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疑問弘忍心中已然不知道盤旋了多久,眼下聽得道信終于問出了這一句,不由得目注李子秋,緊張地等待著這轉(zhuǎn)世佛尊口中的答案。
玄難與玄悟也都支起了耳朵,以道信如此的身份地位,竟然遇上了如此遭遇,他們實在不能夠相信這是機緣巧合,只覺得必是這位轉(zhuǎn)世佛陀無上妙法所起的作用,是以此時也都是全神貫注地等著李子秋開口說話,只盼能夠聽得這無上妙法奧妙之萬一。
只有慧彥與法明他們那些西林寺僧,還是一臉淡然的模樣,他們對于李子秋的信仰已然是根深蒂固,對于眼前這位轉(zhuǎn)世佛陀無所不能的想法,可以說是深入骨髓,就算哪一天李子秋在他們面前變身成了丈六金身的模樣,只怕他們也還是會覺得這只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有人都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法臺之上的轉(zhuǎn)世佛陀,在乍一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居然極為少見地怔忡了片刻。
“這幾句秘決,是一位偉大的導師所傳,在彼岸世界之時,被稱為一句能頂一萬句”,李子秋望著殿外澄明的月光,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似乎是回憶起了許久許久之前的情形:“當年,還是我班長教我背熟的?!?p> 導師一詞,原本就是由佛門傳出,佛經(jīng)故事之中釋迦牟尼歷世化身,也都有傳法導師指點修行,是以對于李子秋的前半句話,道信他們倒是毫無滯礙地能夠理解,雖然對于班長一詞他們不甚了了,但都只當成是彼岸世界獨有敬稱,倒也不加懷疑,只是聽李子秋說得鄭重,不由得自道信以下,人人雙手合什,凝神靜心,等著聽會讓他們眼前這位佛陀都表現(xiàn)出如此敬重的導師的教誨。
“這秘決就是”,李子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神色肅然地說了下去:“相信民眾,依靠民眾,發(fā)動民眾。戰(zhàn)爭之偉力,其濃厚的根源,就存在于最廣大的民眾之中。”
盡管在當時跟弘忍提起這句秘決的時候,李子秋心里確實多少還有幾分開玩笑的意思,但現(xiàn)在他真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底下卻已經(jīng)是完全的一片肅然。
這些天來他也曾經(jīng)仔細想過這道信來自昌松之后所碰上的種種遭遇,先前還曾覺得這個和尚實在有些倒霉,然則細思從來,這偶然之中,卻是存在著必然之理。
因為李子秋所圖者大,在這昌松之地,西林寺從來也不以聚斂財富而為第一要務,在成功地收服了幾位大施主之后,更是教導慧彥等人對于那些平民百姓的施舍在需要同樣抱持一份感激敬意之余,還盡是以種種形式在最大的程度把那些財物送還給那些他們,而西林寺的種種活動,也從來未曾把這些平民百姓拒之門外,事實上李子秋在這么做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另外的想法,只是他來自于千年之后的現(xiàn)代社會,人人平等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而且以他現(xiàn)代的觀點來看,這個時代平民百姓的生活水平委實是低到了令人目不忍視的地步,于是給了他們一份平等,一份體諒罷了。但就連李子秋都沒有想到的是這昌松的民眾們由此而煥發(fā)出來的,卻就是對西林寺全心全意的熱情與感激。
就憑道信的暗訪是針對西林寺而來,而他所暗訪的對象卻又是這些昌松縣的父老鄉(xiāng)親,道信就絕計討不了好去。只要他不曾改變對西林寺的敵意與戒備,就算他不會遇上那群假藥販子,也必然難免要遇上其他同樣能讓他狼狽不堪的事情。就算他武功蓋世,就算他智慧超卓,都必然改變不了這樣的結局,因為那個時候他所要面對的對手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止是一群人,而是生于斯土、長于斯地的一方百姓。而在這片土地之上,再沒有什么人能夠比他們更具有可以決定一切、改變一切的力量。
古往今來,廣大民眾在上層人士眼中時常被目為螻蟻一般緲小的存在,然則事實上只要點撿歷史,卻不難發(fā)現(xiàn)正是這些看似緲小的蟻民百姓,托起了華夏文明數(shù)千年傳承的脊梁。
對于昌松父老對西林寺的這種情懷,有時李子秋甚至覺得是十分受之有愧的,畢竟他覺得他自己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為這些父老們做些什么,就連那一次的度亡法會,雖然他也曾存有了超渡軍魂,緩解那些有親人戰(zhàn)死的民眾哀傷的意思,但更多的終歸是為了打出西林寺在這昌松之地的聲名,然而就只是這樣一點點微小的付出,這些昌松父老們回報給西林寺的,卻就是全無保留的純?nèi)恢С帧?p> 殿中諸人默然不語,在這個士族與寒門之間相去有若天壤的年代,李子秋這樣的說法,確實太過超前,除了經(jīng)歷過那兩場法會的西林寺諸僧之外,也就只有那日真切感受過昌松父老對西林寺那種狂熱信奉的道信,算是略略有悟于心。
“善哉,善哉!”道信微微感嘆,卻是忽然轉(zhuǎn)頭,向慧彥說道:“慧彥,明日起你且暫把西林寺的事情放一放,修習禪門武學,首要調(diào)心,你且先閉關三日,好好把心境沉靜下來!”
這盼望了不知道多久的事情,就這突然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慧彥一時間都有點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給弄得暈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大喜過望地蹦了起來:“是,師尊!”
李子秋心頭一動,望向道信。
雖說道信把武功傳給了慧彥,他早晚也能夠從慧彥身上學到,然而李子秋卻很明白這二者之間區(qū)別不咨霄壤,畢竟如道信這樣的武學大宗師,在武學之上的修為境界,與慧彥相著不可道里計,若是能夠親炙教誨,那所能得到的進益,自必不可估量。只是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所限,卻是實在找不到可以出言相求的借口,只能在心里暗暗盤算。
“佛尊”,卻就在這時,道信已然向他看了過來:“這紛擾紅塵,世路多艱,佛尊欲行走天下,不可無一護身之技?!?p> “老僧有這里有一昔時達摩初祖手創(chuàng)游戲之術”,道信看著李子秋,微笑著說道:“若是佛尊不棄,老僧愿與佛尊切磋一二。”
“竟能于斯時斯地遇此機緣,那我便腆顏生受了”,李子秋強忍著不讓自己冒出星星眼,盡量維持著神色不動地向道信深深一謝,卻仍難掩好奇地問了一句:“不知此武學有何名號?”
“世間萬象,蕓蕓眾生,多有病、瘦、萎、懈之輩,我佛門普渡大眾,不以病弱見棄,是以達摩初祖?zhèn)鞒龃私?jīng),能使筋攣者易之以舒,筋弱者易之以強,筋弛者易之以和,筋縮者易之以長,筋靡者易之以壯,由此可得身之利,建筑圣之基”,道信合什,向李子秋說道:“故名此法為--《易筋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