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嗎?”
楊志頗為無奈地看著低頭對強尼照片擠眉弄眼的埃莉諾嘆了口氣,發(fā)花癡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發(fā)花癡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他倒是頭一次見。
頭發(fā)花白的英國倫敦塔守衛(wèi)就坐在楊志的對面,在楊志提出關(guān)于他來中國目的的問題之后,這個看起來很頑固的老頭子終于坐下了。
楊志很清楚地看到,老頭子只是坐下,并沒有坐上椅子,他的身體和椅子保持了小于一毫米的距離,讓自己看起來好像坐在椅子上一樣,甚至老頭的后背還隨著自己腿的晃動在輕輕搖晃,一切看起來都那么自然。除了楊志和楊菁菁之外,幾乎沒有人看出來老頭只是保持了一個坐下的姿勢,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頑固。
楊志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嘆息道:“埃莉諾小姐,你似乎忘記了,對于你來說,時間這種概念只是一個可笑的符號而已,而對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人來說,時間是一種可怕的消耗品。您有時間等下去,我們可沒有?!?p> 埃莉諾尖叫道:“哎,你這個人怎么這個樣子?我明明看見你也在浪費時間的,怎么就是我占用你的時間了?你們想做什么就做啊,我不會耽誤你們的。我只是坐在這里等他回來……”
楊志跟埃莉諾說話,老頭用眼角瞄了楊志一眼,他看得出來,楊志從自己嘴里問不出什么,打算拿埃莉諾做文章了。
果不其然,楊志干咳一聲對埃莉諾道:“是,是嗎?那么埃莉諾小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您可以回答,我就把房子借給您住,讓您一直等到強尼回來?!?p> 老頭還沒來得及阻止,埃莉諾已經(jīng)點頭:“好啊,你問?!?p> 楊志微微一笑,放下茶杯道:“請問埃莉諾小姐,您……這次來中國還有誰陪同?您給我提供他們的名字就可以了,其他的問題我自己來解決?!?p> “這太簡單了,我……”埃莉諾還沒有說完,嘴已經(jīng)被老頭捂住。
看到這一幕,楊志臉上的微笑更燦爛了,他笑著對老頭道:“其實我心中也有一些心得,不如咱們分享一下如何?”
代表了英倫尊嚴的老頭聽到楊志的話迅速把臉扭過來,用幾乎是機械的聲音回答道:“好得很,你有什么心得?”
楊志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甚遠處的老楊,意味深長地對倫敦塔守護人說:“先生,我想我不用提醒您吧?強尼為什么會來中國?僅僅是因為我從澳洲回到中國來嗎?您不覺得您現(xiàn)在還在隱瞞的東西在別人來說已經(jīng)并不是秘密了嗎?”
老頭沒料到楊志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本來刻板嚴肅的臉居然愣住了一下,也只有這么一下,愣過之后他依然用生硬平淡的口氣回答道:“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吧?”
“怎么沒有?”楊志微笑道,“我們家跟英國方面的生意有不少呢,您覺得我會放棄探尋英國內(nèi)部情況的機會嗎?據(jù)我所知,您的祖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不僅是軍部的高層在斗爭,包括皇室和政治家們也都忙得很。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您帶著埃莉諾小姐出游中國,您不覺得這事情讓人覺得有些意味深長嗎?”
楊志的話讓老者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英國人現(xiàn)在自己頭上的麻煩已經(jīng)漸漸顯露出來。在八國會談之后,英國最先出動了大批精英在各個國家協(xié)助反恐,這種一向和謹慎小氣的英國人作風不相符的行為讓各國政府都多了幾分心思。沒過多久,軍情處的海外和國內(nèi)部門互相把對方的精英借各種借口調(diào)出國內(nèi)的消息就已經(jīng)滿天飛了?,F(xiàn)在英國國內(nèi)剩下的不過是老式拙劣的派系斗爭,所有外出人員都被各種理由搪塞著不能回去。這場權(quán)力爭奪甚至已經(jīng)涉及到皇室,也正因為這樣,老者才帶著埃莉諾離開英國來到中國。眾所周知,中國是一個不允許有太離譜的人存在的地方,在這種地方老者才有信心保證埃莉諾的安全。
當然,老者也希望能找到強尼,作為軍情處手下對自己實力隱藏最多的人,老者對于強尼隱藏之下的實力很有興趣。如果強尼能夠像多年前幫助埃莉諾那樣再次幫助她,那么埃莉諾的安全就可以完全不用擔心了。至于埃莉諾對強尼的感情問題,在老者看來不過是這次出行的附屬品,能夠利用強尼的強大實力,在中國這樣一個對超能人士控制比較嚴格的土地上慢慢等待國內(nèi)斗爭的結(jié)果,這就是老者帶埃莉諾來中國的主要原因。
楊志其實并不知道太多關(guān)于英倫塔守衛(wèi)為何來到中國的事,他只是從江琪那里聽到一些關(guān)于英國目前情況的只言片語,并利用聽到的這些只言片語不斷對老者進行旁敲側(cè)擊?,F(xiàn)在從老者的反應(yīng)來看,他猜的竟然沒錯。
“要求保護就是要求保護?!睏钪究蠢险叩姆磻?yīng),已經(jīng)猜出了對方的心思,考慮了自己的立場之后,他說話開始大膽起來,“不要擺英國皇室那套臭架子給我看,我既不吃英國皇室的飯,也從來不打算封什么爵位在英國那種地方。你們需要幫助就直接說,我不會坐視不管,只不過我希望您能跟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態(tài)度?!?p> 花白胡子的老頭看了看態(tài)度忽軟忽硬的楊志,終于下定決定,穩(wěn)穩(wěn)當當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叫拜倫?!崩险呖粗鴹钪菊f,“你叫我拜倫就可以了,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名字不過是個符號?!?p> “我了解?!睏钪究匆娎险咦?,心知老者大概要開始說事了,態(tài)度又變得恭敬起來,“您說吧,這里現(xiàn)在還算安全?!?p> 現(xiàn)在的拜倫看起來完全沒有了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古板和冷漠,他對正在旁邊觀望的楊菁菁道:“楊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帶埃莉諾去參觀一下為她準備的臥室?”
楊菁菁對拜倫的話心領(lǐng)神會,在楊志也頷首同意的情況裊裊婷婷地站起來,拉著埃莉諾的手,把這個不安份的少女給帶走了。埃莉諾雖說脾氣很別扭,對于眼睛大大的楊菁菁卻很有好感,跟著她一路有說有笑地去了。
楊志看著楊菁菁和埃莉諾走出了草坪,這才向拜倫一伸手:“拜倫先生,您可以說了?!?p> 拜倫看著埃莉諾離去的身影,臉上露出一絲出神的溫柔溫柔微笑,聽到楊志說話才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這次的事大概是從圣誕節(jié)開始的?!?p> “圣誕節(jié)?”楊志一挑眉毛,“我可沒聽說圣誕節(jié)英國發(fā)生了什么事?!?p> “圣誕節(jié)的時候,王儲遇刺?!?p> 拜倫好像是一瞬間作出決定之后就變得異常堅定了,說話的口氣也不再遮遮掩掩,反而大方起來。他就用這么平淡的口氣敘述了一個讓人吃驚的事實。
就算楊志定力再好,聲音也難免有些失控:“什么?王儲遇刺?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就不算秘密了?!卑輦惖穆曇粢廊黄届o,“王儲遇刺,在遇刺后六小時不治身亡?!?p> 拜倫說到這里,被楊志一聲斷喝打斷了:“停!停下來!你先別說了……給我一點時間消化一下,這,這消息有點太刺激了……”
楊志說完話,不管拜倫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仰頭把自己的頭向后用力一折,他的整個人就凌空翻了一個跟頭站在原來的椅子后面。
楊志的這番身手得到了拜倫的稱贊:“很厲害,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無法借力,你是怎么辦到的?”
楊志翻了翻白眼:“我連埃莉諾的光彈都能接下,這又算得了什么?我現(xiàn)在好像開始不受這個世界一些物理法則的限制,還有一點不適應(yīng)?!?p> 拜倫對于楊志的話產(chǎn)生了興趣,甚而忘記他最開始應(yīng)該跟楊志討論的話題追問下去:“不受這個世界的物理法則限制?這好像已經(jīng)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了吧?”
“不一樣的?!睏钪緭]手說道,“對于一般人來說,浮空和控制能量都是基本技巧。這些階段我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能感覺到這個世界上某些物質(zhì)構(gòu)成的本質(zhì),比如您手中的這杯茶,我已經(jīng)能完全掌握它?!?p> 楊志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哪里刺激到拜倫了,老頭子怒吼了一聲:“不可能!”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你,你不可能擁有這樣的能力!”
“怎么就不可能了?這個世界還有不止一個神呢……”楊志似乎已經(jīng)從得知英王儲遇刺的消息中恢復過來,表情淡然地看著拜倫。他的手中就是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在茶杯冒出的熱氣之中可以看見一些奇怪的漩渦正在緩慢形成,這些漩渦旋轉(zhuǎn)的方式和拜倫平時所見的不一樣,它們轉(zhuǎn)得緩慢且堅定。
楊志看著拜倫,把自己端茶杯的手撤開,茶杯依然懸空在拜倫面前沒有掉落。拜倫可以看見有一團淡藍色的光芒籠罩著茶杯,他向后退了幾步,終于帶著驚詫請教道:“這是什么?”
楊志雙手向前一推,已經(jīng)變形成不知道什么東西的茶杯在一團白蒙蒙水汽的環(huán)繞下飛向拜倫。
拜倫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接楊志推過來的茶杯。
茶杯到了手中,拜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楊志推過來的茶杯竟然已經(jīng)變成了另外一種樣子,雖然還是茶杯,可顏色和外形已經(jīng)不是剛才他所看見的模樣!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現(xiàn)在擁有的力量?!睏钪緦Π輦愰L嘆一聲,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知道,“我已經(jīng)能重組一些物質(zhì),可是還是只能在原有物質(zhì)的基礎(chǔ)上重組,不能把無機物變成有機物?!?p> 拜倫這一次對面前的少年就真是刮目相看了,楊志這番本領(lǐng)已經(jīng)讓人覺得有些恐怖而不是敬佩。拜倫相信自己的眼力,在他面前沒有魔術(shù)這種說法,楊志用出來的手段就是真實的。
這個世界上不管哪個國家崇尚什么文化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崇拜強者。楊志這一手讓拜倫徹底甘拜下風,原本打算炫耀的英倫塔自古傳承的一些手段也不大算顯擺了。就楊志現(xiàn)在的這番手段,拜倫知道打死自己都做不到。
拜倫知道,以楊志這種聰明才智和力量,自己也不用藏什么心機,還不如痛痛快快把話繼續(xù)說下去。
※※※※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強尼誕生在馬六甲海峽的一艘海盜船上。
夜是慢慢長夜,夜晚的燈火在風雨中黯淡。風卷動海浪,無論多么巨大的船,在這種時候一定飄搖。
在巨大而破爛的的海盜船的最深處,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
自從結(jié)識了魔鬼的后裔之后,本來在教會享有崇高地位的圣女莉莉斯受盡了教會的追殺。本來以她的實力,無論怎樣的強者出現(xiàn)都能勉強抵擋,無奈人和任何哺乳生物一樣,在即將孕育出另一個生命的時候都異常脆弱。
為此,莉莉斯選擇了藏身在海盜船上誕下這個孩子。
在粗陋的廚房女工的幫助下,莉莉斯經(jīng)歷了一般產(chǎn)婦無法想象的痛苦。在接近人類承受極限的痛苦里,她能看見曾經(jīng)在自己面前幻滅的男人影子,還有月光下的一幕幕往事。
莉莉斯對于痛苦的忍耐超過了任何人的想象,沒有太大聲的吶喊,也沒有仿佛撕裂生命的尖叫。強尼就這樣順利地誕生出來了。
莉莉斯一直活到強尼十四歲。
不知教會曾經(jīng)賦予過她什么樣的能力,莉莉斯的容貌一直保持在自己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到了強尼十四歲,莉莉斯忽然和所有身患絕癥的人一樣,倒在了自己溫暖舒適的床上。
這十四年里,莉莉斯沒有告訴強尼他的父親是誰,也沒有對強尼說過任何關(guān)于血族和教會之間的恩怨。她只教強尼怎樣在這個社會上安靜地生活下去,怎樣融入這個社會,怎樣不突出自己,怎樣隱藏實力,怎樣左右逢源,怎樣學會放棄……
莉莉斯去世的時候,她對強尼說了一句讓強尼永生難忘的話。
“凡是冀望擁有神的庇護者,沒有人不付出代價?!?p> 那個時候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和別人有所不同的強尼深深點頭,把母親的話銘記在心里。
強尼已經(jīng)忘了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他只能記得那一年馬六甲的海盜還沒有像今天這樣使用驅(qū)逐艦,教會的權(quán)威還沒有什么人來挑戰(zhàn),世界也沒有沐浴在無窮的戰(zhàn)火之中,也沒有人想過有朝一日人類的足跡能踏破這個星球的限制。
那一年,強尼剩下自己孤身一人,開始浪跡歐洲。
在那之后,是強尼充滿堅強和不甘的生活的開端。
猛然睜開雙眼的強尼仰頭大吼一聲,所有縈繞在他身體周圍的綠色光芒已經(jīng)深深滲入他的肌膚和血肉。冰冷而綿長的感覺從他的每一寸骨肉里滋生出來,強尼回憶自己生命的每一塊碎片,這些碎片在他的前方拼湊起來,形成一面巨大的反射鏡。
頃刻間,鏡面上出現(xiàn)了江琪絕色的臉。
一雙咖啡色的明眸把強尼鎖在了空中。
身在幻象之中的強尼明白了為何江琪會帶他來這個地方。
生命的起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傳承和成長。在生命開始之后,無數(shù)變化等待著每一個生命。這個所謂生命起源的場所能夠起到的作用竟然是強化個人的體驗和回憶,讓一個人能從經(jīng)歷之中尋找出更多的可能來強化自己。說白了,這個地方的作用在于讓每個人都知道變化依然是無窮的,哪怕生命的形態(tài)已經(jīng)固定,甚至個人的思維已經(jīng)無法改變,變化依然是無窮無盡的。
在這個地方,除了強化個人體驗之外,更多的是讓人擁有知識。
生命有三個階段:開端是懵懂,歷程是摸索,結(jié)果是經(jīng)驗。在這里強尼能夠體驗到知識和經(jīng)驗瞬間的豐富,在這之前強尼雖然經(jīng)歷了兩三百年的風雨滄桑,與現(xiàn)在所看到的一切相比又顯得異??尚拓汃?。
年輕的血族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目光能夠如此明晰,自己的心情能夠如此平和。
站在這可能是世界最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強尼輕輕震動自己的雙臂,讓冰冷綿長的感覺慢慢蔓延過自己的身體。
許許多多從未有過的感覺,從未體驗過的色彩,全都在一瞬間涌上來了。
強尼的心神迅速蔓延至離他相當遙遠的江琪那里。
正在等待著強尼的江琪聽見一個青年嬉皮笑臉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響起。
“嗨,你還記得我嗎?”
江琪笑了。
“當然,歡迎你,我們的大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