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古清華和蘇浚、沈流連都有些緊張,不到最后一刻塵埃落定,誰也不敢保證汪海容一定會來。
這幾天,古清華跟東南官場名門打得火熱,加恩加賞,為的,就是關(guān)鍵時刻他們能多幾分理解。要知道,這些人才是東南的基石和頂梁柱,未來的工作想要繼續(xù)下去還得靠他們,而她古清華,很快就要離開了的!
古清華正在麗水行宮里焦急的等待,突然沈流連氣喘吁吁從外邊一路狂奔而來,老遠就聽到他驚慌著急的叫著“陛下!陛下!”
古清華吃驚之余心頭一沉,讓這個素來穩(wěn)重的太傅驚惶無措成這副模樣,定然不是小事情!
古清華顧不得許多,急急起身向殿外走去,急道:“沈太傅,發(fā)生什么事了!”
“陛下,陛下!”沈流連累得大口大口的喘氣,斷斷續(xù)續(xù)道:“快、快,汪海容——被知府衙門的人拿下了!這會子,恐怕已經(jīng)關(guān)進大牢了!”
“什么!”古清華心頭大震,勃然變色道:“怎么會這樣!知府衙門怎么可能知道此事?”
“陛下別急,”蘇浚忙道:“還是先想想法子,怎么救人要緊!”
古清華他們并不知道,汪海容還沒進瀝州城,便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
當日,汪海容答應了古清華的要求之后,念及事關(guān)重大,他不敢怠慢,當天晚上立刻趕回崇安島。此事,必須要與義父萬海龍以及二當家閔子山、三當家孟延壽、四當家郝方一起商量,還得取得中層小頭目們點頭贊同方可實行。
事關(guān)上千人命,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拍板的。
年過四十的二當家性烈如火,脾氣耿直,還不等聽完一張帶著刀疤的臉便黑沉沉的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如果不是坐在他旁邊的四當家郝方不時輕輕碰他一下,恐怕他不等汪海容說完就發(fā)脾氣了。
“此事萬萬不妥!朝廷鷹爪素來狡詐陰毒,不是守信之輩!大當家的,瀝州城萬萬去不得!”一等汪海容說完,閔子山立刻發(fā)飆。
閔子山曾經(jīng)數(shù)次救過萬海龍的命,在海盜火拼中,多次率領(lǐng)眾人轉(zhuǎn)危為安,為人最講義氣,深受眾人愛戴敬重。而他本人也曾受萬海龍大恩,此生唯萬海龍馬首是瞻,正是有了他毫不含糊的支持,汪海容大當家的位置才做得這么穩(wěn)。
素來不多話的孟延壽望望汪海容,再望望閔子山,也勸說道:“大當家的,咱們的日子雖不至于大富大貴,可也逍遙自在的緊,何必冒這個險呢!東南官府有多少官兵死在咱們手里,豈有這么大方?”
“二哥、三哥所言不錯,”四當家郝方稍稍沉吟,也不禁疑惑道:“大哥,切莫被朝廷欺騙了!既往不咎已是天大的讓步,居然還會取消禁海令、重建開放港口?這,不會是天上掉餡餅吧?”
“老四說的是!”閔子山將桌子拍得嘭響:“哪有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我看,就是一個陷阱!”
“義父,您怎么看?”汪海容心平氣和,一臉波瀾不驚,轉(zhuǎn)頭恭恭敬敬詢問真正的大當家。他們的反應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萬海龍掠著胡子一言不發(fā),老半響,方嘆了口氣,緩緩道:“此事不但關(guān)系到咱們上千兄弟的性命,更關(guān)系整個東南郡甚至整個南疆的命運,也許,咱們跟朝廷多年的宿怨,是時候來個了結(jié)了!”
“老爺子,您、您——同意?”閔子山瞪大了眼,結(jié)結(jié)巴巴。
萬海龍搖搖頭,道:“如果海容所言是真,我當然同意,我想,你們也都會同意!”萬海龍說著,目光一一劃過三人。
三人垂眸,各人暗暗捫心自問。不錯,如果汪海容所言句句是真,他們當然都會同意的!誰不愿意過正常人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娶妻生子,晚來含飴弄孫,死后得享香火,而寧愿終生與風浪為伴呢?
而且,撤消禁海令,重新開放港口對外貿(mào)易,這,是多么大的誘惑,沒有人比他們靠海而生的人更加深有感觸了!
“當務之急,咱們要好好分析分析,那靜姑娘和蘇公子所言有幾成真,幾成假,然后,方可定論?!比f老爺子一句拍板。
“老爺子所言不錯!”閔子山也不覺點頭。
“海容,你仔仔細細將那二人言行描摹出來,越詳細越客觀越好?!比f老爺子神色一肅,又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慢慢的說,務必不出差池。”
“是,義父?!蓖艉H莞屑さ耐怂谎郏蠣斪庸皇抢蠣斪?,一句話就把事情的重心給轉(zhuǎn)移了,免去了許多口舌。
汪海容隨即緩緩將當時情形說了出來。
他想了想,征得萬海龍同意,命人將三黑子和大劉也叫了來,令他二人將如何遇上古清華等人的經(jīng)過也詳細說了一遍。
大家聽罷,各自沉默。除了萬海龍神情高深莫測他看不出來之外,其余三人,都顯露出將信將疑偏向不信的神情。
“這么說來,這位靜姑娘,倒是不俗?!卑腠懀f海龍嘆道。
“是,靜姑娘智慧冷靜,氣度大方,坦白說,孩兒確有幾分佩服她!”汪海容坦然說道。
二當家等幾個人不覺面面相覷,汪海容自己便是個出類拔萃的,甚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他卻對這靜姑娘如此推崇,實在是,實在是將他們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
“那個什么靜姑娘,小模樣長得不賴吧?”閔子華忍不住嬉皮笑臉道。
汪海容向他無奈一笑,道:“閔大哥,靜姑娘是女帝陛下身邊的女官,模樣自然差不到哪兒去!”
“女帝陛下這么做,動機何在?換言之,她能得到什么好處?”郝方問道。
萬海龍微微冷笑,道:“當年,東南、南陽二郡因港口貿(mào)易繁盛,各國商船往來不息,每年上繳朝廷的賦稅至少能占全國四五分之一,如今一無所出,恐怕還得朝廷貼錢來養(yǎng)駐守官兵,新帝登基,恐怕也是著急了!”他頓了頓又道:“這個新帝,年紀輕輕,倒頗有些見識!”
“這么說,大當家的帶回的消息,是真的了?”郝方眼睛一亮。
“是真是假,還說不準。”萬海龍冷冷道:“女帝想要撤消禁海令,重新開放港口通商的意圖十有八九是真,不過,饒不饒了咱們這些海上的強盜,卻很難說!”
“這,老爺子,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聽越糊涂了!”閔子山頓時發(fā)起急來,嚷嚷道:“老爺子您就別賣關(guān)子了,趕緊給咱們幾個說說明白吧!”
萬海龍不語,扭頭瞧了瞧汪海容。
汪海容嘆道:“女帝要通商,首先得肅清海盜,方法至少有二,一是招安,二是鏟除!”也許,她是真心要招安他們,也許,這是一個陷阱,要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的陷阱!
“原來……如此!”閔子山喪氣一嘆,拳頭重重捶在大腿上,想了想,粗野的眉毛一挑,冷冷道:“那就是說有可能是陷阱了?那還理他們做什么!除非,除非,先給咱們赦罪的圣旨!”
“我當時也是這么說的,”汪海容道:“可是,靜姑娘說,想要圣旨可以,親自到瀝州城去拿!”
“那就是陷阱了!”閔子山大叫:“他們沒誠意!”
“這件事,虛虛實實著實費人猜疑!”郝方不禁扶額。
“唉!”前路茫茫,孟延壽也不禁惆悵的嘆了口氣。人最怕的是從沒有希望到有希望但這希望卻搖搖欲墜不知可不可及。
“義父、各位兄弟,”汪海容突然站起身,神色肅穆,環(huán)環(huán)抱拳道:“此事虛虛實實,總要一探方知,孩兒請求前往瀝州城赴約,請義父成全!”
三人微微變色,萬海龍也呆了半響,然后嘆道:“海容,你可想清楚了?”
汪海容點點頭,道:“義父,自回來一路上,孩兒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了!此事關(guān)乎兄弟們及子孫后代的前程,孩兒愿意一試。況且,孩兒的家人還在女帝手中?!?p> “大當家的……”閔子山不由得發(fā)急:“不必急著下定論,還有的商量嘛!”
“閔大哥,”汪海容笑笑,道:“我走之后,這兒的一切就交給閔大哥,三哥、四哥,你們多保重!”汪海容說著走到萬海龍跟前,深深一鞠躬:“義父,保重!”
萬海龍嘆著氣扶了他一把,半響方道:“若是十年前……我斷斷不會讓你獨自去冒險,可惜我如今這副老骨頭,是哪里都去不得了!”他垂頭望望自己殘廢的雙腿,溫言道:“你既決定了,就去吧!汪老爺子他們在女帝手中,你是個孝順孩子,恐怕早已打定主意要去的了!趁著這幾日,你先把各項事情交代好,大家再好好斟酌斟酌,萬一出現(xiàn)狀況怎樣應付,子山,你們幾個商量一下,挑一批好手喬裝進城打探消息,萬一意外,好作營救!海容,我雖去不得,老包腿腳還算靈便,身手也還可以,他以前是瀝州城人,讓他隨你一起去吧!”
“義父,包叔叔是您身邊的人,這怎么使得!”汪海容胸中頓時忍不住沸騰起來,感動如汪洋大海將他包圍。他知道,義父口中的老包是早年隨著他一道出生入死僅剩的一個兄弟,如今,已經(jīng)快六十歲了。這些年,兩位老人一起度日還有個可以說說心里話的伴,他怎么忍心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