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閣樓處,天下玄宗的宗主對此詩非常滿意,對江楓更加滿意。
若非這小子,只怕今夜他就要得在老情人面前丟臉了,雖然這只是他對上清宮宮主的單相思,可誰不知道二百年前他這位名震九州的仙道巨擘可是曾轟轟烈烈地追求過上清宮宮主的。
“云海,想不到你這侄兒竟有這等詩作本事,怎么這么多年從未聽你提起過?”沈川水故意問道,表面上裝作故意問責,實際用意卻是想要借此抬高江楓。
江楓是天下玄宗的弟子,抬高他就是抬高天下玄宗。
誰料江云海居然被一句話問住,心中也是發(fā)愣,‘我這侄兒何時有了這本事?’
但表面上依舊裝作風輕云淡的樣子,微笑道:“犬侄才疏學淺,方才只是小試牛刀而已,各位不必驚訝?;蛟S是我平日里聽慣了他的詩作,因此對這些什么絕世佳作早已無感,故而沒有感覺到此詩有多好,先前也就沒有引薦給宗主師兄認識了?!?p> “你這侄兒有如此本事,還藏得這么深?”
青闕峰峰主有些不信,江云??刹皇鞘裁吹驼{(diào)的家伙,平日里誰提起一句自家弟子,江云海便會上前吹捧自己真武峰的十七位真?zhèn)鞯茏佑卸嗝炊嗝磪柡Γ灰掝}一回到兒女身上,江云海就會立馬拉下臉跑路。
女兒還算勉強,江云海和慕容婉晴一共生了兩女一子,大女兒知書達理天賦卓絕,是位公認的大家閨秀,二兒子江帆就不用多說了,江云海只恨自己的心不夠狠,為何總在孩子他娘要打斷兒子的腿的時候出手阻止,至于小女兒……小小年紀欺師滅祖,不提也罷!
只見江云海依舊厚著臉皮笑呵呵道:“藏得很深嗎?這還不是被諸位的慧眼發(fā)現(xiàn)了?”
“都怪我教的還不夠好,平日里我老同楓兒說要為人謙和低調(diào),有多少本事顯露出來三分就好,要多給對手留臉面,沒想到我這侄兒他就是不聽,非要把自己七成的功力顯露出來,這要是只是遇到一些天資平平之人也就罷了,倘若有高手在場,那不就貽笑大方了嗎?”
眾人:“……”
“唉,算了……不裝了,攤牌了,其實我這侄兒的本事……”江云海意猶未盡,似乎逮著這個話題就不想放過了。
沈川水趕忙打斷道:“咳咳!老江,夠了,夠了!你這侄兒不錯,不知道在哪個堂口做事,若是可以調(diào)來我凌霄峰吧?!?p> “……”話到此處,江云海語聲猛然一滯,緊接著就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我這侄兒……我這侄兒武學天賦不佳,所以我就……我就把他放在了百……百草堂?!?p> “噗!”青闕峰主剛抿下一口茶,聽到江云海把江楓安排在了專門負責種植草藥的百草堂,一口氣沒忍住直接噴了出來,接著質(zhì)問道:“武道天賦不行,不是還有儒道嗎?你就把這樣的天才放在了百草堂種菜?”
江云海不知如何辯解,心里發(fā)苦。
只聽青闕峰主念念有詞,道:“如此天才,哪怕武道天賦不行,大不了送去三大學宮,想來光是今日這一首詩詞,就能讓天下大儒側(cè)目,這樣的人才,你居然讓他去種菜?
呸!不當人子!江云海啊,江云海,你是真的耽誤年輕人的大好前程,宗主,我請求把真武峰的弟子劃撥到其余六峰,我青闕峰責無旁貸,如果你們不要,我可以全部收下。”
青闕峰主起身。
其余五峰峰主也趕忙表態(tài),生怕說完了就搶不到人。
“神火峰復(fù)議!”
“霜雪峰復(fù)議!”
“……”
沈川水瞬間頭大,先是平息了這個話題,接著看著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江云海,心中也是無比納悶,怎么這樣一個好苗子你就讓他去種菜呢?看不起儒道?你咋不讓你女兒去放羊呢?
真是不當人子!
……
李青蓮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殿前。
秦暉銘、顏真旭兩人也跟在他的身后,吳監(jiān)凡深吸一口氣,默默站在了最后。
“江師弟一身才學著實不凡,這一首詩敢問可有名字?”李青蓮負劍問道。
江楓回道:“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p> “臨江仙……”李青蓮從未聽過這種詞牌名,細細品味片刻以后,笑道:“名如其詩,此詩只有天上有,若非謫仙人怕是再難遇上第二首?!?p> 接著,李青蓮豪邁道:“憑此詩,江師弟的才學已經(jīng)在我之上,只不過這首詩詞終究不是現(xiàn)做,今夜乃是上元佳節(jié),亦是兩宗相會的好日子,江師弟若是想叫我心服口服,何不以元夕為題,再做一首傳世名作,也好讓我日后與人說起,不算是白來一趟,也能沾沾江師弟的才氣?!?p> “不錯,江師弟如此才學僅有一首臨江仙實在是浪費,倘若能當著眾人之面在做一首,日后必當名氣大振,遠的不說,便是我?guī)熜值芩娜耍ó敯呀瓗煹芤暼羯腺e?!?p> 顯然,臨江仙一詞雖好,但是這幾人顯然不信是江楓親筆所寫,或許是偶然得之,又或許是從哪位飛升大儒的絕筆書上抄來的。
這兩人的話一出,立刻引起了在場眾人的反應(yīng),紛紛開始質(zhì)疑。
小胖子江帆見勢不妙,立刻起身加入到戰(zhàn)局之中,對著四人冷嘲熱諷道:“李青蓮,你都說了這首詩詞乃是傳世佳作,傳世佳作哪有這么容易寫出來,要是有你說的這么簡單,你這詩仙的名號前面還有必要加一個小字嗎?”
“江帆師弟,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
“沒錯,如今我?guī)熜值芩娜艘呀?jīng)承認江楓的才學在我們之上,我?guī)熜掷钋嗌徤星夷茱嬀贫稍?,難道江楓師弟這等大家還做不到嗎?”
吳監(jiān)凡順勢補充道:“何況他剛才還信誓旦旦說自己能七步成詩,難道只是唬人?”
“若有真本事何必遮遮掩掩?君子坦蕩蕩,莫非你們怕了?”
“只怕此詩并非江師弟所作,而是……抄來的!”
幾人爭執(zhí)的聲音不高,卻清晰的傳入了眾人耳中。
閣樓上幾位德高望重的仙道巨擘也在冷眼旁觀,并非介入雙方的爭執(zhí)中。
相反,此刻天下玄宗的六位宗主那可是對江楓充滿了信心,誰要是在他們面前說天下玄宗詩文不行,他們必定跳起來就打死這人。
唯有江云海是真的慌,別看他表上裝得鎮(zhèn)靜,背地里冷汗都要浸濕內(nèi)衫了。
吳監(jiān)凡意猶未盡,繼續(xù)誘導道:“江師弟,在下方才才向你認輸,足以證明的你的才學不佳,怎么此刻卻這么婆婆媽媽?還是請大家來說句公道話吧?!?p> 話音落下,人群里頓時響起幾道聲音。
“對啊!江師兄,今日兩宗聚會,你這首詩一出,大家都認定了你是今夜的詩魁,而且上清宮圣女又是以詩會友,說不定就看中你了呢?”
“何必讓外面的人說你是沽名釣譽?我雖不是天下玄宗的人,但心中也堅信江師弟不是這樣的人,天下玄宗好歹也是名門正派,更是青州第三的仙道大宗,怎么可能會培養(yǎng)出一個只會剽竊,欺世盜名的人?”
聽著這些話,江楓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看著吳監(jiān)凡的表演,笑出了聲,就像是看著一個手舞足蹈的小丑一般可笑。
“江楓師弟,你如此行徑到底是何意思,先前說七步成詩的是你,現(xiàn)在我?guī)熜终埬阋栽轭},再做一首,拖拖拉拉的也是你。難道說你真是那沽名釣譽之人?
老實說你先前作的這首詩,我們師兄弟四人都曾聽聞過,我?guī)熜指菍Υ嗽娫u價頗高,在下其實也不太相信作出此詩的人,會是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少年,江楓師弟,倘若你真做不出來,那我也不為難你,只是從今以后,你怕是就要坐實一個沽名釣譽的名頭了。”
吳監(jiān)凡一語不可謂不歹毒,只要江楓不能以元夕為題現(xiàn)場作詩,哪怕是日后補上,此等剽竊知名他也再難擺脫。
即便可以以靈感不足為借口,他這個新興的文壇新秀只怕從此地位也要一落千丈。
江帆聽得大急,這下連拉走江楓的膽子都沒有了,若非修為比不上吳監(jiān)凡,恨不得現(xiàn)在就出手打斷這家伙的狗腿。
這時候,只見江楓搖頭輕嘆,道:“你們誤會了,我只是在等李青蓮師兄作詩,卻不料李師兄現(xiàn)在居然連作詩的膽子和想法都丟掉了,看來是我對李師兄期望太高,本想著有佳作相伴,日后世人提起,我這詩詞才不至于被人高估為孤篇橫絕,但既然李師兄才盡,我便獨自再做一首吧?!?p> 眾人的交談聲猛然一滯,李青蓮更是直接眉頭深鎖。
真是好狂妄的人,他李青蓮縱橫試探數(shù)十年,就還沒在同輩人手中吃過虧的。
吳監(jiān)凡像是聽到笑話一般,捧腹大笑道:“我沒有聽錯吧?你居然敢向李師兄發(fā)起挑戰(zhàn)?還敢自稱孤篇橫絕?哈哈哈……臨江仙雖好,但可還沒有你說的那么神,一首寫給青樓女子的詩詞,也配得上孤篇橫絕?”
他這話一出,江楓倒是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閣樓上的天書才女燕霜霜臉色忽然一冷,眼中蹦出了微妙的寒意。
江楓恍若未聞,朝李青蓮說道:“拿紙筆來,既然你求詩,我便成全你?!?p> 李青蓮微微一愣,下意識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人……居然喊他去拿紙筆?
江楓眉頭一皺,不滿道:“怎么?李師兄不是要我再寫一首傳世佳作嗎?難道一首傳世佳作,還不配請李師兄磨墨?”
“自然不是?!崩钋嗌徶皇倾读艘幌?,便變出了一副紙筆,他是愛詩之人,乾坤戒中自然常備文墨。
江楓落座,手執(zhí)毛筆在李青蓮磨好的硯臺上沾了沾墨水,接著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青玉案·元夕?!?p> 他的書法放浪不羈,筆力卻非常穩(wěn)健,一句落成便接著朗聲復(fù)讀。
只是第一句寫成,離他最近的李青蓮就變了臉色,下意識跟著顫聲吟誦起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
只一句,便大氣鋪張,寫盡滿城煙火、世人狂歡。
李青蓮只覺得仿佛看見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般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