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俞春秋找了好久的空閑時間，可惜沒有辦法在校慶當天來了。她本來就是打算只是來看看老師，畢業(yè)已過去十幾年，后來因為很多變故，居然再也沒有回來過。當年的年輕女老師已經(jīng)變成了資深教師，教學主樓翻新了好幾次。
踩在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俞春秋從來沒有感覺到那么放松。特意從校園的小路走來，驚喜地發(fā)現(xiàn)班級組織種植的海棠依舊挺拔，只是因為冬天，只有光禿禿的樹枝。最中心的那棵海棠長得非常高大顯眼，上面被掛上了綠色的說明牌——“垂絲海棠”，俞春秋湊上去確認，果然上面有個小小的標簽“高二（一）班”。
“俞春秋?！?p> 她回頭，看見姜于端站在海棠樹中間。
今天的他穿了件深色大衣，花格子的圍巾好像只是一個搭配，正隨風飄揚。本來就白皙的皮膚映射的更甚，漂亮的臉龐因為受寒冷皺起眉頭。
“你怎么今天來了？”他有些質問，往俞春秋的方向走來?！澳憧词裁茨兀磕敲闯錾?，我看你好久了，你都沒發(fā)現(xiàn)我?！?p> 他順著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那個掛著鐵牌的海棠。
“高中我們班種的，就是想到了，來看看?！庇岽呵镎f，“你才是，怎么這個時候來？”
“我不能走正門，怕被拍。我特意找的時間，今天來跟老師聊聊天?！?p> “醫(yī)院不太好請假，我按排班表來的。”
他們一句搭一句聊著，已經(jīng)到了高中的地方。
“現(xiàn)在這里翻新的挺好的，上課的東西比我們那時候先進多了?！庇岽呵锔袊@道。
正要辦公室的門，俞春秋和高中時期的班主任撞見。劉思芹老師已經(jīng)沒有當年剛剛當班主任的稚嫩，渾身透露出一種干練的感覺，卻一如當年的熱情大方。劉老師開口道：“小姜，你來了？還有…春秋？”
她打量著迎面的兩人，“進來聊，進來聊。”
坐在暖和的辦公室里面，劉思芹老師把工作臺上的東西收拾著。
“看見你們倆，那么多年依然在一起，真挺好的。”
俞春秋心中一愣，發(fā)現(xiàn)身邊的姜于端更加僵硬。
“老師，我們早就分開了。”俞春秋說著，“這五年來的第一次見面，只是碰巧了…”
“…是老師弄錯了，看你們一起來，當年還那么風云，還覺得你們在一起呢，你們小年輕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眲⑺记蹖擂瘟艘幌拢瑩Q了個話題，“小姜我是知道的，春秋你那么多年怎么樣？”
“挺好的，我最近打算定在臨湖了?！?p> “那么突然啊，不是說在國外也挺好的?！?p> “我訂婚了，要在這里定居了。”俞春秋輕輕說著，其實她完全釋懷了，她本就是因為打算結婚才回來的，國外遇見的學長也碰巧是臨湖人，母親也不希望她遠嫁。就這樣才真正下定決心回來的。姜于端在高中就是出了小名氣的演員了，能和這樣的男孩子有過往，俞春秋覺得自己的人生挺精彩的了。
“訂婚？你打算結婚了？”姜于端說著，語氣充滿著不可置信，就想當年一樣。
“是，我怎么就不能結婚了，我馬上三十了，你當我也混娛樂圈？”俞春秋聽見這奇怪的語氣，頓時怒從心中來，后又想起在劉思芹面前，不得不軟下語氣。她道：“在國外留學認識的?！?p> 劉思芹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奇怪的變化，轉頭詢問姜于端?！靶〗阋怖洗蟛恍〉牧?，雖然知道你們娛樂圈的情況，真的有合適的也可以考慮考慮了?！?p> 后面的聊天更加索然無味，俞春秋和姜于端再沒有什么過激的對話，只是劉思芹頻頻地回憶起高中，回憶起從前的時光。
十三年前，俞春秋隨母親改嫁到洛家，從小康家庭，躍遷到臨湖頗為名氣的高中博蘭。她本姓不是俞，后來她就和母親姓了。就這樣，她有了一個姐姐，洛潼。
“真是麻煩您了，送到這里就行了?！贝呵锵蛩緳C道謝，這里是她最終的目的地，博蘭，博學而廣智，典雅而蘭芝。
洛潼一直走的比較早，她們之間也不是傳說中的那么不和。那個個子不高，雪色皮膚的姑娘一直都乖巧可愛。
春秋猶豫很久才答應轉學，她不是一個那么看重學校的人。盡管那個手中有好幾家公司的金絲框眼鏡的先生一再強調他的一視同仁，但春秋卻認為沒什么必要，只要對母親好就可以了。
“我叫俞春秋。春天的春，秋天的秋?！?p> “春秋？”底下的同學重復起這個有點奇特的名字，打量起這個高挑的女孩。
在臨湖里，洛家算是非常有名的家庭，包納了眾多的酒店，商業(yè)街。俞春秋也想起來，第一次看見洛潼的時候，她穿著價值不菲的裙子，雖然看不出品牌，但是她離開真皮沙發(fā)時，帶起的風使她的裙子開出朵艷麗的花。
母親俞音英是臨湖市著名的歌劇女演員，美麗驚艷全城。俞氏還是個書香家庭。春秋還記得自己小時打翻了姥爺?shù)某幣_?？墒潜瘎【褪沁@樣的，父親是姥爺最欣賞的學生，當時出過書，也經(jīng)常寫些書評。
溫柔典雅的父親，卻擁有像是鳥雀般的母親。后來父親得癌癥離開，再遇到了年輕時就追求欽慕過她的洛先生，而那時洛先生的妻子也不幸去世。
“好了好了，安靜了。春秋，你個子很高，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可以嗎？”老師指著靠窗邊的座位，陽光細細撒在，看見了浮灰。
單人單桌，整個教室里就留下，靠窗的兩個座椅。
“嗯，謝謝老師?！?p> “你母親是俞音英嗎？”課間，在她前面的女孩子突然說到。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很有名歌劇的《落雨》不是你母親的代表作嗎？況且洛潼的父親啊，再娶也應該是個美麗優(yōu)秀的女人。”說話的人回頭，那是個簡單清秀的女孩子，在一群不守規(guī)矩的富家小姐中顯的很乖巧。“你很像俞音英，她出名不就是因為一種特別的氣質嗎?！?p> 俞春秋看著她，白凈的臉蛋，讓人注意的棕色瞳孔。
從小到大，沒有多少人說她像母親，她不如母親的驚艷，甚至比不上洛潼的可愛。
“什么氣質？”
“說不上來了，反正很特別，像是《落雨》里的女主?！?p> “你很喜歡歌劇嗎？”春秋說。
“特別喜歡，以后會走藝術的！說到藝術?！彼衩亓艘幌拢钢呵锷砗蟮淖雷?，“比不過姜大少爺啊，天天不上課，還考那么高分。對了，網(wǎng)絡劇《青春時節(jié)》在博蘭里開拍，你知道嗎？對對，就是那個，你身后空位置的主人演男主。聽聽，周圍都在討論呢！”
果然，春秋有些奇怪，同學不好奇她，也沒有和她搭話的。幾乎下課就跑出去，現(xiàn)在班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男孩子，女孩子只有她和……
“同學，你叫什么？”
“歐郁年，我名字比較奇怪，我母親姓郁，本來該叫歐年的。”
“郁年好聽?！?p> “那，后面的同學呢？”
春秋指著好似落灰的桌子。
“姜于端，在戲里叫，好像叫何楓。不過這種網(wǎng)劇只是吸引小女孩的，不過姜于端應該不需要，你知道陳越大導演嗎？”
春秋腦子里突現(xiàn)這個名字，今年金銀獎最佳導演獎，憑借電影《剎那》。她因為《剎那》里一對患癌無助的年輕愛人，痛哭過，那時網(wǎng)上都在討論那個在雨天抱著愛人哭泣的少年。她心一驚，那時好像有個一個“姜于端”名字刷爆網(wǎng)絡。她還在一個比較平民的高中，同學們下課都在討論他。
“你是說，這姜于端就是演《剎那》里的喬彥？大冬天里在雨里穿短衣拍戲的演員？被陳越大導演數(shù)次夸獎的年輕演員？”春秋突然想起。
“是呀，那段時間，他病的不輕，桌子上擺滿了藥品，什么德文的，法語的各種進口藥?！?p> 上課鈴突然響起，可是教室里現(xiàn)在空無一人。
“對了，這節(jié)課好像是體育課，不過老師現(xiàn)在都不上課了，因為網(wǎng)劇的拍攝，好多小女孩都逃課了?！?p> “走吧，回頭借你抄課表，馬上要月考了，下節(jié)課好像是數(shù)學，哎?！?p> “學藝術很好嗎？”春秋突然問道。走在去操場的路上，她想。
“只是夢想啊，年輕要追求自己想要的，否則會后悔。你呢？”
“我要考京大臨床醫(yī)學，然后讀研讀博?！贝呵锿送欤c頭。
“?。窟@也太厲害了。”
“沒有沒有，還好了。”
她們東一句西一句，終于到了離主樓很遠的操場。
“看呢！那邊就是拍戲的地方，圍了一圈人。不過現(xiàn)在應該沒有在拍，否則老師早趕人了。嘖嘖，去看看吧，作為本班學生，其實我們也很少見到姜于端的?！睔W郁年帶著俞春秋站在操場觀眾席上，因為中間的講臺比較高，她能很清楚的看見全場。
姜于端，那個少年和春秋初見是一樣的，他不會變的。還是清純的眼睛里流露出的萬種感情，是有些過于清白皮膚流下的哭痕，也許又是唇紅齒白下動人的音色。他是老天給的，優(yōu)秀精致，多面變化。
春秋望去那張臉，薄涼。
只是她沒有想到，確實是薄涼，但是是她的薄涼，是她的沉默，是她的戰(zhàn)爭，是她的恃寵而驕。
沒有什么般不般配，只是在人潮中，她望向他時，他也抬頭。只是后來在看向她時，多了些風情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