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悠長,盤踞在峭壁上的樹木遮蔽天日,日光透著縫隙灑下,空氣中回蕩著鳥鳴聲。
“吁……”馬云璐在幽長的山谷前勒住了馬。
兩邊峭壁上有無數(shù)植被扎根,遮蔽了上方的一線天,只有絲縷陽光從樹葉縫中透下。馬云璐拍了拍馬,一人一騎走在幽靜的山谷之中。馬蹄聲達達,回蕩在谷中,走到谷口回頭,馬云璐似乎看到了一道身影。白馬銀槍,落寞的背影。
小雁山么……馬云璐拿出地圖辨認著。過了山谷,就進入真定的管轄范圍了。馬云璐低喝一聲“駕”,單騎向那邊的小鎮(zhèn)飛奔而去。
越過田野,馬云璐看到一大片鳶尾花海。無邊的蔚藍如同海洋,隨風舞動,空氣中仿佛回蕩著三個小孩的笑容。從未來過這里,馬云璐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時間在這一刻交錯糾纏,她走的路,也是曾經(jīng)他走的路。
馬云璐將目光從花海移開,看著漸漸靠近的小鎮(zhèn),上面的字逐漸清晰。因是早晨,鎮(zhèn)門口還沒什么人,一片冷清。
走入這個小鎮(zhèn),馬云璐停在了街口。她下了馬,仔細看著真定的樣子。干凈的街角,整齊的矮木屋,小石橋,流經(jīng)鎮(zhèn)中的小河,還有城門口已垂下無數(shù)綠絲絳的柳樹。
他說過不再回來,從此再不歸鄉(xiāng)。她看遍生生死死,卻來到他的故鄉(xiāng)。
真定,我來了。
從一頭到另一頭并沒有花太多時間,馬云璐卻走了很久。真定很小,只能容納一個人。真定很大,各式房屋應(yīng)有盡有。
那邊開著一家酒店,馬云璐并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家開著的店鋪。此時天色還早,很多人都還在夢鄉(xiāng)罷。馬云璐取下酒葫蘆搖了搖,里面已經(jīng)沒有太多水了。
她是很少喝酒的。唯一的一次,是把軍中的男兒全都撂倒,自己氣定神閑地走出了營帳。
“客觀里面請!”
剛進門,店小二便迎了上來。小二見馬云璐拿著個酒葫蘆,愣了愣:“這位女俠……是要酒么?”
“不,水就行了。”馬云璐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點吃的?!?p> “好勒,客官稍等?!?p> 不一會兒店小二便把早點端了上來。馬云璐認真打量了這家店一番,比較小,能容納四五桌的人罷。
沉思之間,又是一道聲音傳來,將馬云璐拉回了現(xiàn)實。
“小二,有酒沒?”
“有勒,客官是要……”店小二回頭便愣了,“這位……女俠,也是要水?”
“要酒!都問了你有酒沒了還多此一問?!?p> 馬云璐看向門口,進來的是個女子。她有著一張很是妖媚的臉,穿著古典的鳳凰長裙,短發(fā)隨意地束在腦后。她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把包一甩丟在桌上。
“真是的,怎么來這么早,連個人影都沒看著?!迸踊仡^四顧,看到了馬云璐,又對店小二勾了勾手指。
“小哥,聽說真定的梨不錯,哪里賣的好吃一點?”
店小二把那女子要的酒端了上來,帕子搭在肩上:“客官這你就問對人了!要說真定的事,還沒有我不知道的!”
“嘻嘻~”女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要說這雪梨,那可是我們真定一絕,街上隨便哪一家都是極品。如果客官非要比個高低的話,那城南的趙家商隊所賣的雪梨是最甜的了?!?p> “趙家?”女子嘻嘻笑著,“莫不是我那相好的?”
“姑娘家里姓趙?”店小二搖搖頭,“趙家商隊如今已不屬趙家了。聽說很多年前的領(lǐng)隊姓趙,如今的商隊已經(jīng)交給那領(lǐng)隊的兄弟了。生死兄弟嘛,便把名字給沿用下來了?!?p> “哦~”女子點點頭,又喝下一口酒。
馬云璐在酒店一隅聽著。城南的雪梨最好吃是么……她拿起酒葫蘆離開酒店,路過紫衣女子身邊,眉頭一動。
離魂宮?
離了酒店,馬云璐向城南走去。穿過小石橋,她看到那邊整齊的一排排木房。建筑群呈環(huán)形,中間留出好大的空地,大抵是為了作為交易場所吧??吹贸鰜砟抢锸巧剃牼奂?。夏日的早晨也逐漸熱起來了,街上的店鋪相繼開門,人逐漸增多,那邊的商隊亦是如此。已經(jīng)有好些人在開始往外搬運東西了。
走在集市之中,馬云璐看著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不遠處有一名大漢,周圍的人都似乎聽他的指令。馬云璐走上前去。
“請問……這里是趙家商隊么?”馬云璐道。
那大漢臉上有著一道刀疤,但為人還算和氣:“這里就是,姑娘,你是要買什么?”
“雪梨?!?p> “那邊就有?!贝鬂h把手一指。
“哦?!瘪R云璐點點頭,“還有……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叫趙云的人家?”
“哦?”大漢愣了愣,回頭看向馬云璐,“這位姑娘找他有事?”
“受人之托,有……有點事情。”
“哦!”大漢笑了笑,“趙家商隊曾經(jīng)的領(lǐng)隊叫作趙陽,他的弟弟就叫趙云。不過現(xiàn)在趙云不在這里,他的家也沒人住了?!?p> “家?”馬云璐眨眨眼,“那個……我能去看看么?”
大漢停下了手上的活,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姑娘,你不是受人所托吧。你和子龍認識?”
“呃,我……”
“你不會是子龍家里的吧?”大漢道,“不然怎么要去看他住過的地方?!?p> “不是……”馬云璐搖搖頭,臉頰莫名的微紅,“只是認識而已?!?p> “嗯?!贝鬂h回頭對著一個小女孩招手,“小玉,過來帶這位客人去你子龍叔叔家里看看!”
“子龍叔叔?哪個叔叔?”
“你這死丫頭。就是去年你叫哥哥的那位叔叔??!”
跟著這個小女孩,馬云璐到了一間小屋前。她站在門口,愣住了。
這間屋子……一直留著么……馬云璐伸出手,緩緩?fù)崎_了門。木門發(fā)出聲響,她一眼便看到了正中的木桌。木桌邊有個小板凳,只能夠讓馬云璐一坐。她認真地環(huán)顧著這個屋子,看著這個儲存了趙云稚嫩記憶的地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私逃學(xué)堂,調(diào)皮搗蛋,歡聲笑語。
她走到里室,里面有一張小床和一張大床,床板上已經(jīng)有一層灰了。那邊有一個木柜,馬云璐走到柜前凝視了好久,像是在和誰對視。她遲疑著伸出手,剛碰到柜門,木柜就開了。木柜一直都沒有鎖。
里面放著的是一張金色面具,面具之下是疊好的幾件衣服。破損的黑色曦袍,黑色蓮花只剩下了邊緣,還有幾件女式白衣。
從白狼山上下來之后,他就放下了曦的身份,開始專注于自己的道路。
子龍,如今的曦還存在著。只是……
馬云璐合上柜門,走了出去。出門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她輕輕合上木門,又向那邊的商隊走去。
人漸漸多了,來這里買東西的也不少,喧囂聲不絕于耳。馬云璐向賣雪梨的地方走去,遠遠地看見那名紫衣女子也在那里。她拿著個大口袋一個勁地往里塞,旁邊的人都看傻了,她卻一點不顧。
“這位女俠,買這么多……可不好提啊?!辟u家好心提醒著。
“沒事!”女子擺擺手,“路途遙遠,解渴了好吃。少了的話就不夠吃了?!?p> 身邊馬云璐也走了過來。一個選得少,一個選得多,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紫衣女子裝了滿滿一口袋,這才滿意地拍拍手,偏頭看馬云璐這邊,只裝了幾個。
“你裝這么少?”女子疑惑地道,“看你也是一大早來的,這么遠過來,只買這些么?”
“太多了,路上不好拿。”
“吃光不就行了!”女子一臉天經(jīng)地義。
“……”馬云璐無語。
兩個買梨的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都買好各自所需的了,二女離開集市,往小鎮(zhèn)門口走去。
“你要往哪里走?”紫衣女子說道。
“南?!?p> “哦,我要往西,還以為能同路呢!”女子道,“同路的話倒可以請你喝酒?!?p> “你……要去哪?”馬云璐眨眨眼,問道。
“到處游玩啊?!迸拥溃拔覄倧倪|東一路玩過來,接下來要去并州和西域?!?p> 馬云璐愣了愣。這女子是出來到處玩的?
“你一個人?”
“是??!”女子拽了拽背后沉甸甸的口袋,“一個人自在,好解決?!?p> “那……”馬云璐想起了這女子早上說的話,“你是不是還有個……相好的?”
“呃……”女子眨眨眼,反應(yīng)了一會兒,“噢!他不要我啦,所以我自己出來玩?!?p> 不要你?馬云璐一臉疑惑。兩人路過早上時的酒店,往那里面看了一眼。
“他肯定是嫌我長得難看配不上他,所以才不要我?!?p> 馬云璐滿臉黑線:“不是吧……”
“肯定是!”女子憤憤不平,“走的時候留都不留我就讓我走了。哼,我也懶得去找他了,自己玩自己的?!?p> 二女一路說著聊著便到了城鎮(zhèn)門口。一個要回鄴城,一個接著旅行,分道揚鑣。馬云璐騎上了馬,對女子告別。
“后會有期。”女子擺擺手,“你叫什么?”
“馬云璐?!瘪R云璐勒住了韁繩,“你呢?”
“我叫樊淑!”
樊淑頭也不回地往西走了,只是把手舉起狠狠地對后面的馬云璐揮了揮,開始繼續(xù)她一個人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