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彬吃完早餐就帶著她到隔壁陪母親和祖母聊天談笑,對于昨晚的事,他們一個字也沒提,倒是祖母老人家,總是有意無意地瞅著他們的脖子,梓菲猜想,她大概是想看看那護身符還在不在他們身上吧?
幸好,他們都還戴著。
回到自家的臥室,徐文彬這才拉著她坐下,認真說起昨晚的怪事。
“我昨晚將房子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番,今早也問過門房的葉老,他可以保證晚上絕對沒有外人進出我們的房子,更不可能從二樓的窗臺進屋,雖說是二樓,但這房子是歐式的尖頂設計,每層的房檐都是斜斜向下的,要攀到二樓并非易事,再者,我們房里并沒有被偷竊財物,這也說明不是小偷作祟?!?p> 梓菲點點頭,聲音有氣無力:“那你覺得是怎么回事?”
徐文彬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突然笑著反問:“先說說你是怎么看的吧?!?p> “我?”梓菲輕笑:“我要是有答案,就不用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了?!?p> 徐文彬失笑,朝昨晚起就被緊鎖的窗戶看了一眼,這才喃喃著說道:“其實從你和芬姨對茉莉香的關注上,加上我媽和奶奶之前的疑神疑鬼,我知道你們或許更偏向某些怪力亂神的猜測……但是梓菲,我們必須先矯正自己的觀點,必須先排除一些完全不沾邊的猜測,那些猜測別說毫無科學根據,更是會讓事情蒙上更加荒唐雜亂的陰影?!?p> 梓菲突然苦笑著打斷對方的話:“說了半天,你依舊認為我疑神疑鬼,搞些歪風邪氣的東西!”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梓菲忍不住冷下臉:“再說了,我只是把昨晚遇到的怪事敘述出來,到底說了什么荒唐雜亂的言論了?”
“就在今天早上,你不是還跟芬姨著重討論茉莉香味兒的事么?”徐文彬滿臉郁悶。
“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是剛起床,光明正大聽見的?!?p> 梓菲怔怔地望著對方,突然別過臉,深深地吸了口氣,此刻心里憋得慌,被這樣莫名其妙地責怪,著實不是件能令人平心靜氣的事,而且,她發(fā)現(xiàn)徐文彬在這件事上似乎有些過分篤定和強硬了,明明還沒有調查清楚,卻居然在她面前擺出在學校、在講堂上光冕堂皇的架子!
“你必須相信我沒有半點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怕你太過勞累,或者想一些不該想的事情,從而影響你的精神狀態(tài),人在某些自我暗示下往往會順著某些想法或傳言而鉆進死胡同,從而產生原本不該有的錯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徐文彬顯然還不想結束這既壓抑又隨時可能會劍拔弩張的談話。
果然,這男人壓根就不相信她……
梓菲用驚訝的眼神久久地注視著他,然后漸漸轉為慍怒,她提高聲調問道:“徐文彬,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什么自我暗示?你認為我腦子里在想著什么?你認為昨晚的事是我日有所思而產生的幻覺?!是因為聽了你媽她們的話而疑神疑鬼?!”
面對著梓菲的咄咄逼人,徐文彬顯然也有些不耐煩了,但他還是竭力控制好自己的語氣:“這也不是沒可能,所謂的神鬼其實是人心靈的外化,人們不得不害怕的只是自己的內心恐懼,我知道這間房子對你來說并不陌生,肯定會勾起不少回憶,甚至你口口聲聲追問的那個女人,肯定也深深印在你腦子里,加上聽說了某些荒唐的謠言,你要是沒有去想這些,又怎么會說聞到茉莉香味兒、還追問那個人的下落?”
“到頭來,我說的你一個字也不信,甚至懷疑是我胡編亂造?那茉莉花香就那么真切地撲在我鼻間,我只是說出來……”
“那為什么我半點也聞不到?”下一秒,徐文彬也許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生硬和直接,語氣頓時緩和了不少:“算了,我們不要因為這個爭執(zhí)不休了,這事我會繼續(xù)調查的,你放心吧,有我在,沒有人會傷害你?!?p> 梓菲冷冷地勾起嘴角,站起身子,連正眼也不看對方一眼,徑直走出了房間。
是啊,對于這件事,她已經無話可說,原來昨晚她抖著雙唇說出來的事實,在對方眼里卻是如此荒延怪誕,甚至還落個怪力亂神的罪名……
徐文彬他憑什么這樣?就因為他是衣冠楚楚的大學講師?就因為他是心理學領域的后起之秀?就因為他對韓家的忌諱和排斥?!
梓菲突然愣住了,她為最后一個設想而驚訝,為什么又想起那個人,自己不是發(fā)誓不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么?無論他是生是死,都跟自己無關了……
收起滿腦子雜亂的思緒,此刻的她只想趕快度過今天,因為就在明天,她又可以回到學校,回到那間熟悉又溫暖的小宿舍……
……
因為早上令人不快的談話,梓菲一整天都不理會徐文彬,除了午飯的時候不得已到他母親那邊一起用餐之外,她完全不想再跟那男人多說什么,心里隱忍著令人窒息的苦楚,不禁對著鏡子顧影自憐,如果不是因為家境,她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明明就不愛那個男人,為什么卻不得已妥協(xié)?
趁著徐文彬午睡的時間,她獨自出了門,悠閑地逛起來,這是來這里后第一次走出銀色的大鐵門,第一次踏上曾經熟悉無比的土地。
好久不見,這里變了很多,環(huán)境變得更美,但人煙卻變得稀少了,徐家兩套大洋房就立在寬大干凈的林蔭道旁,這里是郊區(qū),綠化本來就做得很好,而現(xiàn)在這方位成了不少富人爭相選擇的理想居住地,零零散散建起了一些洋房別墅,綠化面積也隨之增大了不少,徐家兩棟房子在這些景致中顯得有些突兀和老舊,但卻別有一番韻味。
梓菲走過寬寬的路面,來到與徐家別墅相對的路斜對面,望著滿地鋪設著修剪精細的草坪,還有一座平地而起的小教堂,突然有種淡淡的感傷。
這里曾經有一所學校,是市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重點中學,也是梓菲的母?!^去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段過往,也就是在這里開始的……然而如今,這里比人去樓空更加寂寥,因為連空樓也沒有了……
其實就在去年,她已經聽說學校搬校址的事了,據說已搬到離市區(qū)較近的地方,因為這里要重點規(guī)劃,大概也就是要規(guī)劃成一個富人區(qū)吧,如今學校搬走了,自然少了以前那種朝氣蓬勃的氣息,變得有些幽靜了。
梓菲在這周圍繞了一圈,又信步走向新建成的基督教堂,這教堂雖不大,但神圣又典雅的外觀卻著實很符合這一帶的景致,這里的別墅和洋樓雖不算多,但卻大多是歐式的建筑風格,就算徐家這兩棟有些年頭的老洋房,也是經典的歐式古典設計。
就在她對著賞心悅目的新教堂發(fā)呆的時候,一聲輕喚讓她緩過了神。
“你……是梓菲同學吧?”
梓菲尋著聲音轉過身,突然眼前一亮,興奮地叫起來:“??!董伯伯,怎么是你?”
眼前站著的有些駝背的瘦弱老人,就是以前學校負責衛(wèi)生清潔和垃圾處理的董伯伯,梓菲知道董老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寡老人,于是在學校的時候經常會幫著收集學生喝完丟棄的易拉罐、或者一些廢棄的報紙塑料等等,讓老人拿去賣了換點小錢,董老因此很是感激,對她如孫女一般的疼愛。
“果然是你啊,小丫頭長大了,變得越發(fā)漂亮咯!”老人渾濁的雙目里是欣喜的淚花,臉上滿滿的皺紋也顯示了他滄桑孤苦的一生。
梓菲看著老人的樣子,又欣喜又難受,心疼地關問起來:“董伯伯,學校不是搬校址了么?你怎么還在這里?”
老人苦笑著回道:“哎呀……我老咯,在這里住了幾十年,要離開倒舍不得了,以前住在學校的儲物室里,現(xiàn)在住在教堂后面的一間小雜屋里,做的也是打打掃掃的雜活,反正這地方我待了半輩子,將來死也會死在這里……”
“董伯伯,您還硬朗著呢!”梓菲安慰地笑笑:“沒想到您還在這兒,我都有點不敢相信呢?!?p> 老人笑了,臉龐就像菊花一般皺了起來,他問梓菲:“你這是回來看看?想念母校了?呵呵,都沒想學校搬了吧?”
梓菲苦笑一聲,隨即搖搖頭:“不,我知道學校搬了,我現(xiàn)在……就住在對面呢……”
“啊……你是指……徐家?”董老面露驚訝。
“是啊,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在這里結婚了……”梓菲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面對董老,她感覺格外親切,也無需掩飾什么,就像面對自己的親爺爺一般。
董老皺起眉頭,直問:“你是說,你要跟徐家的那個……那個叫什么……”
“徐文彬?!辫鞣茙椭f道。
“對!對!徐文彬!”老人疑惑地繼續(xù)問:“這就怪了,你之前不是跟那個……”
“董伯伯,有些事說來話長,而且,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彼抢卵酆煛?p> 老人似乎看出了什么,愣了一小會,低聲喃喃著:“緣分就是這么神奇的東西,這世間的事兒……真是越來越難預料了……”
不知為何,一種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胸口頓時憋得慌,于是匆匆跟董老告了別,轉身就朝屋里跑,她徑直進了屋、上了樓、進了自己的臥室。
一股清晰無比的茉莉花香再一次撲鼻而來!
她猛然一驚,在門口愣了愣,雙眼警惕地環(huán)顧了整個房間,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勁。
可是,為什么總是會有這奇怪的香味兒呢?這味道的源頭在哪兒?為什么會時有時無?徐文彬說他沒有聞到,芬姨也沒有明確表示聞到茉莉香,為何僅僅是自己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呢?
難道真的是她的心理作用?徐文彬說了,這間房子于她來說并不陌生,甚至曾經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牽牽絆絆,她知道這房間曾經的主人是誰,于是在自我的心理暗示下,果真就出現(xiàn)了幻覺?
聞到了別人聞不到的味道,這算不算一種嗅覺上的幻覺?
“夏姐姐,你回來了?!?p> 梓菲被突然的叫喚聲嚇了一跳,轉身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米盈,對方正端著一盆臟水,想必是剛剛擦完窗玻璃或桌子什么的。
“辛苦你了,別太累了,去休息吧?!辫鞣莆⑿χf道。
“沒關系,我不累?!泵子`靈的雙眸彎成好看的月牙形,看起來乖巧可愛。
梓菲有些同情眼前這女孩,現(xiàn)在理應是在象牙塔里快樂成長的年紀,卻反而變成一個卑微低下的小仆人,著實令人惋惜……她想起自己曾經也因為家境貧困面臨輟學,曾經也像米盈一樣早早地意識到現(xiàn)實的殘酷,好在最后還是咬牙堅持下來,靠學習之余的大部分時間到處打零工,一邊為積攢學費,一邊還要給家里寄生活費。
那樣的苦日子,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混過來的,所以此刻,她能體會眼前這女孩的無奈與遺憾。
……
有了前一晚的經歷,今晚,梓菲提早進浴室洗漱……還好一切正常,沒有敲門聲、也沒有人影。
她再一次堅信自己的看法,昨晚……肯定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