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戎夜的鼓聲響起，張仲善才在宋清的陪伴下走出萬福祥。
一陣推讓后，他的手上多了幾包名貴藥材，當(dāng)然......以玄金丸為主。
張仲善手足無措，又說了幾句道謝的話，告別宋清轉(zhuǎn)身走了。
黃昏時分的西市終于安靜下來，商鋪的伙計們慢悠悠的收拾東西，各種貨物殘留的氣味在街面上若隱若現(xiàn)。
張仲善自顧自走著，故意放慢了腳步，周圍的人間煙火觸動了他。
這一刻，他假裝自己回到從前，回到了夫人還在的時候。
只是一念起，愁緒也跟著來了，張仲善觸景傷情不想回家，往門診走去。
他強迫自己不陷入回憶，開始琢磨起今天在萬福祥了解的情況。
原來，張仲善第一次在太醫(yī)署見到宋清時，他正在李昇榮的幫助下拆解玄金丸配方。
幾番努力無果后，宋清遠赴西域，在胡人阿羅憾的幫助下，成功炮制玄金丸。
玄金丸的藥理和藥性，宋清沒有說的太細，張仲善也不好意思多問。
但眼下玄金丸在市面上知名度不夠，宋清苦于尋找名醫(yī)拓寬銷路，這也是他對張仲善極盡禮數(shù)的原因。
至于萬福祥是如何獲得宮廷供奉的，張仲善猜測一定與劉宏規(guī)有關(guān)，上次他送給自己的兩盒玄金丸就是證明。
想到這里，張仲善已經(jīng)走到了大明宮翰林門附近，他遠遠看見有一群丁匠在門診前堵著，心里料定有危重病人，就小跑起來。
等張仲善扒開人群擠進去，立刻有一股腥臭味沖進他的鼻子。
門診的地上有幾灘大大小小的血污和嘔吐物，病床上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中年男人，肚子鼓鼓的，已經(jīng)氣若游絲。
張仲善趕緊上前檢查，周圍的丁匠七嘴八舌的交待病情。
原來，這個男人今天在賭棚贏了不少錢，就帶著幾個朋友飲酒慶祝。
沒想到幾碗酒下肚，突然大口吐血，接著就昏倒不省人事。
張仲善趕緊搭手把脈，旁邊幾個酒鬼嘴里不干不凈，埋怨他回來的不及時。
“病人血瘀肝硬，水津不化，脾腎兩虛。如果早兩年戒酒養(yǎng)身，再服用舒肝消積丸，病癥可除。如今他肝膽具廢，水邪潴留，大勢已去，我看今晚都熬過不去了。”張仲善向周圍的丁匠交待了病情，嘆了一口氣，起身招呼眾人抬走病人。
“什么庸醫(yī)，病人送來連人影都找不到，診病也只是應(yīng)付兩句不知什么鳥語，一副藥都開不出來。”一個醉漢突然暴怒，邊罵邊從背后推了張仲善一把。
張仲善沒有防備，整個人向前摔出去，來不及用手防護，臉磕在桌角上。
眾人趕緊扶起張仲善，一陣打罵驅(qū)走醉漢，抬著病人走了。
張仲善呆坐在床邊沉默許久，臉上的疼痛一陣陣襲來，直到長長噓出一口氣，他才緩過來慢慢躺下。
他覺得自己的精力都在剛才的碰撞中消耗光了，現(xiàn)在只想睡覺，沒有一點心思打掃亂糟糟的門診。
整整一夜，張仲善每到快要睡著時都會疼醒，他翻來覆去，始終找不到舒服的姿勢。
熬到天明，張仲善借著晨光，坐在鏡子前端詳起臉傷。
一大片淤青從眼眶直到顴骨，紫的發(fā)黑，周遭破裂的血管好像碎瓷片上的紋路一樣蔓開，只要輕輕用手指一按，就會傳來一陣鉆心的痛。
“一定是傷到骨頭了?！睆堉偕茋@了一口氣，心里擔(dān)心起來。
忍著疼痛，張仲善給自己熬了一副消腫止痛湯，可沒等喝上藥，需要看病的丁匠已經(jīng)開始在門口排隊了。
張仲善勉強看了幾個病人，疼的再也支持不住，臉傷引起了頭痛，他連說話的勁頭也沒有了。
一連幾日，張仲善連續(xù)服用湯藥，臉上的腫脹雖然慢慢消除，可頭痛依然不見好轉(zhuǎn)。
他又按照治療頭風(fēng)的方法，用毫針針刺后腦風(fēng)池穴，又在臉上淤青的位置點刺放血，可病痛還是遷延不愈。
眼看自己的病情就要影響門診正常運轉(zhuǎn)，張仲善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他找出宋清贈送的玄金丸，希望它能結(jié)束自己碰到的無妄之災(zāi)。
服用玄金丸一個療程后，張仲善的頭痛明顯緩解，但宋清不曾提過的藥物副作用也開始出現(xiàn)。
張仲善服藥后常常感到惡心想吐，還出現(xiàn)了排便困難的癥狀。
張仲善有些擔(dān)心，不敢繼續(xù)服藥，他覺得這些副作用是藥物侵害人體精氣的表現(xiàn)。
可停藥后，頭痛又一陣陣席來，他沒法休息，更沒法給病人診病。
又過了幾日，張仲善正忍著頭痛給病人診脈，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
“張大夫，聽說您前幾日受傷了，我來看看您?！崩罟ゎ^手里拎著一只雞，邊說邊走進門診。
“是李工頭啊，難得你還惦記著我，你的背傷好了嗎？我再給你看看？”張仲善并不喜歡賭博的人，言語之中有些嘲諷。
“不用了，不用了......”李工頭急忙擺手拒絕。
“你的東西我不能收，要是沒其他事，我就繼續(xù)診脈了?！睆堉偕朴种匦麓钍衷\脈，瞇著眼不再看人。
“張大夫，之前您給我的丸藥好的不得了，吃了不光止痛，渾身還有股子舒坦勁兒。昨天工地上一個兄弟干活傷了腰，疼的沒法睡覺，我想和您再討幾丸藥帶給他吃?！崩罟ゎ^彎著腰，滿臉堆笑看向張仲善。
“那丸藥就在萬福祥柜臺上擺著，你去買就行了?！睆堉偕撇[著眼冷冷的說。
“不瞞您說，買藥的錢都讓我輸光了，求您行行好啊?！崩罟ゎ^說著，竟然跪在張仲善身邊。
“我手上只有兩丸玄金丸，上次全都給你了。之前我就說過，背傷只能靠養(yǎng)，你還是把雞帶給你的兄弟吃了補補身子吧?！睆堉偕茢[擺手，不再言語。
打發(fā)走李工頭，張仲善突然想通了，既然玄金丸能治好李工頭的背傷，大概率也能治好自己的頭痛，至于那些副作用，還是忍一忍吧。
想到這里，張仲善從包裹里翻出玄金丸，仰頭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