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大隋帝國風云

第十四章 黑夜

大隋帝國風云 猛子 3440 2011-11-02 21:59:06

    莽莽戈壁淹沒在無邊黑暗之中,亡靈在深秋的夜風里悲聲哭泣,冰涼的寒意慢慢滲透了萬物生靈,侵蝕著他們脆弱的靈魂。

  且末河水一如奔騰的大地血脈,把這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傳遞到浩瀚沙漠。突倫川的風沙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收起了桀驁的野性,在沉默中積蓄著力量,對抗著步步逼近的嚴寒,它只有等待,等待著春天的來臨,等待著那一刻的爆發(fā)。

  大隋人肅立在黑暗中,聆聽著風的呼嘯,望著隨風而去的亡靈,無聲流淚。

  且末鷹揚府的鷹揚郎將如愿以償戰(zhàn)死疆場,現(xiàn)在,他就躺在冰涼的戈壁上,身后的恥辱、罪責、冤屈、痛苦,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和他有任何關系,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未能看到大隋的戰(zhàn)旗重新飄揚在且末城頭,看到大隋的烽火重新燃燒在天馬河畔。

  西行抬頭望向夜空。弦月不在,星星也躲進了厚厚的云層,目力所及之處都是黑暗,冰冷的、恐怖的、令人絕望的黑暗。

  距離長安最遙遠的鷹揚府覆滅了,鷹揚郎將戰(zhàn)死了,衛(wèi)士們倒下了,且末城失陷了,大隋人在西土戰(zhàn)場上遭遇重創(chuàng)。這是自皇帝西征以來,大隋人在西土戰(zhàn)場上遭遇到的最慘痛的失敗。

  三年前大隋人滅亡吐谷渾,開疆拓土,建西海四郡,輝煌一時,但轉眼間,風光不再,大隋人丟掉了且末,在西土戰(zhàn)場上步履維艱,大隋人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不得不面對嚴峻的西土形勢,不得不蓄積力量,等待反擊的那一刻。

  西行緩緩轉身,依稀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遠處,那是布衣和江都候,他們在等待伽藍,等待那個阻殺追兵至今未歸的兄弟。

  西行走了過去,步履蹣跚,身心懼疲。

  江都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且末事了,我們該去長安了。”

  “先去鄯善,從長計議?!?p>  “還有什么計議?”江都候忿然說道,“且末丟了,上至太守、鷹揚郎將,下至我們這些戍卒、烽子,誰能逃脫戰(zhàn)敗失地之罪?我們已經(jīng)死了,隨著且末城一起死了,從此我們就是大漠孤魂,就是黑暗里的幽靈,就是地獄里的惡鬼。我們自由了,我們可以離開西土了,我們也去中土,去那里仗劍行俠,快意恩仇。”

  “蠢物!”西行罵了他一句,鄙夷說道,“你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奇跡?!?p>  江都候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剛想反罵回去,卻被布衣伸手攔住了。

  “鷲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且末的太守呢?郡丞呢?肅寧、伏戎兩縣的縣令呢?各鎮(zhèn)、戍、烽的戍軍呢?為什么且末揚府的兵力如此薄弱?”

  西行嘆了口氣,“能跑的早就跑了,聽說太守到河西治病去了,郡丞以朝集使的身份去長安了。那兩個縣的縣令在且末城待了幾個月,然后尋個借口去了敦煌,自始至終沒有去赴任。至于郡府和縣府的大小掾吏當然追隨在官長之后?!?p>  “一個多月前,鷹揚府的鷹擊郎將與越騎校尉、步兵校尉帶著一團人馬去剿殺叛亂的阿柴虜,途中中伏,全軍覆沒?,F(xiàn)在看來那兩百步騎是被鷹揚府的叛賊出賣了,白白喂飽了伏允。”

  “且末鷹揚府本只有四個團的兵力,兩個團在各鎮(zhèn)、戍、烽戍邊,兩個團常駐首府。伏允顯然知道這一機密,先用計伏殺了一個團,然后又分兵襲殺了各路回援的零散戍軍。你們的天馬戍不也遭到了攻擊嗎?如果不是黑突厥突然出現(xiàn),延誤了你們的行程,你們十有八九也在回援途中遭到伏殺?!?p>  西行再度嘆氣,“且末城內只有一個團的防守兵力,整個城池的防御主要依靠臨時征召的吐谷渾人和戍邊刑徒。在威懾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吐谷渾人和戍邊刑徒拿到了武器,其后果必然是一場災難。我奉命報警,但哪料到且末局勢比我們所預料的更嚴峻,根本沒有挽救之力?!?p>  “直娘賊,那些逃跑的畜生應該千刀萬剮。”江都候恨恨地罵道,“老天瞎了眼,我們這些人流血流汗拼死殺敵,最后功勞卻是他們的,罪責是我們的,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接下來怎么辦?”布衣問道,“到了鄯善后,我們是不是一邊急報河西,一邊等待河西援軍,然后與大軍一起殺回且末?”

  西行望著漆黑的夜空,臉上露出悲憤之色,久久不語。

  布衣和江都候頗為詫異。且末丟了,疆土被阿柴虜搶去了,河西援軍難道還不疾馳而來?此事一旦傳到長安,皇帝龍顏震怒,上至主掌隴右軍事的弘化留守元弘嗣,下至河西十二衛(wèi)府的將軍、武賁郎將都要受到責罰,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奪回且末,將功折罪。如果河西還是按兵不動,置且末于不顧,只會讓西土局勢越來越糟糕,由此不但助長了西土諸虜?shù)膰虖垰庋?,也給吐谷渾人復國打開了方便之門。

  “且末都丟了,河西的援軍還不南下?”江都候憤怒地質問道,“難道非要等到南道的戍衛(wèi)全部死光了,河西才派援軍?”

  “南道局勢惡劣,北道局勢更不好?!蔽餍袚u頭說道,“我們位卑權輕,這種軍國大事輪不到我們操心?!?p>  “你擔心什么?”布衣望著江都候說道,“皇帝正統(tǒng)率大軍遠征高麗,凱旋之日,也就是大軍西征之刻。待我大隋幾十萬大軍殺進西土,阿柴虜還有抵抗之力?一刀下去,灰飛煙滅?!?p>  江都候想到當日大軍西征吐谷渾,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擋者披靡,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點。不管怎么說,大隋的實力擺在那里,在絕對實力面前,阿柴虜根本不堪一擊,眼前這點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權當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

  西行苦嘆。他很想告訴兩位兄弟,皇帝的東征失敗了,而且還是慘敗,正是因為慘敗,才導致大隋的西土策略發(fā)生了改變。假如皇帝即將發(fā)動的第二次東征依舊未能取得決定性勝利,那么大隋在無力顧及西土的情況下,西土策略必然發(fā)生顛覆性的改變,大隋很可能要暫時放棄經(jīng)略西土,西土策略將由主動進攻改為被動防御,南道的且末和鄯善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不放棄。

  這是機密,即便在西域都尉府,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而西行就是知情者之一。西域都尉府正是擔心且末的未來,所以才派西行趕赴且末打探消息,竭盡全力幫助鷹揚府守住且末,力爭在西土局勢的未來變化中掌控主動,但這一設想目前已經(jīng)宣告失敗。

 ?。?p>  “叮?!憋L中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駝鈴聲。

  布衣、江都候、西行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望向黑暗深處。

  漸漸的,單調而悅耳的駝鈴聲越來越清晰,忽然,一聲低沉雷吼從黑暗里傳來,充滿了肅殺之氣。

  “暴雪……”江都候興奮地大叫起來,“伽藍回來了,他回來了,阿柴虜恨其入骨,卻就是殺不死他,哈哈……”

  布衣和西行倒是神色平靜,以伽藍的智慧和武力,再加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和一望無際的戈壁,阿柴虜休想誅殺伽藍,只不過伽藍想在黑夜中找到他們也不容易。

  布衣舉起角弓,射出一支鳴鏑。

  黑豹從地上一躍而起,瘋狂叫吠。

  駝鈴聲突然急促,接著便傳來急驟的戰(zhàn)馬奔騰聲,其中還夾雜著幾聲雪獒的低吼。

  很快,暴雪那白色的雄壯身影就從黑暗中沖出,越來越近,然后亮銀色的鎧甲也逐漸映入眾人的眼簾。

  一人一馬,一獒一駝,風馳電摯一般席卷而至。

  江都候大步迎上,飛身抓住烈火的韁繩,沖著血跡斑斑的伽藍叫道,“兄弟,有沒有受傷?后面有沒有阿柴虜?”

  布衣和西行也急步走了過來。

  伽藍飛身下馬,一邊脫下金狼頭護具,一邊嘶啞著聲音對江都候說道,“我遇上阿柴虜?shù)牟剿_缽可汗了。”

  江都候頓時緊張起來,一把拉過伽藍,上上下下仔細檢查。明光鎧上布滿了刀槍箭矢留下的印跡,背上甚至還有兩塊明顯的凹痕,看上去觸目驚心。“兄弟,傷著沒有?內腑可曾受傷?”

  布衣和西行也非常緊張,上前就要卸下伽藍的鎧甲查看他的身體。

  “阿柴虜就在后邊?!辟に{搖手制止,“他們緊追不放,我在戈壁上繞了好幾圈都沒有甩掉他們。馬上走,去紫云天?!?p>  看到伽藍神智清醒,說話也很清楚,舉手投足都很正常,三個人這才放心。

  “伏允發(fā)誓要殺你,過段時間他在且末站住腳了,可能會遍告西土,懸賞你的人頭。以我看,這地方不能待了?!苯己蛞鈿怙L發(fā)地說道,“正好,兄弟幾個要去長安,咱西土混不下去了,就去中土打出一片天下?!?p>  西行橫了他一眼,冷笑道,“閉上你的嘴。在沒有進入長安之前,我不想再聽到同樣的話。”

  江都候嘿嘿一笑,不以為意。

  “后面有多少阿柴虜?”布衣問道。

  伽藍面露苦色,“不出意外的話,伏允正帶著主力以最快速度殺奔樓蘭。”

  三人臉色驟然凝重。

  “伏允為什么急著去鄯善?”布衣望著西行,疑惑地問道,“難道突厥人和鐵勒人已經(jīng)把戰(zhàn)火燒到了蒲昌海一帶,他也要去插上一腳,伺機攻占鄯善?”

  “你來且末之前,樓蘭局勢如何?”江都候也急切問道。

  西行皺眉沉思,想了片刻,說道,“冬天快到了,西土諸虜為了在大雪來臨之前取得優(yōu)勢,必然會有一系列的大動作。伏允剛剛拿下且末城,不待休整就急赴樓蘭,顯然鄯善那邊局勢緊張。他拿不到樓蘭,但也不會讓突厥人或者鐵勒人拿到樓蘭。”

  “我們的軍隊呢?”江都候怒聲問道,“南北兩道既然局勢緊張,河西的軍隊為什么遲遲不進樓蘭?假如現(xiàn)在樓蘭有數(shù)萬大軍,阿柴虜敢打且末?突厥人和鐵勒人敢把戰(zhàn)火燒到樓蘭?”

  “快走吧!”伽藍催促道,“先去紫云天休整一下,養(yǎng)精蓄銳,免得還沒到樓蘭就被阿柴虜生吞活剝了?!?p> ?。?p> ?。?p> ?。?p>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