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蘇姑姑更是非要將他帶去紫宸宮不可!打鐵需趁熱,否則,林芝等回去越想越不甘,越想越不平,如果再受什么人先下手為強挑撥一二,就此背叛陛下投入旁人陣營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侍衛(wèi),”蘇姑姑打定了主意,一臉平靜毫無表情道:“我只是個傳旨的宮女,做不得旁的主,這是陛下的旨意,林侍衛(wèi)幾個還是去一趟的好!”
既是旨意如何抗得?林芝等面面相覷,悶聲不言垂下了頭,半響怏怏道:“如此,也好。”同時,他心底亦暗暗打好了主意。
林芝父親去世得早,家里有長年疾病纏身的老母,有年幼需照料的弟妹。當(dāng)年他還是神武門一位守門的小小兵丁,因為家窮被逼無奈,一時起了邪心與太監(jiān)勾結(jié)偷賣宮里物品。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巧做頭一遭時,事情便泄露被捉。
財能通神,同伙花錢消災(zāi),許諾只要他肯一個人承擔(dān)所有罪狀,將付給他家中白銀百兩。林芝一想左右是個死,何必拉上別人?倒不如自己扛了,一則可換來弟妹數(shù)載溫飽,二則救人性命也算是為老母積陰德,于是便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
恰好被那大膽太監(jiān)偷盜的是太女所看重的東西,這件案子便落到了東宮。當(dāng)時還是太女的古清奇也不知怎的心頭一動,親審此案。林芝雖然滿口承認,但想到自己堂堂正正大丈夫一世,不光不彩就此而亡實在心有不甘,從未流淚的他竟哭得幾欲失聲,古清奇便是由他這哭聲中聽出了古怪,再三詢問之后得知真相,感念他的孝心,又見他一表人才,武藝堂堂,不但饒恕了他的罪,還將他介紹到羽林軍當(dāng)差。從此之后,林芝對古清奇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但他并非魯莽之人,古清奇出事之后,他雖然什么動作都沒有,但日日夜夜懸著心,密切關(guān)注著事情的進展。他知道古清奇一直還活著,于是在羽林軍中越發(fā)努力,隨著地位的升遷,結(jié)交拉攏了不少有識之士,只等著有朝一日古清奇重見天日之后為她效力。如果萬一不幸古清奇遇害,他發(fā)誓,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要殺了慕弘如替她報仇!
如今,林芝已經(jīng)是二等御前侍衛(wèi)隊長,在羽林軍中人緣極好,一聽說古清奇被女帝釋放,他心中狂喜,但古清奇辭了親王頭銜辭了一切官職深居簡出住在宮中,要聯(lián)絡(luò)上她實非易事,這大半年來他一直在找機會,終于在去年年前跟古清奇搭上了線!這在古清奇來看是“偶遇”的事件,其實不知花費了他多少算計和心血!
從此,林芝充當(dāng)了古清奇在宮外的眼線,暗中努力發(fā)展勢力,他以為,他終于等到了報效恩人的機會,誰知這機會消逝得這樣快!對古清華,他不敢恨卻仍是恨的!
但他更恨自己,如果那天不是自己多事,發(fā)現(xiàn)古清華微服出宮跑去稟報大公主,大公主也不會死!
林芝等人來到紫宸宮時,古清華已經(jīng)更衣梳妝完畢,此刻正端坐在正殿正中的龍椅上,身著黑色錦緞織就的廣袖曲裾,上有銀色絲線繡著百鳥朝鳳,頭上隨意挽了個鬢,簡單插戴白玉菊花簪做裝飾,十分素簡。湘琳侍奉一旁。
林芝等人進來,縱是千百般不樂意,也不得不恭恭敬敬伏地叩首,口稱“萬歲!”
“起來吧!是朕連累了你們受苦了!”古清華抬抬手,輕輕一嘆。
“卑職不敢!為陛下盡忠是卑職本分,陛下這么說折煞卑職等了!何況,若非陛下相救,卑職幾人斷斷走不出那刑部大牢,卑職謝陛下恩典!”林芝等微滯,語氣不覺緩了許多。
輕輕起身,下意識抬眼,這才看到端坐御榻上的古清華何等打扮,見她一身質(zhì)樸少飾,林芝心中一慰復(fù)一痛,慰的是,陛下總算還記著大公主,穿這般素凈自然是為了替大公主守孝,痛的是不過短短兩三日,不料天意難測,大公主竟是就這般去了!
“林侍衛(wèi),”古清華抬手理了理鬢角,語氣有些沉重:“這次若不是你們,朕恐怕也——唉!朕救你們,這是應(yīng)該的!”頓了頓,古清華又道:“那刑部大牢恐怕也不是個好呆的地方!你們暫且回去,好生休養(yǎng)休養(yǎng),三日之后便到紫宸宮值班,從今以后,紫宸宮的禁衛(wèi)由你四人負責(zé),朕這就下旨,晉你四人為一等侍衛(wèi),加封林芝為羽林軍副統(tǒng)領(lǐng)!”
蕭炎等三人都是一滯,全都望向林芝。
林芝詫異,他沒料到古清華一下子會給這么大的恩典!心里不是沒有猶豫過,但是,他不愿再這么下去了!
“陛下,”林芝重又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個頭,道:“陛下如此厚待,卑職愧不敢當(dāng)!求陛下收回成命!況且,卑職技不如人,令陛下受驚,更連累了大公主無辜喪命,再無顏呆在羽林軍,求陛下恩典,容卑職離開羽林軍!”
林芝此言一出,不但古清華、湘琳和蘇姑姑,就是蕭炎等都吃了一驚,不知他何時存下了這個心思,三人一時傻在當(dāng)?shù)?,瞠口結(jié)舌愣愣的瞅著一臉正經(jīng)的林芝,不知該不該跟他一起跪下請命。
古清華與湘琳飛快的交換了顏眼色。兩人都是聰明人,尤其以湘琳對林芝與大公主之間關(guān)系的理解,很快便想到了林芝辭去公職的意思——他十有八九是存了刺殺議政王替大皇姐報仇的意思!
古清華也想到了,她霍然起身,微微仰首,向林芝努努嘴,道:“隨朕來!”說畢帶著湘琳轉(zhuǎn)入內(nèi)殿。
林芝一愣,低聲應(yīng)“是!”,輕輕起身,垂首跟了進去。
“林侍衛(wèi)為何要拒絕朕的安排?”古清華長袖一擺,輕盈落座,張口便是單刀直入,盯著林芝。
林芝身子微僵,沉默片刻,嚅噎道:“卑職——”
“莫要說什么無顏在羽林軍呆下去的話,你林芝不是這樣受不得打擊的人,朕不相信!”古清華打斷他,眸光一凜,斜凝著他道:“可是心頭怨朕?想要獨自一個行刺那姓慕的老賊替大公主報仇?”
“陛下!”林芝驀然變色,跪了下去,湘琳眼中劃過一陣痛楚,身子微顫。他驚得臉色雪白,朝中無人不知議政王重權(quán)在握處處擠兌女帝,亦知二人勢如水火,但是,古清華毫不顧忌當(dāng)著他的面呼議政王為“老賊”,可見心底早已將他視為自己人,也明白他確確實實是自己人。
這份信任不容他不感動,這份直白亦深深嚇著了他!
可是,心底仍是不能釋懷。死的那人在他心中是何等之神圣與無上,沒人能懂!
“難道陛下不想為大公主報仇嗎?”林芝心一橫,霍然仰頭直視古清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愈加顯得如刀斧雕琢般冷硬,獨有眸中灼灼閃亮,似跳動的簇簇火焰?!坝鹆周姼苯y(tǒng)領(lǐng)一職蕭炎之武功能力威望足以擔(dān)當(dāng),他的忠心與卑職無異,有他在陛下大可安心,何況陛下身旁另有高人庇護,有沒有卑職亦無甚關(guān)系,卑職愿意替陛下不計一切除掉那老賊,求陛下成全!”
“另有高人庇護?這是什么意思?”古清華大為驚奇,下意識瞟了湘琳一眼,卻見湘琳也是一臉的茫然加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