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老太太的準許,白姨娘便去柴房接了碧青回去,陳正安也跟了過去。大太太心知陳正安今夜必然要留宿白姨娘房里,除了趕著安撫白姨娘,更多的恐怕是為了碧青腹中的孩子。
大太太出了漪蓮臺便讓柳媽媽去請婉君,帶了若蘭若梅心亂如麻的回了松竹院。
不多時婉君便趕了過來,路上已是聽柳媽媽將老太太房里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個大致,心道怪不得碧青被自己關(guān)進柴房時,白姨娘會急慌慌地趕去要人,原是打定了主意要借碧青的肚子生個孩子!白姨娘著實心思縝密,生怕自己不問青紅將碧青打死了事,還特特選了今日讓她鬧到老太太那里,府中喜宴,前來道賀的賓客繁多,即便是老太太也不會選在今日鬧出動靜,讓人看了笑話!
此時婉君不得不佩服白姨娘果然厲害,年前才被老太太下了管家大權(quán),過年的時候便想好了計策,更是耐得住性子隱忍不發(fā),待到時機成熟卻是一擊即中,直接擊中了老太太的軟肋。
祖母雖然精明嚴厲,陳家子嗣卻是老太太的命門。
到了松竹院,婉君甫一進門大太太便起身拉住她,滿臉憂愁道:“這可怎么好,萬一那丫鬟生下男丁,白氏有了兒子傍身,依她的貪婪,我只怕她會對祺哥兒不利!”
“娘別急,十月懷胎,是男是女言之過早?!蓖窬鲋筇耍沽送氩柽f給她,又道:“即便生的是個兒子,養(yǎng)在白姨娘的名下也是庶子,咱們陳家還有老太太做主,白姨娘怎敢在老太太眼皮下謀害她的嫡生親孫?娘且放寬心,白姨娘還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婉君怕她過于憂心,盡量撿了合情合理的話勸了,見大太太面色稍霽,心里卻更加不安了。白姨娘自然不敢對祺哥兒動什么歹心,卻是一心盯著正妻的位置的,若非如此,前世又怎么會縱火謀害了母親?
但話說回來,她一個妾室,如何就敢謀害正妻?到底是什么讓白氏這般有恃無恐?難不成……難不成前世便有碧青懷孕之事?!
若是前世碧青也像如今一般懷了父親的骨血,到了盛夏已是有孕八月有余,已經(jīng)能夠通過診脈看出男女,難道碧青懷的果真是個男孩!所以白姨娘才惡從膽邊生,害死母親,發(fā)嫁了自己,祺哥兒年幼尚不足七歲,還不是任她拿捏?白氏雖是妾室,卻是上了族譜的良妾,憑她的手段將來扶正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些念頭婉君只敢想,卻不敢說出來。母親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十分擔(dān)憂,生怕白姨娘對祺哥兒起了什么歹念,若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只怕要嚇得不知所措,到時候被白姨娘察覺,有了防備,再想扳倒她更是難上加難。
事到如今,她只能趕在自己出嫁之前想辦法對付白姨娘,盡早替母親和弟弟除了禍患,不然等她將來嫁了人,想再插手也難。好言好語勸了母親一番,等她神色平和了婉君才告退離開。
回到房里已是掌燈時分,吉祥一見她回來,立刻吩咐小丫鬟擺晚飯,擰了帕子給婉君凈手,一邊略有埋怨的道:“小姐怎地才回來,晚飯都讓人拿回去熱了一回,那些個廚娘才得了賞銀,見奴婢去熱飯菜還推三阻四的說今日忙了一天累的難受,奴婢拿了兩塊銀裸子才支使動她們!”
婉君正心煩,聽見吉祥絮叨忍不住拉下臉說了句“平日里見你牙尖嘴利,怎地就會在旁人那里受了氣跑回來找我嘮叨!”
吉祥自小與婉君親厚,平時哪受過她這樣的排揎,一雙杏眼登時就含了淚,看了婉君兩眼哭著跑了出去,如意見狀有心想跟去開解,又礙于婉君還沒有歇下,只好站在那里不住的朝門外觀望。
“算了,你去看看她?!蓖窬龂@了口氣,在飯桌前坐下開始用飯。
草草吃了幾口菜,婉君就沒了胃口,將飯碗一推就回了內(nèi)室。
在妝臺前坐了自己動手拆著發(fā)髻上的頭飾,看見鏡中自己梳的雙丫髻,又想起吉祥的淚眼來,也不知道如意勸好了沒有。她們二人畢竟自幼與她一同長大,情分自不比尋常,雖然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卻比幾個嫡親的姐妹感情更深。若不是今日白姨娘和碧青折騰出來的事讓她煩心,也不會對吉祥聲疾色厲。
頭上發(fā)髻剛拆了一半,便被人接手了去,抬眼一看卻是紅著眼睛的吉祥,如意站在一旁看著兩人淺笑。婉君便松了手,讓吉祥伺候著梳了頭,又換了如意拿來的睡袍,這才故意板了臉看著吉祥,“怎么,可哭夠了?”
吉祥紅著臉湊上來拉住她的手,羞愧道:“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與小姐治氣?!?p> 婉君又刻意沉默了一會兒,等吉祥面露焦急才噗嗤一笑,伸手在她額頭上一點,“你呀!都十三歲了還是小孩子心性,什么時候才能長大?我身邊可信的只有你們,若是你們都不能沉穩(wěn)些,將來有事我要指望誰?”
“都是奴婢不好,管不住口舌讓小姐煩心了,奴婢一定改!”吉祥見狀松了口氣,連連保證,接著又皺了眉道:“奴婢剛才聽姐姐說,白姨娘將碧青接了回去,還說對外只說是她有了身孕,那將來碧青生下孩子豈不是就變成了白姨娘的孩子?”
婉君神色一黯,點了點頭,“此事恐怕絕沒有這么簡單,白姨娘怕是胃口不小。”
“難不成,她還想靠著這個孩子……”如意看著婉君的神色,心中猜著幾分可能,卻是不敢說出來。
“不是沒有可能,若碧青生的是個女兒還好說,倘若真的生下男孩,白姨娘這般大費周章,只怕要借著這個孩子大做文章!”婉君也不瞞著吉祥和如意,直接把心中擔(dān)憂說給她們聽。如今既然不能與母親明說,便要靠她自己來想辦法,讓如意二人知曉,平日里也能防備一些。
“??!”吉祥駭了一跳,驚呼一聲急道:“那咱們該怎么辦?”
是啊,該怎么辦呢?婉君只知前世母親房里走水實為白姨娘與婉如所為,卻也不知道她們的人悄悄做的,還是母親房里根本就有她們的心腹?若沒有,是如何進去松竹院放的火?若有,那人又會是何人?不管是哪種可能,松竹院里伺候的人都該換一換了!
但她也不能對著兩個丫鬟說,母親是哪月哪天死于房中走水,若說出來,豈不嚇壞了她們!見她們臉色急迫的看著自己,便沖著兩人笑笑,“如今不過是我們猜測,你們平時多留心著就是了,若白姨娘真有什么不對勁的,咱們在見機行事?!?p> 婉君見二人仍是神色不定,便讓如意鋪床,吉祥去打水伺候她洗漱,收拾完了就攆著兩人回去睡覺。又推說她們今日跟著忙了一天,叫了二等丫鬟秋心陪夜,如意幾次說自己不累,還是由她陪夜,都被婉君笑著拒了,這才囑咐了秋心注意安全帶上房門回去。
秋心掖好了床帳去小廳的榻上睡了,婉君卻躺在炕上毫無睡意,在黑暗中睜著雙眼將大太太房里的下人們過濾了一遍。
柳媽媽是跟著母親從柳府陪嫁來的,原是跟母親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自是不可能做對不起母親的事。若蘭、若梅、若竹、若菊是五年前才提上來的一等丫鬟,都是家生子,難不成是她們中的哪個?可她們最大的才十八歲,敢有這樣的膽量?又或者是那幾個粗使丫鬟?或者是院子里的兩個粗使婆子?
婉君越想越亂,只覺得除了柳媽媽個個都有嫌疑,總不能把她們?nèi)紦Q了,若真如此還不引得陳家上下驚奇?到底該怎么辦呢?怎么才能查出,到底誰才是白姨娘安插的棋子?
她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引得秋心幾次執(zhí)了燈過來詢問。
直到隱約傳來街上打更人嘹亮的報更聲,婉君才驚覺竟然已經(jīng)過了子時,這才強壓下思緒匆匆睡去。
第二天一早,婉君找了個沉穩(wěn)的婆子給管家傳話,讓他將借來的碗盤桌椅小心奉還,便去了松竹院給大太太請了安,母女二人一同去漪蓮臺給老太太請早安。
一進門老太太就拉著大太太詢問安胎的補養(yǎng)品置辦的如何了,聽大太太說已經(jīng)派人去買,這才笑著點頭,面露喜色看向眾人,“咱們陳家可算是雙喜臨門,大丫頭嫁了個好夫婿不說,昨日白氏竟然診出了喜脈!咱們陳家隔了這么多年,又要添丁進口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并不知昨日發(fā)生的事情,聽老太太提起均面帶驚異,驚詫過后連聲給老太太和大太太道喜。老太太自是笑的合不攏嘴,大太太當(dāng)著眾人也只能含笑謝了,婉如更是面露得意,仿佛懷孕的真是她的生母一般。
消息雖然來得突然,二太太看著大太太臉上的笑容卻掩嘴一笑,朝大太太道:“還是大嫂有福氣,若白姨娘生個男孩兒,也好與祺哥兒作伴,省的祺哥兒一人孤單,幾個侄女兒都大了,總是要嫁出去的?!?p> 大太太聽了臉上笑容一僵,如何聽不出來喬氏這是在譏笑大房男丁稀???偏偏說得冠冕堂皇讓她無從反駁,笑中不禁參雜了苦澀,若她能生上兩三個兒子,怎會被喬氏這般冷嘲熱諷?
婉君在一旁看的心酸,忍不住開口道:“多謝嬸娘關(guān)心,侄女兒也希望能借嬸娘吉言,好給祺哥兒添個玩伴,只是這生男生女還不知道,即便生的是妹妹,也是陳家的骨血,一樣親厚!”
“老太太您瞧,這四侄女兒還真是懂事,倒先替未來的弟弟妹妹說起好話來了!”二太太不以為意,轉(zhuǎn)頭對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聽了臉色一沉,她當(dāng)然盼著碧青能生個兒子,好為長房開枝散葉,哪能聽得生女兒的話?對著婉君沉聲斥道:“長輩們說話,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多嘴!”
“孫女兒逾越,請祖母寬恕。”婉君急忙低頭請罪,心知自己一時管不住嘴,說了老太太不愛聽的,老太太這才怪罪她在長輩說話的時候插了嘴,若是平時,即便她插上幾句老太太臉色也不曾這般難看。
大太太也在一旁跟著道:“都是媳婦管教不當(dāng),還請老太太念她年紀小不知分寸,饒了她罷?!?p> 就連婉如都跟著勸老太太當(dāng)心身體,不易發(fā)怒,又說了好聽的哄著,老太太這才緩了神色。二太太在一旁笑的更開心,連說白姨娘將養(yǎng)多年,必定能給老太太生個大胖孫子,讓老太太寬心等著便是。再看向婉君母女的時候,神色里就多了幾分譏笑,婉君雖然心中氣憤,卻也不敢再弗了老太太的興致,只閉嘴站在大太太身邊,扶在大太太肩上的手悄悄拍了拍聊做安慰。
又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眾人起身告退。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二太太特意走在大太太身邊,挑眉笑道:“我那里還有娘家先前送來的一些阿膠,等下我讓人給大嫂送去,給白姨娘好好補養(yǎng)補養(yǎng),也好讓白姨娘能一舉得男,為大伯開枝散葉。”
“那便多謝弟妹好意了。”大太太輕聲謝了,二太太這才笑著離開。
婉君在一旁聽著心中怒氣更盛,但三太太和婉如都在旁邊不好發(fā)作,只得忍了氣看著大太太強顏歡笑。三太太自然清楚大太太此刻想必心中難過,忙借口有事先走了,婉如卻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邊,一直將大太太送回松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