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丈夫一頓好打的柳葉蓬頭垢面地跑回娘家，立在飯桌旁，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向母親訴說自己挨打的原委，還有一肚子的委屈。母親一邊慢吞吞地抹著桌面，一邊傾聽女兒的哭訴，心頭也不由生出幾分憐惜和怒氣來，便開口大罵了幾句女婿，隨后話鋒一轉(zhuǎn)又埋怨起大女兒，說她為人過于老實、呆板，不活泛，不會討公公婆婆的歡心，討丈夫開心，以至于公公婆婆討厭她，丈夫嫌棄她，言語間透出一種受罪活該的意味。這讓委屈得要死的小媳婦益發(fā)傷心，竟忍不住一頭撲在桌上嗚嗚地哭將起來，一聲緊似一聲，瘦削的兩肩一聳一聳地顫動著。
梅子看見大姐這般模樣，上前急切地問她出啥事了。柳葉聽出妹妹的聲音，仰面抹了把眼淚，若癡若呆地望著妹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淚珠大顆大顆從紅腫的眼眶里滾了出來。
這情形教梅子見了十分難受，同時怒火中燒。她壓制不住心頭的火氣，大聲問姐姐：
“那混帳東西又打你了？”
柳楊站在姐姐對面，瞧見她青腫的額頭、面頰和嘴角，心中登時火起。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如今她受人欺負，做弟弟的理所當然要去為姐姐討回公道。于是他決定要好好教訓一頓那個經(jīng)常暴打妻子的混帳東西。
“混蛋家伙，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敢這樣對我姐！”
柳楊咬牙切齒地罵了句，一時沖動，轉(zhuǎn)身操起根扁擔就往門外奔去，卻給母親厲聲喝住了。他止步，回頭瞪著母親，高聲答句：
“你怕他，我可不怕，看我今天不打斷他的狗腿！”
說著，他拔腿就往外跑。
膽小怕事的柳葉眼見弟弟執(zhí)意要去找丈夫算賬，嚇得慌忙站起身，追過去一把拽住弟弟的胳膊，哭著求他別去闖禍。
“柳楊，你莫去，你打不過他！你去了，他會說是我教你去打他的。他會更加恨我，打我的，往后的日子我就真的沒法過了！
說著，柳葉蹲下身嚎啕痛哭起來，一遍又一遍地嚷著，我的命怎么就這么苦?。?p> 柳楊緩緩松開手里的扁擔，讓母親拿去。他看著可憐巴巴的姐姐，鼻頭直發(fā)酸。他強忍住欲落的眼淚，長嘆一聲，徑直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母親仿佛習慣了女兒的悲泣，對她的痛苦表現(xiàn)出一種近乎冷漠的麻木，只隨隨便便地勸了幾句哭成淚人兒的女兒，掂起樹扁擔往廚房里走過去。她還得為自己做一頓可口的早餐，至于女兒的死活，她才沒心思去理會，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命，管它呢！
不滿五歲的虎仔自然是不知人間憂愁，對母親的痛哭流涕視而不見，自顧自歡天喜地同院子里幾個小伙伴玩耍，對外婆的叫喊也置之不理。做外婆的見外甥不睬自己，不耐煩地嘟嚷了一聲，扭頭走人。
見姐姐這樣傷心哭泣，做妹妹的也心如刀割，汪著兩泡眼淚來到姐姐跟前拿話勸慰她，一面彎腰將她扶起。悲不自勝的柳葉剛直起身揩過淚，卻又忍不住一頭伏倒在妹妹的肩頭放聲大哭。梅子給惹出了眼淚，她噙著淚水替姐姐寬心，一邊抱起她的胳臂向自己的房間慢慢走了過去。
走進屋里，梅子安頓好姐姐，便去廚房打來熱水，取來毛巾，給姐姐擦洗。她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著受傷的部位，生怕弄疼她。她瞅著姐姐面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心里頭又是同情，又是難過，又是氣憤。
“他的心怎就這么狠，虧他下得了手？”
梅子絞著冒熱氣的洗面巾，氣忿忿地說了句。
“那死鬼有啥橫不下心的？莫說老婆，就是自己的老子，他也照樣打！”柳葉憤憤然，罵道：“沒良心的，天殺的！”
“這回，他又為啥事打你？”過了下，梅子問道。
“還不是我說了他幾句？他啥正事也不做，成天不是打牌就是賭博，還三天兩頭往那個賣*的那兒跑，把我擱在一邊不管不問。我，我算是他的啥人呀？”說到傷心處，不幸的女人又吧嗒吧嗒直掉眼淚，說：“我要點錢零用，跟他拿，他一分也不給。就是拿錢買衛(wèi)生巾，他也不樂意，還罵我那東西就那么金貴，用得著花錢買那東西！倒當著我的面大把大把花錢給那個不要臉的小寡婦買這買那。我實在看不下去，就罵了他幾句，他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打我。”
“這么個混帳東西！做爺娘就不會管管他，任他胡來？”
梅子忿忿然地一邊說，一邊從梳妝臺上拿過把梳子。
“他倆哪會管他？見了崽打我，從來也不會來勸勸，像沒見似的。不說自己的崽不對，還你一句我一句地數(shù)起我來，說我的不是，怪我沒本事管住自己的老公。你說，這氣死人不氣死人??？人家都說我有福氣，嫁到了個有錢的人家，可哪個曉得我心里的苦哇？我的命怎就這么苦?。 ?p> 說著，柳葉就兩手捂住臉嗚嗚咽咽地啜泣起來，好不傷心，惹得梅子也鼻子直發(fā)酸，涌出淚來。
梅子一下一下替姐姐梳理亂蓬蓬的頭發(fā)。姐姐才剛過三十，卻已生有幾綹白發(fā)，這讓梅子見了頗為傷感。她知道姐姐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也清楚她的不幸是由誰一手造成的。此刻她胸間又一次燃起對母親的恨意，同時對姐姐的過分軟弱流露出些許不滿。
“姐，要是你當初不聽娘的話，答應(yīng)嫁給那個混蛋，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了。”梅子嘆口氣說，“要是你那時能堅持住，死活不答應(yīng)娘，娘也就拿你沒辦法了?？赡恪Γ ?p> “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的，我拗得過她么？”
想起過去的事，柳葉也是一肚子的委屈與辛酸，忍不住沉重地嘆息一聲，兩眼黯然神傷地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發(fā)呆。
梅子了解姐姐，不想再說什么了，只輕輕地說了句：
“要是你嫁給了劉建平，幾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