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吃驚之下猛地站了起來,她也沒有想到會突然生出這樣的變故,一時慌道:“怎么就會將人給打死了?李家現(xiàn)在必然亂成一團,現(xiàn)下我們還怎么上門去提退婚的事?這萬一惹怒了他們……”
婉君聽了消息卻沉吟片刻,上前扶了大太太坐下,道:“娘別著急,依女兒看倒也不是什么壞事,那李家二爺本就不是個好的,現(xiàn)下又惹上這樣的官司,咱們正好有了借口強推了這門親事。”
“說的容易!咱們是跟李家換了庚帖的,若是他們硬賴著不肯退婚,咱們也是沒有辦法?。∧抢罴叶斁谷桓掖蛩廊耍雭砟抢罴胰艘彩切娖o賴,跟這種人家哪里有道理可講?”大太太越說越心急,不由得亂了方寸。
“他既打死了人,自然要被官府拿去問罪,我們上門去退婚也是合情合理,這種人,莫說我們陳家,換做哪一戶好人家會把女兒嫁給他?”婉君一手托腮,一雙清亮的眸子里閃著光。
大太太聞言,心知她說的不錯,可又一想到若是那李家不肯退婚該如何?依舊憂心忡忡的道:“說是這么說,可如果李家買通了官府又將消息壓下來不報給咱家,那該怎么辦?”
婉君眉頭一皺,母親說的也不無道理,那李家好賴在通縣也是數(shù)得上的,買通官府賠錢了事也不無可能,心中思量一會兒,定下心來朝如意道:“你去找個機靈的小廝出去打聽打聽,看被李二爺打死的是什么人?”
如意答應一聲推門出去,大太太疑惑的看著婉君,“打聽這些個為的什么?”
“娘,如果那李二爺打死的是個下人小廝,他們定能將事情壓下來,可若是打死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這事便不會善了,定會鬧將開來”婉君倒是一臉平靜,事情弄清楚了才好去想對策,現(xiàn)在急也沒用不是。
大太太聽了更疑惑了,問道:“那咱們明日不去李家談退親了?”
“娘親莫要著急,咱們就在客棧里等上一等,現(xiàn)下情況未明,咱們還是不要輕易開口提退親,先看看情形?!蓖窬Φ溃洲D頭看向柳媽媽,“這件事情還是要回去告訴老太太和父親知道,別人我也不放心,就勞煩媽媽跑這一趟?!?p> 柳媽媽本來聽到這樣的消息也是駭了一跳沒有主意,見四小姐小小年紀轉眼就想出了對策,心里也是十分的驚訝,當下恭謹應承:“四小姐放心,奴婢回去定會把事情原委仔細稟告老爺和老太太?!?p> 婉君笑著點了點頭,又說:“今日天色已晚,媽媽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便可,順便也等他們將事情打聽清楚了?!?p> 又勸慰了大太太一會兒,婉君便服侍她歇下了,這才回到她自己房里等消息。
直到戊時,遣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才回到客棧向婉君回話,原來那被打死的只是賭坊里的一個莊頭,據(jù)說是早上李二爺賭錢的時候連輸了十幾把,便懷疑那莊頭出千耍詐,一氣之下砸了賭坊又打死了莊頭。
婉君聽的眉頭直皺,若那莊頭真的是出老千才被打死,即便告到官府里恐怕也是起不了作用,如此一來去李家退親便沒有了任何籌碼,事情本就不好辦,李家又出了事情想必也是情緒不快,若此時去退親更是難上加難。
正思量該怎么辦才好,那出去打聽消息的小廝又道:“小的還打聽到一個消息,也不知有沒有用處?!?p> “什么消息?”婉君忙問。
“小的還特意打聽了那家賭坊,聽說那賭坊來頭不小,乃是通縣知縣張大人的小舅子所開,平日里也沒什么人敢在里頭鬧事,這次李二爺砸了賭坊,恐怕不會善了?!蹦切P倒是個精明的,心知這次來通縣的目的就是為了退掉與李家的親事,自然就多打聽了一些。
“哦?知縣大人的小舅子開的賭坊……好,是個好消息!”婉君皺著的眉頭松開,看著面前躬著身子的小廝心中滿意,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平日是在誰手下做事?”
小廝忙道:“小的叫阿青,是在外院跟著二管家的?!?p> 婉君上下打量一番,見這阿青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卻十分機靈辦事也穩(wěn)當,有心收為己用,便道:“六少爺現(xiàn)下也有了自己的院子,身邊需要個踏實又穩(wěn)重的貼身小廝,回府之后你可愿意去六少爺院子里做事?”
阿青聞言臉上一喜,這外院小廝跟少爺們的貼身小廝差別可大了,外院小廝做的都是些苦差事,辛勞不說還要看人臉色,一月也不過才五錢月例,若是做了少爺?shù)馁N身小廝,莫說月例銀子多了,以后更不需看人臉色,反過來還要被人巴結著,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急忙跪下給婉君磕了個頭,激動的道:“奴才謝四小姐抬舉,奴才以后必定盡心盡力照顧好六少爺!”
待他表完了忠心,婉君叫他起來,正色道:“你也知道,咱們大房底下就六少爺這么一根獨苗,你以后定要好好照顧少爺,不可有二心!”
“四小姐放心,小的定當肝腦涂地,絕不辜負四小姐的厚愛!”阿青忙不迭的應承,只差沒指燈發(fā)誓。
“好,你下去吧?!蓖窬麚]了揮手。
等阿青千恩萬謝的下去之后,婉君這才靜下心來想之后的計劃。
既然知道打死的是知縣小舅子的人,想來這件事情就好辦多了,那知縣的小舅子必定不會簡單了事,敢砸了他的賭坊,想必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那李家二爺一場牢獄之災恐怕在所難免。
等到案子了結,李二爺被抓進了大牢,李家還有什么借口不同意退親?自家兒子不爭氣,還能死咬著不放么?若是鬧開了,再加上個騙婚的罪名,那李家二爺怕是要在大牢里住上一輩子了。
既如此,她們母女也就沒了上門的必要,到了婚期李家沒人迎親,要著急的該是他們,這樁婚事成不了,恐怕李家還要給陳家一個說法了。
主意已定,第二日一大早婉君就去與大太太詳細說了,母女二人當下決定打道回府。
卻說回到府里,大太太將事情經(jīng)過稟明了陳正安,陳正安雖說早有心要退了親事,聽到李家二爺惹出了這樣的官司不由大怒,直呼若是成了親家只怕臉都要丟盡了,又想起那李家大奶奶是白姨娘的遠房親戚,心里不由對白姨娘有些怨忖,這樣的潑皮親戚怎么能牽線與自家做親!
又過了三日,留在通縣打探消息的下人回來說案子定了,李二爺果然被下了獄。
李家雖說有錢,卻是無勢,無奈之下竟然上京求到了陳家門上,希望陳正安能看在兩家即將成為親家的份上能搭救一把,被震怒的陳正安險些趕了出去。
不提親事還罷,提起親事陳正安就怒從中來,也不管會不會弗了親自上門的李家老爺?shù)拿孀樱林樂餍涠?,將滿臉苦色的李老爺仍在前廳不管。
婉君聽了消息,生怕就此錯過了退親的好機會,聽說李家大奶奶在白姨娘房里哭哭啼啼的哀求,急忙帶了丫鬟趕過去。
丫鬟打了簾子,婉君還未進內室就聽見李大奶奶帶著哭腔道:“我那二弟平日里是有些驕縱的,老爺太太寵著,又得我家老太太的疼愛,全家上下都拿他當寶,可也是個知書達理的,這次釀成大禍,老太太急的險些過去,求姨娘看在咱們多少沾親的份上,去求求陳大人幫著想想辦法吧……”
婉君聽了幾步跨進內室,白姨娘看她進來吃了一驚,急忙起來行禮,“四小姐今兒個怎么過來了?”
“我聽說李家大奶奶在這里,過來瞧瞧?!蓖窬簧踉谝獾牡?。
李家大奶奶急忙拿帕子擦了淚,站起身來看向來人,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梳著未及笄女子常梳的總角,一邊纏著一條赤金綴數(shù)顆珍珠金鏈,身上穿著藕色明紋云錦對襟短襦,下著桃紅及地碎花長裙,眉目清秀,落落大方。
忙上前見了禮,垂著頭嚶嚶啜泣。
婉君回了禮,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李家奶奶這是怎么了?哭的這般傷心?!?p> “唉……還不是為了我們二叔的事情,那江大仗著是知縣大人的小舅子,為非作歹,胡作非為,不由分說便將奴家二叔下了冤獄!可憐我李家沒權沒勢,只能眼看著二叔……”李大奶奶神情凄苦的說著,又拿帕子擦著眼角。
“哦?有這樣的事?”婉君順著話問道,話鋒一轉,又道:“我可是聽說,李二爺是打死了人才被下了大牢?!?p> “這……”李大奶奶一時詞窮,她自然不知道出事的時候婉君就在通縣,還以為能將事情經(jīng)過瞞過陳家,陳正安是四品京官,只要他肯出手必能救人出來,當下朝婉君跪下,哀求道:“求四小姐看在咱們兩家已是定了親的面子上,去求求陳大人幫幫我們吧!”
婉君閃過她,臉色也嚴肅起來,語氣凌厲地道:“你們既是知道我父親是朝廷命宮,還大著膽子上門騙婚!我們家尚未追求此事,你們還敢拖我父親下水!”
“這是哪里話??!四小姐,這親事可是府上大太太親自點頭同意,何來騙婚一說?請四小姐莫要冤枉了我們!”李大奶奶辯道。
“是么?”婉君冷冷一笑,轉頭看向陳姨娘,“當初姨娘牽線保媒,可是因為李大奶奶說那李二爺知書達理,勤勉好學?”
白姨娘不傻,知道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般田地,與李家的親事非退不可,急忙點頭,“是這樣說的沒錯,所以婢妾才以為是門好親,這才牽線引頭稟了太太。婢妾也是被人蒙蔽,若知李二爺是這般人品,斷不會找這個麻煩的?!?p> “李大奶奶,姨娘的話你也聽到了,我且問你,游手好閑,爛賭成癮,可是君子所為?不是騙婚是什么!如今你家二爺因賭犯事進了大牢,這門親事不如作罷!”婉君怒道。
李大奶奶卻也不是省油的,聞言跳起來冷笑一聲,道:“奴家雖不是大戶人家出身,卻也未曾聽說過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插手自己長姐婚事的?!?p> 婉君聽了也不惱,冷哼一聲道:“你當我陳家好欺?來人!送李大奶奶去前廳,請老爺和太太過去商議退婚之事!”
話音一落,立即有兩個高大的婆子進來不由分說拉了李大奶奶便走,任她撒潑怒罵也不撒走。
拉走了李大奶奶,婉君瞟了一眼面色刷白的白姨娘,道:“此事畢竟是姨娘牽頭,便一起過去吧。”
到了前廳,陳正安和大太太得了信也已趕到,眾人落了座,婉君悄聲將在白姨娘房里發(fā)生的知會給陳正安,陳正安聽了眼里露出一抹滿意地神色,這種事情他不便先開口,可若是女眷們鬧開了,那便不得不提上來說道說道。
李大奶奶也已將婉君的話傳給了李老爺,只見李老爺臉上盡是不豫,又礙于陳正安在場不便發(fā)作,清清嗓子干笑道:“親家……”
話音剛起,便被陳正安擺手打斷,“李老爺慎言,現(xiàn)在叫親家未免為時過早?!?p> 李老爺頓時臉上尷尬,接著又笑道:“陳大人,方才聽媳婦說,貴府四小姐說要與我李家退了這門親事,這庚帖已換婚期將至,怎么好說退就退?何況……”說著,又瞄了一眼立在大太太身后的婉君,“四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能做長姐的主?傳出去不免讓人恥笑?!?p> “哼!君姐兒是受老太太之命,幫著賤內打理家事,慧姐兒的親事說到底也是內宅之事,君姐兒便是插手又有何妨?”陳正安素來護短,見不得別人說自己女兒的不是,語氣里已是帶了幾分怒意。
李老爺冷不防聽到婉君是受陳老太太的意,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但咱們兩家結親也是大太太點頭同意了的,你情我愿如何能臨時悔婚?!”
大太太聞言臉上頓時帶了愧意,一時不知如何接話,白姨娘卻道:“李老爺,奴家本是一個姨娘,不應多說什么,可這門親事既是我推薦給太太,自是有責任,當初大奶奶上門找我說項,可是言辭鑿鑿的說李二爺如何知書達理,勤勉好學,心地又善,奴家不知實情這才牽了頭。可如今你家二爺因賭吃了官司被下了大牢,哪里有半分當初說的樣子?”
李老爺自知自己兒子的德行,又見陳家似乎已經(jīng)打探清楚,竟是定了心思要退親事,當下冷哼幾聲,露出了潑皮嘴臉,“哼!即是定準的親事,由不得你們想退就退!你們若是不肯搭手救我犬子,便讓你家大小姐嫁去守空房罷!我李家小門小戶比不得你們陳家,若鬧到衙門,看看是我李家沒臉還是你陳家沒皮!”
話里話外竟是死活不肯同意退婚,說完便甩袖告辭,直氣的陳正安揮手將桌上茶碗打翻在地上,指著大太太和白姨娘怒罵:“看看!看看!這便是你們?yōu)槲谊惣覍さ煤糜H事!”
白姨娘嚇得不敢出聲,大太太也不知如何開解,婉君悄悄拍了拍大太太,上前道:“爹何必發(fā)這么大的火,咱們再好好合計合計,總能想出辦法。”
“有什么辦法?”陳正安眼睛一瞪,指著李老爺離開的方向怒道:“那就是個潑皮無賴!能有什么辦法?!”
婉君一時無語,她也萬沒想到這李家竟無賴至此,求助不成便要拿大姐的一生做要挾,退親更是無望。這婚期到了,新郎出了事情不能迎娶,新娘獨自一人拜堂成親的先例也不是沒有,換了庚帖親事便算成了,若是李家執(zhí)意要娶,到時陳家不得不交人,不然李家是有權利去衙門里告的。除非陳家先一步告到衙門里,說那陳家騙婚。但陳正安又要顧及官聲,這種事情鬧大了,陳家只怕要變成笑柄。
事情遠非婉君想的那么容易,李家如今這般態(tài)度,實在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