他多多少少也在朝中有些勢力了——御史臺就是他最大的勢力,并且倘若后黨倒臺,自己不為帝黨所容,御史臺也不會背棄于他。

  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少卿等一干主要官職,在自己當年血洗御史臺后,都是任命的自己的親信,他們忠于自己,而并非忠于太后。御史臺的官員們深知自己與安衍丞的親密,倘若安衍丞倒了,他們也不會有好下場。

  正是這一點,才讓安衍丞與御史臺幾年來不惹眼地惺惺相惜,形影不離,同甘共苦。

  安衍丞才坐下,便見陳惠的徒弟阿木推門進來。他因著自己主子專政,連文淵閣這樣的地方自己也敢擅自闖入。

  齊慎行最注重規(guī)矩的,見小太監(jiān)未經(jīng)稟報便擅自闖入,有些氣憤,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見李順英起身迎了過去,正好自己不愿睬那小太監(jiān),便低下頭看奏折去。

  李順英笑著臉走將過去,又陰沉著臉走將回來,沖安衍丞說:“太后要你去慈寧宮伴駕呢?!?p>  “伴駕?”安衍丞抬眸,“陛下也在慈寧宮么?”

  李順英點點頭:“還有慶親王哩,快去罷。”

  安衍丞一聽,心里突然慌了起來,卻又不知道慌的什么,總之是要有極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他緩緩起身,臉色也有些凝重了,心里突突地跳,險些跳了出來。

  君命難違,只能硬著頭皮,往虎口里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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