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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棣聽了回報，便起身向尹迅等人告了罪，匆匆去迎。
尹檳見零星幾個下人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候著，忍不住先附到父親耳邊，嘀咕道：“爹，您瞧這事……？莫非老太君把年壽堂也分出去了？若年壽堂也分——可就是要分家了。依兒子看，年壽堂怕是跑不了要給五老爺呢，咱們這邊給誰還不好說……”
年壽堂這些藥鋪不比莊子，京中有總號在，藥材充沛，除非有大事才會從外地調(diào)藥過來，所以年底奉帳不過是銀兩賬目，又多是銀票，幾個人過來即可，要比莊子趕車送貨的走的快得多。除了離阜澤最遠(yuǎn)的瑾州，其余周邊這幾個州，都是快馬幾日就能跑個來回，所以藥鋪通常都是過了臘月十二祭家神之后再來奉帳，少有來的這么早的。
尹迅端著茶碗抿著茶水，聞言抬起頭來瞪了兒子他一眼，壓低了聲音狠狠道：“主子的事也是你說得的？這又是什么地方？你別犯渾！”
尹檳訕訕的，轉(zhuǎn)了話題，又道：“這韋棣也是好運(yùn)氣！他原是外院三等管家，在采買上當(dāng)差——去年臘月還是呢！如今不到一年竟是連升了兩等，調(diào)到東路北院，成了內(nèi)院一等管家了！真是運(yùn)道亨通！”說話間滿眼是羨慕。
尹檳雖然在玫州崖山莊上是主事，但畢竟上面有老父管賬，許多地方馬虎不得，也做不了太多手腳。其實，本身即便這樣，外面的管事也要比家里的管家自在些，尹檳沒得嫉妒內(nèi)管家們的必要，可獨(dú)這東路北院不大一樣，只一個年輕的爺在，還是病歪歪的諸事不理，這藥、銀進(jìn)出之間，可就大有油水可撈，因此他才有些眼紅。
尹迅卻并沒有想到兒子是看著人家能貪墨銀錢眼熱，還當(dāng)他羨慕人家升級升的快。老爺子不由心下有氣，在他眼里這兒子并不是個多么出息的，多少還是仗著他的臉面在得了現(xiàn)在這個代大管事的差事，如今這小子還說人家運(yùn)氣好，豈非得了便宜賣乖！他不由冷哼了一聲，訓(xùn)斥道：“這哪里是運(yùn)氣的事？須知咱們府里最是體恤下人的，做的好自然有恩賞！只你這般靠老子娘蔭功，才當(dāng)什么都是運(yùn)氣??！”
尹檳被噎了個窩脖，自討沒趣，便悶頭喝茶，不再言語。
不久，韋棣又引了一行人進(jìn)來院子，為首二十來歲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正是年壽堂玫州分號少掌柜吳萇。他幾步走到廳上，在尹迅跟前翻身跪倒，恭恭敬敬的磕頭道：“孫兒吳萇給尹爺爺請安?！?p> 尹迅便是在年老太君的所有產(chǎn)業(yè)管事里也算是元老級人物，在玫州更是地位超然，兼之吳萇的父親吳栓年輕時也跟著尹迅當(dāng)過差，算是掛名師徒，所以他一向敬重尹迅，吳家子侄見到尹迅皆是要行大禮，尊稱“爺爺”的。
在吳萇身后，幾個家生長隨小廝也都跟著跪倒，只有兩個外雇的執(zhí)事拱手作揖見禮。
尹迅忙叫人拉了吳萇起來，待吳萇又向尹檳行禮后，方問他道：“聽說大郎年初往南邊兒去了，果然出息了，你父親好福氣！多暫回來的？你父親可好？”
吳萇規(guī)規(guī)矩矩的垂手站了，陪笑回道：“才回來沒幾日，原是往莊子上去拜您老的，然被告訴說您和二叔都進(jìn)京來了。”他頓了頓，笑容微斂，又道：“我父親卻是不大好，前陣子他不慎摔了一跤，傷了筋骨，現(xiàn)下腿腳還不大利索，實是出不來了，這才遣了孫兒出來辦差?！?p> 尹迅搖頭道：“他說起來也是四十來的人了，哪比得了年輕人？你們當(dāng)勸著他些，自己多加小心！”吳萇忙點(diǎn)頭稱是。
尹檳在一旁樂呵呵的接口道：“我說的么！見你來了，還道栓大哥想著歷練小輩兒，自個兒躲起來偷懶呢。原來是病了。等我回頭瞧他去。”
吳萇陪笑道：“臨出門時父親家父還一再囑咐說，要是見到二叔，高低得請您回程時到家里一聚，他老想著找二叔喝酒，卻因著在家動彈不得，著實悶得緊?！?p> 尹檳哈哈大笑道：“他想著我？怕是想著我莊上的肥鴨肥鵝吧！成，回頭我先回莊上挑兩只肥鵝，再去瞧他！必去！”
一句話說的滿屋子人都笑了，吳萇也笑道：“有二叔這句‘必去’，侄兒就能回去交差了。咱們定早早備下好酒候著二叔?！闭f著他又轉(zhuǎn)向尹迅道：“不敢相請爺爺去看我父親，只是，爺爺若得閑，也請到家里熱鬧熱鬧……”
尹迅擺手道：“罷了，老頭子一把老骨頭，還是不折騰了。”
說笑間，小廝來報老太爺老太君請諸位過去，眾人忙站起身，整理了衣衫，跟著小廝往老太爺所住的福壽居前院側(cè)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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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居前堂，年老太爺和老夫人主位落座。與年老夫人的富態(tài)不同，年老太爺略顯得削瘦，但雙目炯炯，精神十足，長須飄然，倒是有幾分隱士的超脫之感。
眾人俯身跪倒磕頭行禮，年老太爺讓人扶了尹迅，不肯受他拜，待尹檳他們禮畢，又叫起來看座。尹迅固辭不肯坐，尹檳幾個更加不敢，直到老太爺和老夫人都開口發(fā)話，定要尹迅坐下，他這才搭了個椅子邊兒坐了。
茶奉上來，年老太爺笑道：“你這老鬼，幾年不見，還是這般執(zhí)拗脾氣。身子可還硬朗？老夫瞧著你氣色甚好啊?！?p> 尹迅陪笑道：“蒙主子們恩典，讓老奴養(yǎng)著，老奴豈有不好的道理！這老胳膊老腿的還算結(jié)實。說起來，還是老太爺您氣色越發(fā)的好了。”
年老太爺笑道：“也是老朽矣?！北娙烁α艘换?，他又道：“你那大孫子……叫榮兒是吧，上任了沒？老夫似是沒聽到信兒，只聽說尹橡這一任放到了理州譚縣了，甚好啊，是給崴兒做了幫手了！”
年老太爺自己狀元出身，最重讀書，因此家里有頭臉的仆從子弟有樂意讀書的，一律予以襄助，按照大秦律，取得功名就脫了奴籍，年家在此事上也不含糊，這些年放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現(xiàn)在年老太爺口中所說的尹橡是尹迅的長子，便是舉人出身，又在年家關(guān)照下謀了官缺，三年復(fù)三年，幾期任滿，這一任升了理州渠縣縣令，而年家大老爺年崴正在理州為布政使。那尹榮是尹橡的長子，和年府九爺年誼一樣是去年恩科時中的舉人，因自恃成績平平，中不了進(jìn)士，也就沒準(zhǔn)備明年的殿試，轉(zhuǎn)而等待官缺，這也是最近才謀了個九品縣丞。
尹迅聞言忙道：“奴才哪敢談‘幫手’二字？都是主子們恩德。老大如今有大老爺庇佑，省得多少事！煩老太爺?shù)胫?，榮小子放玵州龔縣了。如今老奴這個小孫子也大了，老奴今日帶了他來，想請老太爺老太君相看，若是還算機(jī)靈的，就求主子留下他給哪位小爺做個小廝，也算老奴和他老子娘的孝心?！闭f著拉過身后孫子尹英，讓再給老太爺老太君磕頭。
年老太爺聞言瞧了妻子一眼。年老夫人會意，微微一笑，讓人拉了那孩子到身邊來上下看，笑道：“看著就是一臉機(jī)靈相，是個好孩子。但留在我這里可惜了，還是留在莊上讀書吧，過兩年若和他父兄一樣取了功名是最好，若不得就在咱們莊上做個執(zhí)事也好?！?p> 尹迅忙道：“家里有兩個為官的都是主子格外開恩了，若都做了官去，誰來伺候主子？老奴是斷不會讓他再考了?！?p> 年老太爺聽了這話，不由搖頭道：“知道你們的孝心，但可不能耽誤了好孩子。他父兄都是舉人出身，他定錯不了的。好好讀兩年書，定會極有出息?！?p> 尹迅還待再說，老太爺卻一擺手，道：“就算你有心讓他跟著主子，也不必留在京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