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的回答是搖搖頭,堅決的搖頭。笑話,她是瞞著父親做媒婆的,要是被送回家,那不就穿幫了嗎?更何況,再和齊守謙多說幾句話,雨晴嚴(yán)重懷疑,自己能忍住,自己的拳頭也會忍不住。
“大姑娘……”齊守謙的聲音又響起來,還是那樣懶洋洋的欠扁樣。
雨晴猛地回頭,雙眉倒豎:“什么事?快說!”
齊守謙一陣比手畫腳,像個小丑一樣,跳上跳下,雨晴努力忍住暴揍他一頓的沖動,怒火騰騰上升。
“衣服,衣服……”齊守謙終于開了尊口。
雨晴低頭一打量,自己還是一身石榴紅的新裝。
趕緊跑到車廂里,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個小包,衣服也變了樣,上身是件淺黃繡襖,下身是件月白色裙子,十分素凈。
“嗯……”齊守謙摸著下巴,點頭不已,“比剛剛好多了?!?p> 雨晴不理他,徑自往前走。
“剛剛是衣服穿人?!饼R守謙不死心的喊道,“現(xiàn)在呢?”雨晴忍不住回問。
“現(xiàn)在是連人帶衣服都不見了?!饼R守謙忍著笑,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我眼神不好,什么都看不見你了。”。
“無聊!”雨晴咬咬牙,決定再也不理齊守謙。
“大姑娘……”齊守謙的聲音再次響起。
雨晴悶頭疾走,裝作沒聽見,絕不和他說話。剛立完誓,卻在聽到齊守謙下面的話語時,打破了誓言,整個過程,不過幾秒鐘。
“陳俊卿送你的……”齊守謙手中提著個紅漆提梁食盒,笑瞇瞇的看著雨晴。
“替我謝謝陳公子。”雨晴板著臉,一把搶過。
“不謝謝我嗎?”齊守謙也來邀功,“雖然是玄逸吩咐的,這菜式可是我選的,地道的江南風(fēng)味……”
雨晴提著食盒,越跑越快,跑到最后已經(jīng)是發(fā)足狂奔了,終于將齊守謙甩在身后。
回到大官莊,天色已經(jīng)暗了。雨晴一路遮遮掩掩,跑到了自己家門口。
方家的大門,年久失修,油漆剝落,隱隱約約能看到黑色的痕跡。
不過當(dāng)年方家家境殷實,大門的木頭更是厚重結(jié)實,即使十年的風(fēng)吹雨打,也還勉強能用。
大門是開著的,雨晴小心翼翼的閃身進(jìn)去。
進(jìn)了大門,是個方方正正的院子,北邊是三間正房,紅磚青瓦,東西兩邊各有兩間廂房。
北邊三間正房,沈留住了東邊的那間,就是原來母親的房間;雨晴住的是西邊的那間。東邊兩間廂房,略一收拾,預(yù)留給沈留做了書房,另一件暫時當(dāng)作雜物間。
西邊的兩間,一間是廚房,一件就是現(xiàn)成的柴房。
自從進(jìn)了這兒,沈留再也沒有出去過,連自己的房門都很少踏出,這座破舊大方家老宅,在沈留眼里,更像一個巨大的寶藏,也像一個美麗的夢境,那些飛揚的塵土,鎖住了一個女人的過去,雖然時日久遠(yuǎn),卻始終不曾黯淡。
雨晴和父親一起收拾屋子,說是一起,其實是雨晴負(fù)責(zé)收拾,父親負(fù)責(zé)發(fā)呆,一桌一椅,一磚一瓦,甚至一個背簍一塊舊布,父親都能看上半天,有時目光迷離,有時候嘴角含笑,或喜或悲,或悲或喜。雨晴看著的時候,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看父親這樣,就如同看一場電影,你可以和局中人同喜同悲,卻不能融入到他的世界,更別提改變什么了。
北面屋里仍是一片漆黑,和以前一樣,父親不喜歡點燈,總喜歡在黑暗中發(fā)呆。
雨晴悄悄進(jìn)去,雙手下意識的在門后摸索良久,才突然明白過來,這是古代啊,門后哪里有電燈開關(guān)啊。
雨晴自認(rèn)為一直適應(yīng)的很好,對古代的生活也很滿意,只是今天太緊張了,才會做了這樣懷舊的動作。
正要悄悄的進(jìn)到自己的臥室,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線。
“爹……”雨晴嘿嘿干笑幾聲,將布包和食盒藏在身后。
沈留一身舊衣,燈光昏暗,卻掩飾不了一身的光華,神情溫和,眉目如玉。
“晴兒,回來了,快吃飯吧?!鄙蛄舻f道。
“是,爹?!庇昵珉m然驚訝沈留做飯,可是自己心虛也不敢多說。
雨晴跑到廚房,一會功夫端著兩碗面出來,真的是兩碗面,面糊糊而不是面條。雨晴暗自撇嘴,她就說嘛,她爹就應(yīng)該是琴棋書畫,哪里能柴米油鹽呢。
“爹,我?guī)Я诵┎嘶貋?。”雨晴試探著說。
“好。”沈留沒有追問,只是應(yīng)道。
雨晴又悄悄松了口氣,打開了食盒。
一共四盤菜,都是南方口味,兩葷兩素,葷菜倒也罷了,梅菜扣肉和東坡肉,素菜是一道桂花糯米甜藕和一道五香豆干。
“爹,您嘗嘗?!庇昵缵s緊將糯米藕端過去,沈留最喜歡這樣又甜又糯的食物。
看沈留拿起筷子,雨晴慢慢放下心來。
“把這兩盤菜送給大牛吧。”沈留指著那兩盤葷菜。
“哦?!庇昵缇镏?,不情愿的答道,她和沈留一樣,不喜歡吃肉,卻對梅菜很有愛。
正要起身,沈留又道:“現(xiàn)在時辰還早,先吃飯吧?!?p> “今天誰家有喜事???”沈留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雨晴一驚,“我不知道。”
過了半響,有試探著問:“爹怎么想起問這個???”她爹一直閉門不出,怎么有心情打聽這個了。
“甜藕,佳偶,這不是喜宴上的東西嗎?”沈留聲音更淡,而且還是南方喜宴常用,北方人吃的并不多。
“呵呵……”雨晴傻笑幾聲掩飾。
“是爹太自私了?!鄙蛄舻穆曇?,飄飄忽忽的傳來,“是我自私,想留在你娘的身邊,卻讓晴兒吃苦了?!?p> “沒有……”雨晴吃完飯,剛想趁著收拾的借口,躲開父親呢,沈留卻開口了。
“今天我遇上高士德了。”沈留的聲音仍是一派淡然,“他說,各村聯(lián)合辦學(xué)不假,絕不會讓我教書也不假!”
過了正月初六,雨晴曾去鎮(zhèn)上,找過督學(xué),帶去了父親的幾篇詩文,本來督學(xué)對沈留的才學(xué)也很欽佩,但是當(dāng)時高士德就在督學(xué)身邊,嘀嘀咕咕了一陣之后,督學(xué)就改了口,雨晴怕父親擔(dān)心生計,一直瞞著沒說,而是編了個理由,說是今年鎮(zhèn)上準(zhǔn)備聯(lián)合辦學(xué),將各村的公學(xué)集中起來,所以會晚些開學(xué),讓父親耐心等待。
就在那一天,雨晴當(dāng)了定親的銀鎖,買了些生活用品,就開始了走東竄西的媒婆生涯。
“我不該騙爹?!庇昵绲吐暤?。
“你是不該?!鄙蛄粽Z氣極淡,“你不該騙我,我們明日就走?!?p> 直到最后一句,沈留語氣仍是淡然。
“爹,不要走?!庇昵缣痤^來,那樣深厚的感情,父親總是隱藏在平淡的面容下,而她是知道的,因為知道,所以不愿意再委屈父親。
母親臨終時,執(zhí)意要葬回方家祖墳,從那一刻開始,父親墨玉般的眼睛失去了神彩,直到來到這兒,在這兒,留有父親的美好回憶。
“我喜歡這兒,我想留下?!庇昵绨蟮溃辉敢怆x開這兒,不愿意看到父親空洞的眼神。
“晴兒,你還在騙爹嗎?”沈留聲音略略提高,“你每天早出晚歸,在忙些什么?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耽誤你,除非……”沈留頓了一頓,“你根本不認(rèn)我這個爹!”
這樣的話,自沈留口中出來,已經(jīng)是極其罕見的。
“爹,我不該騙你的?!庇昵缵s緊撒嬌,“我是當(dāng)了媒婆,不過我覺得很好玩,一點不覺得委屈。”
“不行,你還要嫁人的。”沈留根本不贊成。
“爹,我這樣一點不影響嫁人啊?!庇昵绨嶂〉首?,靠近了沈留,“你想啊,爹,除了媒婆,誰能認(rèn)識那么多的好男人?。课乙贿呎f媒,一邊挑挑揀揀,遇到喜歡的,我就自己留下,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為了說服沈留,雨晴也顧不得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