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和白氏心里的思量與留蘭差不多,卻也想不到她心里能有這樣的計(jì)量,她雖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也畢竟只是個七歲的孩子,文清雖也是手藝好的,卻也不能替白氏畫花樣子,文氏一時也有些后悔自個兒話說的太急了,考慮的不夠周全。
留蘭心念急轉(zhuǎn),有了主意,仰起小臉甜甜的道:“娘,你不是天天晚上都在做針線嗎?我瞧著那些花樣兒也怪好看的。”
聽她這么一說,賈管事黯淡下去的神色又亮了起來,一臉期盼的望著白氏。
“你還小,哪懂得這些?那是給你妹妹做的小衣裳,上邊的紋樣都是我隨手繡的,哪算的上是花樣子?!卑资下犃肆籼m的話,心里也是一動,但也照實(shí)說了。
哪怕是一絲的希望,總好過回過頭來再走別的路子,賈管事自然不肯放過,“無妨,即是出自夫人手下,自然是好東西,如果方便,能不能拿出來瞧瞧?”
偌大一頂高帽子壓下來,白氏再想推辭也張不開口了,遂低頭輕聲和留蘭說了衣物放置的地方,讓她去取了來。
留蘭找見了白氏做的那些衣裳,仔細(xì)翻檢了一番,衣帽鞋襪樣樣都有,且大小不一,小一些的都是些綿軟的棉布,雖做工精致卻是一點(diǎn)兒花紋都沒有,估計(jì)是怕嬰兒皮膚嬌嫩,穿著不舒服,大一些的有那么幾件在胸襟和袖口處點(diǎn)綴了些許紋樣,留蘭挑了幾件,又在心里仔細(xì)斟酌了出去如何說話,才拿著出門。
“可不就是這些,娘繡了那么些好東西,我覺得都不如這些好看!”
其他人聽留蘭這么說,只當(dāng)是她小孩子不懂門道,唯白氏看到她手里的衣服,神色有些微的變化,卻也未動聲色:“都是些不入眼的東西,沒得讓七爺和賈管事笑話?!?p> 賈管事趨前接過留蘭手中的小衣裳仔細(xì)的瞧了,不禁喜笑顏看:“這事兒說起了可就巧了,前幾日城里的的秦夫人到繡坊來,說是要給她的外孫女做幾件衣裳,想尋幾樣精巧新穎些的紋樣卻一直不得,這不就有了,不說這上林鎮(zhèn),我看怕是青州城,這也算是第一件。”
賈管事自稱剛開始做這一行,這話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嘴里說著手里緊抓的衣裳不肯放手。
白氏的面色稍顯不虞,留蘭以為她是不舍得這件衣裳,從賈管事手里搶過來小心的撫平上邊些微的褶皺,“這可是娘給妹妹做的,可不能讓你拿走了,你想要,照著樣子描一件不行?”
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小孩子耍賴一般,賈管事想要說的話也只能咽下去,當(dāng)下又請白氏把衣裳的紋樣描下來。
留蘭話一出口,隨后才想到:紙筆等物,應(yīng)該不是誰家都有的。
文氏卻打發(fā)文澤找來了紙筆,又請賈管事幫忙搬了張桌子擺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讓白氏描花樣子。
白氏沉著提筆,懸腕回轉(zhuǎn),落筆卻又十分謹(jǐn)慎,遇上轉(zhuǎn)折精懸的地方,還要停下思慮一番再小心下筆,看似簡單的紋樣,竟畫了近兩刻鐘,白氏白凈的額上也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瞧得留蘭暗嘆,看來這畫花樣子不僅要有蕙質(zhì)蘭心,還得有繪畫的功底才行。
白氏勾完最后一筆,停筆打量,白底黑墨,粗豪拙陋,自然比不得繡在布料上好看,留蘭在一旁仔細(xì)琢磨了,指著其中一處笑道:“我知道,娘畫的是葫蘆蔓兒,再在這兒加個葫蘆就更好看了,福祿(葫蘆)雙全呀!”
“你知道什么是福祿雙全?”文氏點(diǎn)著她的腦門嗔怪。
可童言稚語,就是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討巧,這些個花樣子,都被抽象化了,是葫蘆蔓兒還是牽牛藤,沒人去計(jì)較,討得不過是個好口彩,如此賈管事更滿意了,一迭聲的附和著,勞煩白氏再添上個葫蘆,當(dāng)然也不是常見的掐腰葫蘆,也是被抽象化了的嵌著如意紋在里頭。
一直靜立一旁的易安之不由多看了留蘭幾眼,唇際的笑意更勝。易錦亭一早就瞅見了躲在門后的文澤和留白,趁易安之不注意,也悄悄溜了過去。
易錦亭出身嬌貴,易家四世同堂,他又是長子長孫,平日里盡被教導(dǎo)如何長幼有序,如何為下邊的弟妹做榜樣,拘束的難受,此次纏磨著老祖宗硬是跟了易安之出來,跟撒了韁一般,瞧著農(nóng)家小子文澤留白,也沒覺得他們哪里不如自己,反倒覺得自己不如他們快活,幾句話下來,三個小子就鬧成了一團(tuán)。
這邊文澤興高采烈的講他們進(jìn)山撿果子掏鳥窩,下河摸螺螄捉泥鰍,易錦亭聽得羨慕不已,又不肯承認(rèn)自己比不上他們,先是撿著自家屋子里擺的好東西與易家宅子里的好景致細(xì)細(xì)描繪了,可惜文澤留白的小腦袋瓜壓根想象不到他們見都沒見過的錯金銅香爐是怎樣的模樣,也不覺得曲徑通幽的后花園比梁石橋村的后山好到哪里去,并不見有艷羨,易安之急不擇言,又說起自家的幾個妹妹,都是粉團(tuán)團(tuán)十分可愛的模樣。
留白人小,好不容易才插上話:“我也有妹妹!”
“你也有妹妹?你妹妹在哪里?”易錦亭四下里張望,萬不肯再讓他們把自個兒比下去。
“我妹妹,我妹妹在我娘的肚子里。”留白聽留蘭念叨過幾次白氏的肚子里是妹妹,已經(jīng)認(rèn)定自己也有妹妹。
“還在肚子里你怎么知道是妹妹?就算是妹妹,還沒出來就不算!”
留蘭近前聽到他們的對話,對易錦亭的年齡產(chǎn)生了懷疑,從身形上看他和文澤差不多大,但估計(jì)是大戶人家營養(yǎng)豐富,他比文澤發(fā)育的快,聽這些幼稚的話題,說不定他都不如她大。
賈管事得了“福祿雙全”,這一趟也算沒白來,執(zhí)意將先前的錢袋留下。又和白氏商議了,半月為期,一月最好能有兩幅花樣子,賈管事會專門派了人來取,等白氏身子方便了,還要請她到錦繡坊對新進(jìn)選的繡娘指點(diǎn)一二,當(dāng)然酬勞是另算的。
這樣一來,家里算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白氏心底的愁緒散了大半,對易安之和賈管事自然感激不盡,文氏雖對賈管事的奸商成分還有些芥蒂,但看白氏眉心舒展,沒來由的也覺得舒心,也不再去計(jì)較。
院子里的幾個大人各懷心事卻聊的格外和諧,像是完全忽略了身份的差距,門后頭躲著的幾個小的針鋒相對的吵得正歡。
錦衣華服的易錦亭學(xué)著文澤盤腿坐在了地上,一時爭得面紅耳赤,一時又笑得前仰后合,等易安之和賈管事的場面話說完,尋他離開,他雖依言起身,卻瞧著文澤留白挪不動步子。
易安之招招手讓易錦亭靠近,瞧著他滿身的灰土卻連眉都沒皺一下,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易錦亭立馬一個激靈,手忙腳亂的撲打身上的灰土,又被飛起的灰塵嗆得直咳。
“留蘭去打盆水,讓大少爺洗洗臉?!蔽氖蠐P(yáng)聲吩咐。
“欸!”留蘭脆聲應(yīng)著,走到缸邊舀了半盆水,易錦亭也跟了過來,捧水洗了幾把臉,卻又像被蛇咬了一般跳了起來,“快來看,七叔,這可不就是先前他們說的,叫,叫什么來著?”
“叫螺螄?!绷籼m無奈的應(yīng)著他,前些天文澤和留白摸的螺螄還沒吃完,剩小半盆一直養(yǎng)在木盆里,看在易大少爺竟成了稀罕物,激動成這樣。
“這東西,門房的楊大爺做過,味道好極了,可惜賣的少,你們這是哪里買的?”
“這是我們下河摸的!”留白好不容易搶在文澤面前炫耀,自己先得意起來。
“真的???那還能摸不?我也去?我可以給銀子!”易錦亭自然又是一番羨慕加嫉妒,這會兒要是拿他大少爺?shù)纳矸輷Q一次下河摸螺螄的機(jī)會,估計(jì)他都能應(yīng)。
“這河里摸的螺螄用不著銀子,但這時節(jié)已經(jīng)不好了,摸不得了,等秋后來摸,才肥呢,時候不早了,咱先回吧?!辟Z管事察言觀色,瞧著易安之面色似有不悅卻未做聲,只要硬著頭皮上前逆著大少爺?shù)拿邸?p> “為什么這時節(jié)摸不得了?”
易大少爺果然不怎么好騙,難怪賈管事瞬間變成了苦瓜臉,估計(jì)沒少見識他的本事,留蘭心底暗笑,抿嘴一笑,趕著話上:“這時候大螺螄殼里都有小螺螄了,吃著牙磣,等小螺螄生出來,秋后長大了才好吃。”也不管是不是那么回事,把大少爺忽悠了先。
易錦亭對留蘭的解釋將信將疑,但他在與文澤的攀比爭執(zhí)中已經(jīng)處于下風(fēng),懷疑的成分先在自己心里都站不住腳了,揉揉鼻子姑且信了,眼珠子一轉(zhuǎn),又跟易安之打商量:“七叔,秋后你還來不?”
在易家老祖宗面前,七叔可比他這個大重孫子吃香多了,這事兒易錦亭明白。他倒是比七叔出門的機(jī)會多,但范圍僅限青州城,若哪天被發(fā)現(xiàn)他私自踏出了城門半步,估計(jì)會享受用繩子拴在后花園里的高級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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