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飆演技
“既然那些名貴木料，和先帝哥哥親手制作的家具不能陪葬，那就拉到德陵去，干脆一把火燒了，免得哪天朕也經(jīng)受不住誘惑，玩物喪志……”
“朕畢竟也是一個人啊，只要是個人，就有私心，就會有惰政之心，自然也就會犯錯誤?！?p> “朕不想玩物喪志，朕要的，是一個民富國強、威震海內(nèi)的大明朝??！”
“所以，還是燒了吧！”
朱由檢一番話，說的義正言辭，擲地有聲，讓張瑞圖、錢謙益兩位讀書人也悚然動容。
就連魏忠賢聽了，也是心頭一緊。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啊！”
張瑞圖搶在錢謙益前面，撲倒在地，泣血上陳：“陛下，那些小葉紫檀、雞翅木、金剛木等名貴木料，可是咱大明的國寶啊，豈能一火燒之！”
說起來，內(nèi)庫所藏的那些木料，還真算得上是國寶。
因為，那些木料，可都是當(dāng)年永樂皇帝時，大太監(jiān)鄭和鄭三寶七次下西洋，用大批的瓷器、茶葉和絲綢換回來的，盡是一些百年份以上的極品木料。
當(dāng)時，可謂是轟動一時，皇親貴胄、王公大臣、天下富商，紛紛以重金求購而不得。
后來，文官清流們看不下去，紛紛上書永樂皇帝，請求放棄這種勞民傷財?shù)男袆印?p> 文官們認(rèn)為，舉大明一國之力，建造所謂的‘大明寶船’，運出去的是絲綢、茶葉、瓷器和文房四寶等‘好東西’，換回來的卻是一堆沒什么用處的‘奇珍異寶’，這買賣做的太吃虧……
‘不錯不錯，這些讀書人到底是肚子里有墨水，隨便一說就提醒了朕，其實，制造寶船入海，才是真正的敗家之舉啊……’
朱由檢心情大好。
甚至，對賣不賣皇宮家具的事，他都不怎么上心了。
他以手扶額，陷入沉思，殫精竭慮的思索著，看能不能找個什么合理的借口，重新啟動建造船廠、揚帆入海，將大明白花花的銀子撒出去。
那可是萬點、甚至百萬、千萬點‘?dāng)〖抑怠 ?p> 皇帝這副深思熟慮的神態(tài)，落在兩位讀書人和大宦官魏忠賢眼里，卻顯得頗為高深莫測。
‘難道，陛下對我們已經(jīng)起了疑心？’
三只大明王朝的老狐貍心知肚明，眼前這位新主子，表面看上去聰明好學(xué)，處事冷靜有方，實際上，因為其自幼頗受冷落，一直都顯得很低調(diào)，心性自然有些陰沉、多疑。
為了區(qū)區(qū)一堆名貴木料，和一堆沒什么用處的家具，難道真就要得罪這位新帝？
魏忠賢倒還坦然一些，畢竟，他也算是此事的‘同謀’。
張瑞圖、錢謙益兩位大人，卻早已心生悔意，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這是新登基的朱由檢，借著機會給天下人看看，人家兄弟之間，情誼深厚，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搬運到德陵去給他的哥哥皇帝陪葬……
咱一個做臣子的，管的也太寬了。
比起黨爭，比起江山社稷，一堆爛木頭，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微臣以為，”張瑞圖遲疑著說道：“內(nèi)庫的那些木料，以及先帝親手打造的家具、農(nóng)具等，其實也不用燒掉。”
老狐貍沉吟幾聲，偷眼觀察皇帝的臉色，似乎沒有什么明顯變化，這才繼續(xù)說道：“相反的，微臣以為，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起來?！?p> 朱由檢緩緩抬頭，淡然問道：“利用起來？”
張瑞圖趕緊點頭，一副老成謀國的樣子，捻須說道：“微臣以為，先皇遺作，若任其擺放在深宮后院，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亦非先皇遺愿。
故而微臣建議，不妨將這些家具擬一個名單，讓天下臣民、富商申領(lǐng)一件兩件的，權(quán)當(dāng)是作為先皇爺?shù)囊稽c念想之物，未嘗不是一件皇恩浩蕩、被澤萬民之美事也！”
朱由檢默默聽著，不經(jīng)意的瞟一眼魏忠賢，看著大宦官臉上流露出來的那副恍然大悟之色，心下暗暗點頭。
這個魏忠賢，果然好手段。
提前跟張瑞圖這位‘閹黨人士’溝通好，合起來演一場戲，就是為了將錢謙益這位‘東林黨話事人’給牢牢套住。
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張愛卿到底是老成謀國，朕心甚慰?！敝煊蓹z微微點頭，轉(zhuǎn)首看向錢謙益，溫言問道：“錢大人以為如何？”
錢謙益早就為之前的頭鐵而懊悔，此時被皇帝問及，根本就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附和之言自然脫口而出：“張大人所言極是，微臣也覺得此舉甚善?！?p> 朱由檢淺飲一口茶，思量好一陣子，方才緩緩說道：“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那些名貴家具、器具等，擺放在深宮后院，朕實在是怕自己忍不住，也誤入歧途去做木匠活兒啊?！?p> 這句話說的，讓兩位讀書人覺得很舒服。
堂堂大明皇帝，不理朝政，整日躲在后宮做木匠活兒，那不是歧途是什么？
不過，人家是皇帝，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可以說，可是他們作臣子的，就只能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對了魏愛卿，此事就由你去負(fù)責(zé)辦理吧?！敝煊蓹z隨口吩咐一聲，拿起一份題本，看樣子是要下旨送客了。
魏忠賢‘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誠惶誠恐的說道：“萬歲爺，此事關(guān)乎到先帝爺?shù)幕识骱剖?、澤被萬民，內(nèi)臣萬萬擔(dān)當(dāng)不起啊。
萬歲爺，內(nèi)臣舉薦一人，定能辦好此事！”
朱由檢溫言說道：“魏愛卿舉薦何人??？”
“內(nèi)閣大學(xué)士、禮部尚書張瑞圖學(xué)識廣博，老成持重，內(nèi)臣斗膽舉薦張瑞圖張大人?！蔽褐屹t說著話，不經(jīng)意的抬頭，向朱由檢看一眼。
朱由檢心領(lǐng)神會。
君臣之間，不就是大飆演技的事嗎？前世看過不少建奴宮斗劇，其中就有不少類似的橋段呢。
朱由檢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張大人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不僅是探花及第，一筆好字更是名滿天下，即便是朕，也為此折服不已呢?！?p> “張大人，那就請你辛苦一下吧?！?p> 說著話，朱由檢用余光觀察錢謙益，發(fā)現(xiàn)其臉色有點不太舒展，似乎對張瑞圖這位頂頭上司頗有些不屑之意。
這就對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文人相輕嘛，不信你錢大人不上套！
“陛下，微臣近日為先帝爺籌備國喪事宜，正為缺少銀兩發(fā)愁，東奔西走于戶部和內(nèi)官二十四衙門之間，恐怕不能擔(dān)此重任啊?！?p> 張瑞圖說著話，還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看上去憂慮重重，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
朱由檢聽了，微微點頭，失望之色顯露無疑。
他緩緩轉(zhuǎn)頭，捧起一份題本，隨口問道：“我大明朝國庫空虛，入不敷出，看來，只能委屈一下先皇哥哥了……”
神色悲苦，泫然欲泣。
魏忠賢、張瑞圖二人羞愧難當(dāng)?shù)牡拖骂^，默然無語。
錢謙益略一猶豫，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臣愿領(lǐng)此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