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轉過頭,她看到固皇子安然的坐在那里,一動也沒動。
他臉上甚至,沒有什么表情。
過了一會兒,阿福都以為他一定沒聽清佳蕙說的那句話的時候,他輕聲問:“是什么???”
“說是……腸癥。”
隔了一會兒,固皇子說了句:“知道了,你去吧。”
佳蕙向阿福使了個“要仔細當心”的眼色,緩緩退出去。
阿??粗袒首樱届o的說:“不是說來了新書嗎?都是什么書?”
阿福把匣子打開,把里頭的書一本本拿出來,念出書名。
“蒔花集?那是什么?”
阿福把那一本單取出來,先放到固皇子手上。
“挺厚的?!?p> “里頭應該寫了一些種花植草的事情。殿下要聽嗎?”
“念吧?!惫袒首油兄鴷⒏I焓秩ト?。
不知道是誰沒有拿穩(wěn),書掉下來,落在椅子邊。
固皇子的手握著阿福的手。
“殿下……”
“許多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阿福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她沒有把手縮回來。
“我是誰,誰是我?身外的一切,是什么樣子的……我都不知道?!?p> 阿福不知道要說什么。
固皇子的手指冰冷,牢牢抓著她的手。
阿福不知道,如果自己一生下來,面對的就是一個未知的,黑暗的,充滿危險的世界,自己會不會象固皇子這樣,仍然堅強的成長,坦然應對這一切。
他的母親早就去世了,他的父親——是皇帝。皇帝沒有時間陪伴一個眼盲的兒子,不會教他說話,走路,不會去了解他是否快樂。
阿福想,雖然自己和娘,和哥哥與阿喜都不親,但是畢竟,他們陪伴了她的成長,他們養(yǎng)活了她,照顧了她。哥哥曾經(jīng)背著她過橋過河,娘曾經(jīng)細心的給她梳過頭發(fā),縫過鞋襪。還有爹,他去的太早了……他在時,阿福覺得自己什么都不缺憾。沒有錦衣玉食,可是快樂卻不少半分。
固皇子,他什么都有——可是又什么都沒有。
“一個人,就這樣說沒有,就沒有了。”
固皇子轉過頭,阿??吹剿加铋g一點一點漾開的郁色,還有茫然。
“雖然說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可是從太后指婚,我也很期待的。有一個妻子,還有,將來會有孩子,他們和我血脈相連,男孩兒也好,女孩兒也好,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他們,會和他們一起,教他們說話,和他們一起吃一天兩餐飯……我總不會再是一個人?!?p> 阿福想,真的,這位青沅姑娘太福薄了。
不然,她將來一定會過的很好,很幸福的。
固皇子,和阿福以前訂親的那個劉昱書,都算是這個時代的好男人了。
“殿下,大概是,你與賀小姐,沒有緣份。這也強求不來,可是殿下將來還是會取妻的,不是青沅小姐,也還會有別人。您一定會有好多孩子,他們會圍著你喊爹,吵吵鬧鬧讓你一天到晚不得安生。說不定殿下到時候,還會嫌生的太多了呢。”
“不會?!惫袒首訑嗳环穸?。
“會?!卑⒏<又卣Z氣:“你是沒經(jīng)歷過。小孩子滿屋亂竄,嗷嗷叫,撕壞書本,打碎瓷器,你想睡他偏要玩,你想干正事他拼命搗蛋……”
話題就這樣偏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阿福算是成功的,畢竟固皇子臉上不再那樣沉郁,注意力被轉移開了,他說阿福說的情形一定不對,阿福說,對不對的,你將來會知道。
還沒有正式下定,會陽候之女就已經(jīng)病亡。杏兒她們未免也嘮叨幾句,那位賀小姐沒福氣,做不了皇子夫人。蕊香最精刮,心里小盤算一劃拉,說要是下了定,聘禮過去人沒了的話,那聘禮也是不好向回討的,八成全跟著賀小姐一起埋土里去。
也不能說她們沒有同情心,畢竟她們又不認識賀青沅,就算阿福,除了擔心固皇子之外,對賀青沅豆蔻年華就紅顏凋零,也只是覺得有些惋惜。
楊夫人吩咐下來,讓大家對這事兒不要再提,就當沒有過指婚一事。以免招惹殿下不快。太平殿里自然人人聽話,可惜有一個楊夫人管不著的,偏要把這事提了又提。
此人當然就是韋素。他一知道這事兒,跑來找固皇子喝酒,還喝的酩酊大醉,楊夫人給氣的直哆嗦,恨不得把喝成爛泥似的那個不速之客給扔到太平殿大門外面去。固皇子也喝了不少,不過他酒品挺好,不撒潑話也不多,扶到床上灌了點釅湯就睡覺去了。韋素醉成這樣也出不了宮,也留在太平殿住了一晚。
不知道是不是這么醉一場發(fā)泄了心中郁氣,固皇子又恢復如初。就是韋素被楊夫人念叨了好些天。
過了清明,天氣一天天的暖起來,太平殿庭院里繁花如錦,一片春意盎然。
阿福她們脫去了臃腫的冬衣,換上了春裝,杏兒的個頭兒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比阿福高出了一些,她喜歡用寬的束帶將腰緊緊束住,整個人顯的十分婀娜。她手里沒攢下什么錢,都變成了身上的行頭了,耳墜子,水粉,口脂,串花,還有簪子中,雖然還都不算是特別上等的值錢東西。阿福有時看不過去也會說她兩句,不過人各有志,小姑娘愛美也是人之常情,也許再過兩年她就知道該收收心把錢攢起來。岳春她們幾個也都是這樣漫散著花錢,不獨是杏兒一個。只有阿福覺得,大概自己的心態(tài)一點不象小姑娘,所以反而顯得她成了不合群的異類了。不過楊夫人卻喜歡阿福這一點,說她質(zhì)樸。
過了午,固皇子歇了中覺起來,阿福念了兩頁書,外頭遠遠的能聽到嬉鬧說笑的聲音,固皇子問:“外頭她們在做什么?”
“嗯,八成是在踢鍵子?!?p> “你怎么不去?”
阿福不太好意思:“我踢不好,總是被笑話?!?p> 天氣不錯,春風吹進屋里,拂面輕柔融暖,固皇子心情也好:“咱們也出去走走?!?p> 錦書閣后頭有一大片花樹,走在花下,風吹過來,細碎的花瓣簌簌的飄落下來,粉的顏色褪成了白,就象一場春雪。
固皇子伸出手,有兩片花瓣就落在他的掌心里。
“年年花開,年年花謝?!?p> “是啊,花兒謝了結果,五月里就有櫻桃吃了?!?p> 固皇子一笑:“我倒不知道你嘴巴這么饞。今年要有好櫻桃,你就多吃些?!?p> 阿福笑著答應了一聲。固皇子翻過手,那兩片花瓣落下,被風吹走了。
六月里,太后又替固皇子另指了一樁親事,定的是尚書司馬應之女,年十五,單名一個蕓字。這事立即就得開始操辦起來,婚期定在了臘月初六。
夏天還沒過完,這位司馬蕓姑娘又染了時疫,一病不起,沒拖幾天就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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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賀姑娘,司馬姑娘,你們的戲份是少了點……那啥,賀姑娘怎么說還露了一小面兒,司馬姑娘這面兒都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