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幾個彎,躍過幾個墻頭,因為在立體空間中快速移動而徹底失去方向感的蘭塵終于被人放下了。
完全不曉得是在哪里?
這說法一點都沒夸張,面前是一扇緊閉的木門,高高的墻頭上有竹子重重的青影露出來,兩側(cè)的院墻遠(yuǎn)遠(yuǎn)伸出去,仿佛要綿延到天邊。后面是不知道誰家的高墻,左右有巷子,極窄,極細(xì)長,感覺像從來沒人走過。
“記住,這院門只能敲這里?!?p> 蕭澤做著示范,抬手朝左邊那扇木門近他腰那么高,靠近門框約五厘米處的地方敲去,先慢兩聲、再緊三聲。
過了一會兒,院門悄然開啟,一個須發(fā)雪白、身材矮小的老者無聲地站在門內(nèi),瞇著眼睛看向來者。目光一碰到蕭澤,老者眼睛不瞇了,恭敬地彎下腰,并且讓出路來。
“公子,您回來了。”
“嗯。”
蕭澤淡淡地點頭應(yīng)了一聲,拉過蘭塵來。
“這是我?guī)淼娜恕!?p> 那老者微微抬頭看了蘭塵一眼。
“是,老朽記住了?!?p> “有人送了我?guī)最w楠國的珍珠,給你?!?p> “多謝公子!”
蕭澤便不再說話,直接往門內(nèi)走,蘭塵跟上去。只瞥見老者把那幾粒足有小拇指尖大的珍珠揣進(jìn)懷里,又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院門,消失在門邊的竹叢里。
面前的這園子,饒是見識過蘇府的翡園,蘭塵還是止不住呆了一呆。
這似乎是一片非常廣大的園林。
植物非常多,時而密集,時而疏朗,一眼望過去,或是無數(shù)碧桃與紅紅紫紫的ju花形成春秋兩個季節(jié)的映襯,或是金燦燦的銀杏和墨綠的蘭草相間,女貞子、銀邊翹隔開白石小路。遠(yuǎn)處不見飛檐,不見桂樹,卻能隱約地聽見風(fēng)鈴的聲音,嗅到桂子馥郁的芳香。
蘭塵正看得目不暇接,蕭澤突然停下來,他側(cè)身面對蘭塵。
“你是個什么樣的人?”
“???”
蘭塵一愣,隨即答道。
“我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禾黍不分,五谷不識,認(rèn)得幾個字,縫得幾塊補丁,活著沒人會注意,死了也無人可惜——就是這么個人?!?p> 蕭澤聳了聳眉。
“怎么把自己說得這么一無是處!”
“事實就是如此。”
“……那還真是誠實啊?!?p> “謝謝!”
蘭塵冷淡地接下那句“稱贊”,蕭澤轉(zhuǎn)過身去,重新提起腳步。
“不過,你總不至于只有這么一個優(yōu)點吧?記得誠實喲?!?p> “——硬要說優(yōu)點的話,冷靜應(yīng)該也算一個吧?!?p> “哦?那你是怎么個冷靜法?”
“怨天尤人,哭哭啼啼,不知道尋找出路、只會一個勁兒叫‘天哪地哪’或者號哭‘冤枉啊冤枉啊’——這種事,我絕對不會做?!?p> 蕭澤聽得笑了出來,他側(cè)眼看著蘭塵。
“確實是個不錯的優(yōu)點呢!但是,很多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跟別人差不多?!?p> 瞥一眼走在側(cè)前方的人,蘭塵沒有做聲。雖然蕭澤說得很正確,但被人當(dāng)面這么說,蘭塵還是覺得有點不爽。不過對方此刻無論哪方面都站在強勢地位,裝聾作啞才是上策。
見蘭塵面色冷淡地瞅著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蕭澤笑了笑。他抬頭看向園林深處,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帶有幾分頑皮感覺的笑容。
“走過八卦陣嗎?”
“?。俊?p> 奇怪卻耳熟的詞令蘭塵稍稍一愣,“八卦?沒有?!?p> “真的沒有?”
“當(dāng)然!”
“好,那就從這兒開始吧,看你能不能自己走到屋子里去?”
話音甫落,蕭澤就使出輕功,轉(zhuǎn)眼消失在白石路那頭,這時候,蘭塵的手還沒伸出去呢。
“喂——”
四野靜謐如幻境,風(fēng)輕輕的,無人應(yīng)答。
蘭塵有些惱怒,她討厭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蕭澤那頗有戲弄味道的笑容,更是令人覺得可惡。恨恨地在心底“問候”了這新主人足足二十一遍,蘭塵這才小心地向前走了些距離,到了蕭澤消失蹤影的地方。
那是兩條路的匯合點,而向前望去,卻又叉開了四條路——四條彎彎曲曲,不知道伸向哪里的小路。
誰的“杰作”啊,這么無聊!
在自個兒家里修迷宮,防小偷呢,還是套自己呢!
尤其是那個不相信她沒走過什么八卦陣的家伙,實在惡劣到極點!
蘭塵極度忿然,可是天色讓她不得不克制發(fā)泄的yu望。她都走了好一會兒,可別說人影了,除了樹上偶爾飛過的幾只小雀,她什么活物都沒遇到。這么大座宅子,那些丫鬟啊、小廝啊、管事啊都到哪里摸魚去了!
天,已經(jīng)很晚了,不快點的話,樹影森然的夜晚會讓她恐懼的。
蘭塵只是個讓自己淡了無謂yu望的人,她還沒到超凡脫俗的地步。一個人的時候,她依舊會害怕,害怕蒙蔽了視線的黑暗。
定定神,蘭塵伸出右手。
無論什么樣的迷宮,有一點是肯定的,迷宮的道路絕對是有兩道“墻”。所以,假如你緊靠著一邊的墻走,就等于有了一個固定的標(biāo)地物,這樣不管是從入口起,還是已經(jīng)陷在迷宮中,最后肯定可以走出來。當(dāng)然,這個辦法明顯地非常耗時耗力。
但蘭塵現(xiàn)在別無選擇,唯有用這個辦法。她不知道會繞上幾個時辰,天曉得那家伙勾結(jié)官府霸占了多大的地盤!
反正蕭澤就做了一件好事——幫她把包袱擰走了。
最后一絲天光也隱沒進(jìn)墨色的天幕里,銀線般的月牙兒清輝淡淡,恰恰夠蘭塵看見白色的石子路。
這是只有黑白的世界,傍晚所見的美景翻了頁,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
團(tuán)團(tuán)黑影圍繞在白色之外,四周什么聲音都沒有,腳步聲空蕩蕩的,愈發(fā)顯得幽冷。蘭塵不敢回頭,不敢側(cè)眼,她聽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錘得心臟泛疼。
蘭塵需要舒解她越來越重的恐懼了。她非常不喜歡這樣,寂寞可以享受,但是恐懼,只會讓她強烈地想依靠別人。
她不想為了一時的畏怖而付出自己的心,否則當(dāng)她無法壓制地后悔的時候,傷害的將不止是兩個人。
排遣恐懼的最好方法是去做別的事??墒牵璧脑?,蘭塵多半不記得歌詞,而且不知為何,她總是可以把一首歌唱成一個無止境的圓圈;說笑話也不行,從前就是這樣了,看一個忘一個;講故事么,更不好,她有斟酌字詞、錘煉語句的習(xí)慣……
還是,背詩詞吧。
從啟蒙的“床前明月光”開始,蘭塵越背越大聲,漸漸還開始抒情起來,唐詩、宋詞、詩經(jīng),最后在“碩鼠,碩鼠”這兒欣喜地打住。
到頭了!
白石路的盡頭,無邊的夜色中,一座燈火通明的房子安安靜靜地立在蓮池中,美麗的宮燈倒映著碧水,曲折小橋、精致的水中亭,飛檐挑起,宛如畫境。
蕭澤站在橋邊,高大的身影背著燈光,猶如一紙剪影,讓人恍惚間覺得他似乎已等待許久。
“你果然很冷靜呢!”
他笑著這么說,也就說蘭塵這趟迷宮純粹是某人要證實她的那個優(yōu)點。
——這可令人惱火!
冷靜地想,蘭塵并不會怨他們懷疑自己。畢竟這種家族、這種地位的人,總是特別沒安全感的,況且倘若他們不如此警惕,怕是早被那些覬覦他們權(quán)勢、財富的人給滅了。
但無論如何,那究竟是他們的事,蘭塵只想靜靜地梳著自己的光陰老去。她沒那個心思在遭人懷疑的時候,還要給這些有錢又有閑的貴公子消遣。即使抗議無效,好歹也是種心理上的發(fā)泄。
“這么大費周章地終于知道我是不是個真正冷靜的人,公子好厲害??!那么接下來呢,您想到證實我是否誠實的妙計了嗎?”
蕭澤愣一愣,歉然笑道。
“抱歉,嚇到你了,我不是有意的。”
冷淡地看著灑然站在面前的男子,蘭塵道。
“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個可疑的人,很簡單,你大可找人整日監(jiān)視著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對于這一點,我絕無怨言。但大象故意擋住一只小螞蟻的去路,想著法兒地捉弄螞蟻,不過是突顯了大象的無聊與可笑罷了。我想名震天下的蕭少主,應(yīng)該不是這種人吧!”
沒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蕭澤只是有點無奈地一笑。
“請原諒,我的做法過分了,可是,我沒想讓你生氣的?!?p> 蘭塵不予理會,蕭澤繼續(xù)道。
“我的確是想知道你的冷靜到底如何,因為你實在是個令人好奇的人。來歷不明,與吳鴻有所牽連,這些我都不覺得怎么樣,可是在翡園里的淡遠(yuǎn)與在錦繡街上的行動加起來——清凈、激烈、悠然、、慧黠、冷淡、多變,這些是協(xié)調(diào)在一個人身上,我不由得好奇?!?p> “……您可真是不識民間煙火?。∥疫@樣的市井小民,除了能在臉上做出不同表情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逃得過紈绔子弟的戲弄?區(qū)區(qū)這么點小伎倆,竟能讓堂堂蕭門少主好奇,莫非真如說書人講的,世家子弟連買東西要付銀子都不知道么?”
很毒的諷刺!
蕭澤苦笑一下,這可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對不起,我絕無戲弄之意,只是單純的有些好奇。不一樣的人,總會引起他人的注意,蘭塵你肯定知道。”
“身世飄零,個性上會有點怪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不過可惜,我沒有任何優(yōu)異能力來支持我的個性,怪也不過是臉皮動得少點,著實不值得蕭少主這么好奇?!?p> “呵,不,不是這個意思。表情冷漠的人,我可見得多了,那一點都不值得我好奇。而你不是,你不是那種看不出情緒波動的人。”
說到這里,蕭澤頓了一下,看著蘭塵。
“所以我好奇的不是你救那姑娘,而是走上去之前,你的表情?!?p> “……不想惹禍上身而已,這種想法難道觸犯了你們江湖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義嗎?”
蘭塵十分冷漠地回視著蕭澤。
“不,不是,我可是更沒有資格那樣責(zé)怪別人的。我只是覺得從那之后,你這個人,才算是真實起來了,現(xiàn)在想想,昨日早上在翡園看見的你,雖然清凈,卻太遠(yuǎn),那么明顯地劃出一條界線,讓人無法接近呢?!?p> 蕭澤的表情很平靜,蘭塵完全看不出他這番話的隱含內(nèi)容。摸不準(zhǔn)蕭澤的脾氣,冷靜來看,她剛才著實不該那么沖動,便淡淡道。
“您真是想太多了!豪門公子會有求清閑的雅致,我這種要為衣食擔(dān)憂的小民,就只想明哲保身,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罷了。”
看著蘭塵冷淡的表情,蕭澤笑一笑,回轉(zhuǎn)過身體。
“說的也是,我大概真的是——太無聊了!不過,既然蘭塵你還是沒能消除自己的可疑,那就暫時先呆在我這里吧。這隨風(fēng)小筑,也稱得上是個不錯的棲身之地,在事情解決之前,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都已經(jīng)這么說了,蘭塵也不再羅嗦,跟著蕭澤走入蓮池上曲折的回廊。
房子很特別,不像一般居室是比較封閉的建筑式樣,也不講究高峻和闊大。它采用的是開放式的設(shè)計,纖巧的廊柱,廳堂朗然,其布置也不似一般那種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主客座分明,而更像悠閑的休息室,四周紗簾委地,秋風(fēng)帶著植物的清香和水汽的潤澤徐徐吹來,頓時滿屋的輕盈與飄逸。旁邊兩間廂房,一眼望去,看來極是素雅。外圍大理石鋪就的露臺極為軒敞,只在側(cè)邊種有盆栽花草,白色的圍欄雕工精細(xì)。
就著那許多燈籠的光,蘭塵看見一方匾額,上面寫著——隨風(fēng)小筑。
字體秀逸,又帶了些灑脫,不是蕭澤的筆跡。
餐桌設(shè)在廊檐下,軟椅十分舒適,食物精致講究,看來是色香味俱全,不過擺在蘭塵面前,就完全可以忽略最后一項應(yīng)當(dāng)是最重要的要素了。
桌上擺了兩幅碗筷,看來蕭澤也沒吃。坐下的時候,蘭塵有點遲疑。蕭門并不比蘇府遜色,那些主仆的規(guī)矩也不知是否一樣。
蕭澤替自己斟了杯酒,見蘭塵沒動筷子,笑道。
“吃吧,蕭門沒那么多講究,況且這是我的私宅,你完全可以隨意?!?p> “……謝謝?!?p> 蘭塵客氣一聲,就坐下了。
蕭門在淥州的根據(jù)地當(dāng)然不是這里,蘭塵上街的時候看見過,華麗麗的一棟大宅院占去了多半條街。
而這里,是蕭澤自己的地盤。
據(jù)蕭澤說,園子里人不多,只有前門和后門共計十來個人負(fù)責(zé)這座隨風(fēng)小筑的整理工作。至于園子中心的這間房子,除了蕭澤外,就是他的好友蘇寄寧來住過,算算,蘭塵是第三個。
聽著還挺榮幸,但是這么大棟房子外加片大園子,就住兩個人,感覺總有點毛毛的。要是哪天蕭澤不回來,那豈不是就她一個了!
老天!
嚇都會嚇?biāo)赖?,這房子根本不適合住人!
紅色,代表吉祥與幸福的紅色,代表對未來所有美好期待的顏色。深閨里的女子,最夢想的那抹華美的紅。
紅,簡直要把人淹沒了……
沒有人看見她用懵懂的心繡出的那些和鳴的鳳凰;沒有人看見她用殷殷期待剪裁出的那身新娘的嫁衣;更沒有人知道,她初見他的剎那,心底是怎樣輕輕的顫動;沒有人……
……嬌艷盛放的牡丹,脈脈戲水的鴛鴦,交頸的鳳和凰,多少年一針一線地繡出的甜美的羞澀,如今看來,那些栩栩如生的含情的眼卻仿佛是在嘲笑著她短短數(shù)日里妄然的期待,讓她幾乎要瘋狂了。
那么,就這樣,用剪刀狠狠地剪下去,是不是可以讓自己得到解脫?
端著一盤點心,小珞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廊上。依舊會像從前一樣遇到各房的丫鬟們,但再無人像從前那樣輕快地笑著上來打聲招呼,她們竊竊地指點著,有走過來的,卻是只會用打探談資的眼光問“她”的情況。
嘆口氣,小珞走進(jìn)院門。
要說的話,“她”也實在太可憐,尤其“她”曾是這個家里未婚的姑娘們中最明麗的一個,甚至一度曾是蕪州乃至整個昭國世家大族里的姑娘們無比嫉妒的那個——卻也因為如此,現(xiàn)在,“她”才是最可憐的。雖然以“她”的身份,原本絕對輪不到她這個小丫鬟來說可憐。
掀起簾子的剎那,銀色的光倏然閃過小珞的眼,那是她太熟悉的東西,對人的身體來說,那是件危險的東西。
驚慌之下,小珞猛然丟開盤子,尖叫著撲上去。
“——小姐!”
楚懷佩一怔,回過頭,手中的剪刀這時已被小珞奪走。
“你想干什么呀,小姐?別,別這樣,你還這么年輕,而且小姐你的容貌、醫(yī)術(shù)、女工、文采和能力都是我們楚家,不,就是在我們昭國,都找不到幾個能跟你媲美的。你別做傻事啊,那個蕭澤逃婚,是他沒長眼睛,更沒長腦子,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姐你的好!小姐你何必為了這種人想不開?別人說的話,你根本就不用理會,她們都是嫉妒小姐你比她們好得多,趁機來排擠你呢!”
一邊情緒激動地說著,小珞一邊往門邊移動,希望不引楚懷佩注意地把剪刀轉(zhuǎn)移到外間屋子里去。
沉默地聽著小珞的勸告,楚懷佩的神情越來越冷。
當(dāng)小珞終于無聲地挪到門邊,左手已碰到簾子的時候,楚懷佩突然極端莊又極嫵媚地笑了出來。
“你在胡亂想些什么呀,小珞?”
“——咦?”
“我只是覺得這只彩鳳繡得沒有那邊的好,就想干脆剪掉重新繡算了,反正現(xiàn)在也不急了,有的是時間嘛。真是的,你想到哪里去了?難道以為……我,會尋死嗎?”
“……呃,不,不是,當(dāng)然不是?!?p> 楚懷佩款款地站起來,她的個子在女性中是比較高的,又站在床前擱腳的矮榻上,更高出小珞一截。以著這樣的姿態(tài)笑著看向小珞的她,那樣溫和的柔美的微笑,看在小珞眼里,卻宛如冷傲的貴婦。
“我才不會那樣呢,莫名其妙地被爹許給蕭少主,又莫名其妙地被蕭少主逃婚——說起來,我不過是在數(shù)月前應(yīng)孟夫人賞花宴的邀請,在蕭門跟他匆匆見過一面而已,連他長什么樣子都沒記下來。估計他也是一樣吧,畢竟當(dāng)天還有好多世家的小姐呢。所以,我怎么可能就因為這樣去尋死覓活的呢?”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小珞還是僵立在門邊。楚懷佩看看她,走下矮榻,神色輕松地走到窗邊。
“哎呀呀,半天的時間都對著那些繡品,脖子好酸喔!算了,我今天也不想改了,小珞,把它們收起來,明兒再說吧。吶,還不趕快?叫嬤嬤看見,又會責(zé)怪你的吧,地上可還有被你摔得粉碎的盤子喲!”
“??!是,我知道了,小姐,這就收拾?!?p> 小珞趕緊上前,把攤開在楚懷佩床上的繡品小心翼翼地收好。聽著后面?zhèn)鱽淼妮p微的聲音,楚懷佩筆直地站在窗前,雙手緊緊地絞著一方手帕,絲毫未感覺到手已勒得生疼。
——可憐么?
可憐么?
哈,她楚懷佩,堂堂楚家的二小姐,芳名在外的蕪州名姝,什么時候竟淪落到讓一個小丫頭可憐了!
不,不止是小珞,她很清楚,這個家,還有蕪州的那些世家大族們,有多少人正準(zhǔn)備掛著一幅可憐的表情等楚家的“懷佩小姐”神色凄慘、哀哀戚戚如怨婦般出現(xiàn)!
但……蕭……澤……蕭澤……
——她,是楚懷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