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停電，悲催昂悲催。。。。。。更文！
晚上黃包車師傅還是在樂美餐廳附近等她，所以宛珠收拾得干凈利索，換了身紫色的薄棉旗袍，早早等在餐廳門口。因?yàn)榘滋斓男菡X得一身的醉意和濁氣早在沈含玉的宅子里就散得一干二凈了。所以晚上呆不住，就來早了。宛珠把腳在地上畫著小圈玩，正閑得無聊，忽然有人輕拍下自己肩膀，轉(zhuǎn)頭一看，正是羅珍元：“老遠(yuǎn)就見你在這杵著，今天怎么沒來上班？”
宛珠見是她，臉上漾起笑：“哎呀羅姐姐，我都忘了這回事了。你下了今日班了吧。跟你說，今兒早上真是奇遇。回來的路上你猜我遇著誰了？”羅珍元見宛珠神神秘秘的，一時(shí)猜不出來。宛珠湊近了悄聲說：“給你個(gè)提示，我今日沒來都托他的福?！绷_珍元一下子明白過來：“合著，你遇到老板了？”宛珠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p> 羅珍元神情緊張起來：“難道，你們又吵架了？”
宛珠搖搖頭：“奇怪得很呢，基本沒吵，要不怎么今天還能休整一下呢?？墒沁@中間一波三折的，我還有幸拜游了一下他的宅院?！?p> 羅珍元立刻來了興趣：“你去他家了？”“其實(shí)也不算第一次去了，之前因?yàn)槲业呐笥训木壒?，有幸去過一次沈宅，今兒去的不是本家，是這位沈三少的家?！?p> “原來如此。沈家我是知道些，地位在上海灘不一般，你那朋友能和他們攀交，你們也是有點(diǎn)根基的了?！蓖鹬榧泵[手：“我可沒什么根基，我那個(gè)朋友是有點(diǎn)來頭，可今天確實(shí)是趕巧，他認(rèn)識我朋友，所以見我宿醉，就顧了朋友情面要送我回去，可是中途他有事情要辦，我就只好順著去了他家等著。怎樣，夠波折吧?！?p> 羅珍元思索一下：“因?yàn)榕笥亚槊姹阋湍慊丶遥驗(yàn)榕笥亚槊姹銕慊刈√?，上次因?yàn)榕笥亚槊孢€讓你繼續(xù)工作。你這朋友情面還真大。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他顧及得也許不是你朋友的情面。”宛珠望著羅珍元：“你的意思是說單為我？”羅珍元慎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宛珠一下子笑開：“姐姐想得太多了。我跟他就算走八百輩子也走不到一塊的，怎么可能往你說的那層關(guān)系想去。以前我見慣太多公子哥，得了女人就始亂終棄，往近了說，我自己親爹便是一個(gè)。所以啊，這種人家出來的男人，我信不過的。再說，我沒有心思想這些事情，眼瞅著每天要工作，哪來那么多時(shí)間想別的?！?p> 羅珍元笑著拍拍宛珠手臂：“可別，再忙也不能耽誤終身大事。你看我也工作，不還是照樣相夫顧家，以前不懂的時(shí)候也和你一樣想法，等遇到了就身不由己。”羅珍元看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流，感慨道：“如花美眷，抵不過似水流年。宛珠，美好年華不可輕易蹉跎?！彼龔陌锬贸鲆粋€(gè)信封：“我剛才忘記了，今日有人來找，讓我把這個(gè)帶給你?！蓖鹬榻舆^信件，有些迷茫：“是誰找我？”羅珍元曖昧的看著她：“還有誰？一個(gè)俊俏后生來著。上次還碰見他特地來找你，今日這不，又來了，可是你不在，他便坐在那里出了半天的神，臨走還寫了這個(gè)給你?！?p> 宛珠低頭看看信封，封面豎書漂亮的蠅頭小楷：“恩人小姐親啟”，和羅珍元對視一眼，急忙取出信紙，上面寫道：“宛珠：你好。碧涼閣匆匆一別，來不及向你好好道謝，實(shí)在失禮。因?yàn)槟峭砟愕南ば恼疹?，我才沒有發(fā)燒加重病情。上次本想請你吃飯，可反被請回來，真是過意不去。今日你不在，所以特留此信，向你致歉，也向你致謝。最后想鄭重對你說：可否給我一個(gè)機(jī)會(huì)，請你共度晚餐。你的朋友：周治也。”
宛珠臉上露出笑意，自言自語道：“我就算說給他不也不知道不是么?！绷_珍元湊過來，好笑的看著她：“怎么了，你自說自話些什么？”宛珠不大好意思：“他請我吃飯?！绷_珍元笑看著她：“這么說，你是同意了。”“恩，是同意。他人很好，自己凍得不行了也要護(hù)送我，用姐姐的話，他誠然相交，我們算得上是朋友?！薄叭粽媸莻€(gè)好人，你可以考慮和他談?wù)勎磥?。還是那句話，做夫妻志同道合最重要?！蓖鹬檫呅呡p拍了一下羅珍元的胳膊：“什么夫妻，瞧你說哪里話。我們就是朋友。不談他了，你還有本書在我這里，今早上走得急，沒有來得及和你說，等我看完了馬上就還給你?！绷_珍元擺擺手：“不必了妹妹，送給你的?！蓖鹬榧泵ν仆校骸澳窃趺纯梢浴?”“只要你看就可以了。還有啊，看完了告訴我，你若喜歡，我再給你拿新書看?！闭f話間黃包車來接，二人才告了別。
碧涼閣這日好冷清，宛珠有些詫異，前場只一個(gè)葉碧棠，精心畫了戲妝，穿著鮮艷的戲服，正在練身段?？帐幍男隼锼罡杪晜鞯煤苓h(yuǎn)，天棚的藻井上畫著精美的小插畫，顯得華麗而生鮮。宛珠在葉碧棠跟前坐下，安靜的欣賞著，葉碧棠身姿輕盈，穿著艷紅的戲裝，也不管沒人配唱，只把自己投入其中，反復(fù)練唱道：“《昔氏賢文》，把人禁殺，恁時(shí)節(jié)則好叫鸚鵡哥喚茶。”唱完一陣子順勢一停，眼含喜悅的望向宛珠：“小妹妹，你來了。此時(shí)正是‘閨塾’唱段，我正在逗弄那迂腐老舊的陳最良?！闭f著還拖長腔調(diào)，神情調(diào)皮可愛。
宛珠連忙鼓掌：“唱得真好。這出戲我聽過，您是唱得最好的?！比~碧棠眼神靈動(dòng)的望著她，時(shí)不時(shí)的做出春香的表情，還沒有出戲：“怎樣，會(huì)唱么？”宛珠頓了一下：“其實(shí)要說唱也是唱過的，只是會(huì)背詞兒而已，和您和葉老板這樣的人比起來，那就不值一提了?！比~碧棠眼睛一亮：“那你都背得下來么？就拿這處閨塾來說，你會(huì)不會(huì)對陳最良的詞兒？”宛珠不好意思的看著葉碧棠：“倒是會(huì)些。”“太好了，唱給我聽，若是都能背下來，那就把春香也唱來聽聽?！?p> 宛珠一聽她這么說，嚇得直擺手：“前輩可千萬別讓我丟丑了，我那點(diǎn)道行，上不得臺(tái)面的，再說一會(huì)兒若是葉老板他們回來見了，可怎么辦？”葉碧棠拂拂袖子，不以為然的說：“怕什么，他們不在，今兒都出去喝酒聊天了，你袁先生請客，都一塊去的，當(dāng)然，也叫你了，托我轉(zhuǎn)告你，去那綺石樓喝茶說話，怎樣，小妹妹，你愛湊那熱鬧不，還是陪著我唱一段再說？就當(dāng)是幫幫我？”葉碧棠的眼睛極亮極生動(dòng)，看得宛珠不敢對視，吞吐半天，只好說：“那我還是陪著前輩您吧?！薄靶⌒∧昙o(jì)，真夠義氣。來來來，今天一晚上都沒人，我倆好好唱?！闭f著她走下來，拉住宛珠的手，親自帶著她上了臺(tái)去。
葉碧棠看著宛珠：“你先唱一句試試。我們就從麗娘的‘先生萬?！_始，我接‘先生少怪’，你來下一句?！闭f完葉碧棠便念起來，竟然直接入了戲，宛珠見狀，連忙接下來，模仿陳最良的末角語氣續(xù)道：“凡為女子，雞初鳴，咸盥、漱、櫛、笄，問安于父母，日出之后，各供其事。如今女學(xué)生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葉碧棠眼里閃過驚喜之色，即刻打斷道：“好妹妹，現(xiàn)在你來唱我，我唱麗娘?！闭f著皓腕一挽，立刻變成大家閨秀的做派，搖身一變，成了杜麗娘，朗聲唱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爺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飛暮倦，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原來竟中途換了唱段，直接跳“驚夢”的折子里去了，她唱得婉轉(zhuǎn)動(dòng)人，清亮精致的唱腔讓宛珠又回到了當(dāng)年無憂無慮的美好歲月，帶得自己也瞬間入了戲，隨即扮出春香做派，靈動(dòng)回道：“是花都放了，那牡丹還早?！倍搜莸猛度耄紱]有注意袁克文在黑暗中悄悄走進(jìn)來，藏在暗處安靜的聽。
兩人都沒有停，直唱到“瓶插映山紫，爐添沉水香”，葉碧棠才停下來，示意宛珠聽她講：“你的囀喉太生硬，再柔和一下，就好多了。”說著還示范了一下，宛珠仔細(xì)的聽完葉碧棠的指點(diǎn)，心里琢磨一會(huì)兒，也唱了一下。葉碧棠贊許的點(diǎn)頭：“真是塊好料。我總納悶葉碧涼怎的不收了你，還是你自己不愿意？”宛珠看著葉碧棠詢問的目光，斟酌了一下道：“我覺得梨園生活不大合適我。所以不想走這條路罷了，今日和您唱了這幾段都是班門弄斧之舉，離登臺(tái)收票差太遠(yuǎn)，某些方面來說，我已經(jīng)逾矩了。”葉碧棠嫣然一笑：“你這姑娘頗對我脾氣，說話也爽快。你不必前怕狼后怕虎，我是個(gè)有一說一的人，你也不必害怕我教你唱戲，不要以為教了你就偏要行拜師大禮了，說起來我只是臨時(shí)起意罷了。本來我和師妹也都是沒根的人，她那個(gè)小青鸞成不了氣候，”葉碧棠的臉上忽然呈現(xiàn)出一種隱晦的悲痛神情，但隨即被諷刺代替：“自打師兄死后，葉碧涼已經(jīng)走下坡路，更何況還收了個(gè)愚笨的關(guān)門弟子。有無衣缽傳承到了我們這早就不重要了。等你活到我這個(gè)份上就明白，能抓住現(xiàn)世快活才是真的有福。戲如人生，人生又豈不如戲？所以趁著有氣力，能做什么便做什么，何苦管那么多條條框框?！蓖鹬橹t虛的低下頭：“受教?！?p> 遠(yuǎn)處的袁克文看著臺(tái)上光彩照人的葉碧棠，嘆了口氣，悄悄退出門去走掉，不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