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蘭抬起頭來，看到了趙云，一臉錯(cuò)愕。
“小趙，這個(gè)人我要了?！壁w云回頭對趙累道，隨即帶著夏侯蘭走出了戰(zhàn)俘營。掀開營帳，外面是進(jìn)行日常訓(xùn)練的趙云部隊(duì)，張著、丁一等人正率領(lǐng)各自的人馬操練。士兵們都在校場，倒是無人注意趙云和夏侯蘭。
跟隨趙云，夏侯蘭到了他的營內(nèi)。里面只放著一張簡單的木桌，上面擺著幾卷文書，營帳一角處放著涯角槍和鎧甲。趙云頓了頓，轉(zhuǎn)身劈頭蓋臉給了夏侯蘭一個(gè)熊抱。
“有多少年沒見過了，小蘭？”趙云壓抑不住欣喜，“居然在新野遇到你了……”
聽著趙云略帶顫抖的聲音，夏侯蘭也慢慢笑了。當(dāng)初同在真定長大的小伙伴，自十余年前一別后，兩人再也未見過。不料如今，卻是這般場景……
“子龍，沒想到你成了劉備手下的將領(lǐng)?！毕暮钐m狠狠地給了趙云一拳，眼角有什么在閃光，“上次在常山處理商隊(duì)的事后，不料一別十余年……”
“是啊，是?。 壁w云道，“年初回去了一趟，聽武大哥說你參軍了，沒想到這么巧。怎樣，昨天那場火沒傷著吧？”
“哈哈，沒事！”夏侯蘭笑道，“當(dāng)時(shí)我正躲在石頭縫里，尋思等著火熄，結(jié)果一出去就被抓了個(gè)正著！”
年幼時(shí)光已過，如今的兩人在新野的軍營中再敘，已是另一番光景。
“哎呀，把正事忘了！”趙云一拍腦袋，“那個(gè)小蘭，你跟我去整理整理，把臉洗了換套衣服，我向主公引薦你。以后咱哥倆一起做事，也算是有個(gè)照應(yīng)！”
聽趙云這么說，夏侯蘭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一身黑不溜秋的，也應(yīng)了下來。趙云帶著夏侯蘭到了劉備給他準(zhǔn)備的房屋里，開始找水。
“這是……劉備給你的房間么？”夏侯蘭環(huán)顧四周。木屋不大，但卻十分精致。夏侯蘭伸出手指在桌上擦了擦，發(fā)現(xiàn)上面都蒙上了一層灰。
“那個(gè)，子龍。”夏侯蘭回頭看去，趙云正在里面噼里啪啦地找木盆給他打水。
“你很少來這里么？”
趙云“砰”一聲把盆子放在夏侯蘭面前，道：“幾乎從來沒來過，我基本都住軍營的?！?p> “我再給你找件衣服?！壁w云說著回頭走向里屋，“剛到新野時(shí)飛哥送了我?guī)准?，沒怎么穿過都?！?p> 夏侯蘭拿起帕子把臉擦干凈，趙云又是一陣翻箱倒柜，終于把星彩拿來的那幾件衣服找了出來，扔給夏侯蘭：“自己試試看?！?p> 挨了好一會兒，夏侯蘭總算是恢復(fù)了平日的模樣。原本有些書生之氣的他經(jīng)過幾年的軍旅磨練也漸漸成長了起來，臉上也有了棱角，和上一次尋趙云到徐州的他已是有些不同。趙云狠狠地拍著他的肩膀，帶著夏侯蘭出去：“走吧，我?guī)闳ヒ娭鞴?，今天得好好陪我喝幾杯！?p> 劉備正在府中處理日常，剛剛得子，新野北面又不安寧，他這些天也有些忙。而且在和徐庶的交談中他得知了另外一位賢才的名字，正在著手準(zhǔn)備拜訪之事。眼看已是春天，枝條如同劉備的無數(shù)想法一樣萌發(fā)，這個(gè)歷經(jīng)敗仗從不言棄的梟雄在小小的新野打著他自己的算盤。
“子龍？快坐?！眲涮ь^見到趙云走進(jìn)，放下書筒。
趙云行禮：“主公，此時(shí)打擾有些唐突，只是云某有事相求。”
劉備一愣：自他和趙云認(rèn)識以來，趙云什么時(shí)候求過劉備辦什么事？又什么時(shí)候用過這種語氣說話？能讓趙云反常的事……嗯，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管說就是?！眲涞馈?p> 趙云道：“我有一個(gè)同鄉(xiāng)，從小玩到大，叫夏侯蘭。他之前從軍，于夏侯惇軍中謀一職務(wù)。前博望一戰(zhàn)被我軍俘虜，如今就在云某部隊(duì)中?！?p> 說到這里，趙云停頓了一下。
“小蘭他自幼受先生喜愛，明于法律，絕不會徇私。所以懇請主公留他一職，云以人頭擔(dān)保小蘭為人?！?p> 劉備眨眨眼：“子龍，你這么緊張干嘛？”
趙云一愣，道：“主……主公……我知道我這是在徇私，但是小蘭和我從小便是伙伴，如今他為階下囚，我不可能……”
“子龍啊?！眲渑牧伺内w云的肩，“既然是你的同鄉(xiāng)，那只管開口便是了。你就是想太多了?！?p> 趙云一喜：“這么說主公答應(yīng)了？”
“嗯。”劉備笑道，“他在哪呢？引來見見。”
“好勒！”趙云急忙跑出去，連拽帶綁地把夏侯蘭推到劉備面前。見到劉備，夏侯蘭還有些緊張，行禮的手都有些哆嗦。
劉備遞過來茶杯，示意坐下。夏侯蘭往趙云那邊看了看，后者點(diǎn)頭，夏侯蘭才坐了下來。
“你就是子龍的同鄉(xiāng)，夏侯蘭吧？”劉備道。
“回左將軍，是。”
劉備抿了一口茶：“子龍讓我給你個(gè)職位，我軍正在擴(kuò)建，職位倒是有。不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擔(dān)任的。”
說著劉備便湊到夏侯蘭面前：“你只要回答我一個(gè)問題，答上了，自然就有?！?p> 趙云緊張地抓了抓衣服，劉備瞥過來：“子龍，你去把三弟和叔至都叫來?！?p> 趙云直接飛了出去。
“不知……不知左將軍要問何事？”看著劉備嚴(yán)肅的臉，夏侯蘭略有些害怕。
劉備湊到耳邊，輕輕道：“趕緊把子龍小時(shí)候的糗事抖摟抖摟，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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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已是深夜，府上卻傳來狂笑。劉備捂著肚子，和張飛、陳到笑成一片。此刻夏侯蘭已經(jīng)走了，但三人卻停不下來，眼淚都出來了。
“老大居然干過這事！”陳到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
“平日里……看他這么正經(jīng)……”張飛一邊晃腦一邊笑，話都說不完，“沒想到啊……子龍啊子龍，俺老張真是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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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趙云打了個(gè)噴嚏，揉揉鼻子：“誰又在說我壞話……”
今晚趙云破格沒有睡在軍營，而是來了劉備給他撥出的這間木屋。他抱著兩壇酒，和拿著幾包食物的夏侯蘭一起走到院中。把壇子和碗都擺好，吃的打開，趙云和夏侯蘭圍著石桌坐下。趙云沉默了片刻，又搬來一個(gè)石凳，放在第三角。夏侯蘭隨即會意，拿出第三個(gè)空碗，擺在空凳子的那一邊。
“來?！壁w云端起酒碗，和夏侯蘭碰了碰，“先給小瞳喝！”
說到顏瞳的名字時(shí)，趙云和夏侯蘭都看向了那只沒有人動(dòng)的酒碗。酒灑在地上，反射著月光是那么好看。
“我聽說了小瞳的事?！毕暮钐m的聲音低了下來，趙云凝視著那個(gè)空凳子好久，又抱起酒壇給兩人倒酒。
“呵?！壁w云擠出一個(gè)笑容，“我沒保護(hù)好她?！?p> “小瞳為我與布衣門不共戴天，我卻沒有保護(hù)好她！”
夏侯蘭抬頭，看著剛才幾乎是吼出來的趙云。他還沒有喝酒，更沒有醉，只是想借此機(jī)會發(fā)泄自己壓抑了這么久的情緒。
平日里，身邊盡是士兵，盡是和過去沒有交集的人，趙云要怎么給別人說起心中的事。如今遇到夏侯蘭，這是他在這世上還活著的唯一的親人，以前的事歷歷在目，這一切都讓趙云徹底放開。
“子龍，這也怪不得你。”夏侯蘭搖搖頭，撕下一塊肉堵住趙云的嘴，端起酒碗和趙云對飲。
“亂世當(dāng)?shù)?，命運(yùn)無常，誰都說不清楚。”
趙云只是笑著，嘴里嚼著夏侯蘭塞進(jìn)去的肉，眼里閃著淚光，聲音模糊不清：“是。亂世無情，誰又說得清楚……”
“算了，不說這個(gè)了！”趙云狠狠地甩頭，將酒一飲而盡，“能再見到你真好，小蘭?！?p> “你哭個(gè)屁！”夏侯蘭啐了一口，“你哭了，小瞳就能活過來？趙子龍，我打小可就沒見過你臉紅，你還哭，見鬼去吧！”
“對！見他娘的鬼！”兩人的酒碗狠狠地撞在一起，又是仰天豪飲。兩人借酒縱－歡，從天說到地，從古罵到今，月光籠罩，兩人的笑聲，罵聲，哭聲，酒碗撞擊聲，如同零散著的回憶，如同當(dāng)年真定的那三個(gè)小孩，都隨風(fēng)飄蕩在無邊的夜空里。
喝了好久，兩人也罵累了，放下酒碗，開始撕扯拿來的烤雞之類的食物。趙云嘟囔著搶了夏侯蘭好幾個(gè)雞腿，又被夏侯蘭搶走整塊羊肉，一邊打著一邊吃著。
“小蘭，今天這事你可別怪我趙云?！壁w云拍了拍桌邊的空壇子，兩人已經(jīng)喝了十來壇酒了。
“事？啥事？”夏侯蘭一拍腦袋，“哦，是你讓我去關(guān)將軍那里做軍正啊?！?p> “是啊，小蘭。”趙云逐漸平靜了下來，但臉上還是微紅著，“說實(shí)話，我很想讓你留在我的部隊(duì)里，但是不能啊。我把你從戰(zhàn)俘營帶出來，已經(jīng)有些徇私了，如果再把你留在身邊，會讓別人覺得我任人唯親。只是我一人不打緊，但我如今是劉備軍的將領(lǐng)，主公的各方面正在起步，不能給別人留下什么壞印象啊……”
“屁。狗－屁?！毕暮钐m擺擺手，也有些喝醉了，“趙子龍，你知道我聽到你不讓我留在你部隊(duì)里是什么感覺嗎？我特么就想一刀捅死你！你把我留在你軍里做軍正會被雷劈死??！死腦筋，從小就這樣?！?p> 夏侯蘭說著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到趙云面前，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過，你要是不這么做，就不是我認(rèn)識的趙子龍了。”夏侯蘭道，“你知道我小時(shí)候?yàn)槭裁磹鄹銌幔磕闼教訉W(xué)堂，又偷看女孩洗澡，又干了那么多壞事，你以為我會因?yàn)檫@些跟著你當(dāng)你小弟？”
“告訴你趙子龍，就是因?yàn)槟闵砩线@點(diǎn)正氣?！毕暮钐m說著狠狠地抱住了趙云，趙云隨之砸著夏侯蘭后背。
“你不留我，這才是我兄弟?！毕暮钐m的聲音低了下來。夜風(fēng)吹過，院中寂靜。
好一陣子，趙云開口：“小蘭，明天我送你去樊城關(guān)二哥那里。他在操練水師，你我見面也許不會太頻繁。”
“必須得送。”夏侯蘭輕輕道，“再敢敷衍我真就一刀捅死你。不過你軍中事多，沒時(shí)間就算了?！?p> “不早了，不能喝多，明天你還有事。”趙云看了看天色，“就睡我這好了?！?p> 夏侯蘭松開手，滿臉通紅，搖搖墜墜，順著地板就躺了下來：“天當(dāng)被子地當(dāng)床啊~”
趙云還沒回過神來，夏侯蘭已經(jīng)躺著地板睡著了。石桌上空著的酒壇子，沒吃完的燒雞，略顯清涼的風(fēng)，趙云立在院中，微醺。
“臭小子，軍營這幾年白混了，這么不能喝。”趙云哼了一聲，坐下，望著月亮。
風(fēng)餐露宿，一睜開眼便是月亮。這種生活，趙云是過過的。那年西域，那個(gè)自己，那個(gè)身影……
趙云望著月亮，思緒飄遠(yuǎn)，身邊的夏侯蘭鼾聲已起。
“天當(dāng)被子，地當(dāng)床啊……”趙云說著躺下，擺成大字型，和夏侯蘭一左一右躺在院中，望著夜空皎潔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