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茗出得門來，想起《醒世恒言》不知道寫得如何了，便折向湖邊葉家別院，意欲瞧瞧馮夢龍的進(jìn)度如何。
進(jìn)門來見天錫、端卿都在，正與馮夢龍說的熱鬧，便笑道：“怎么我每次來都有人在？莫非我這么會湊熱鬧嗎？”
馮夢龍笑答：“你統(tǒng)共也就來過兩次，可不正趕上了嘛！”
天錫正與端卿說的熱切，見她進(jìn)來也未招呼，自顧自說著：“……不然，太子多次遭受鄭貴妃的暗算，尤其梃擊一案①兩宮更是徹底反目，此次若太子親政，必定要掃除污穢，還朝堂一個清白！”
端卿搖頭：“朝廷積弊已久，除非有張相那樣的鐵腕人物主持，否則一時片刻難以有所改觀……”
天錫不等他說完，早已搶過話頭，道：“葉兄此言差矣！張相雖然鐵腕，但也是先皇對其極為尊崇，全力支持的緣故，故而新政得以順利施行。只要太子拿定了主意，將鄭貴妃發(fā)送去福王的屬地，再懲治與她素有勾結(jié)的宦官，后宮立刻便能太平！前面朝堂上么，只要太子重新起用我東林黨人，必然無往不利，我大明定能重振太宗皇帝時的威風(fēng)?！?p> 端卿仍然笑著搖頭，似乎頗不以為然，卻也不反駁。馮夢龍笑道：“真是年輕氣盛，朝廷多年來都是烏煙瘴氣，咱們便是操碎了心，皇上不急，又有什么用？我看還是安安心心讀幾本書，及時賞花吟月更加逍遙一些。”
若茗聽他們話里話外的意思，都已經(jīng)知道先皇駕崩一事，便道：“皇上駕崩的消息，已經(jīng)傳揚(yáng)開了嗎？”
天錫答道：“我前天接到老父家信，便已知道此事，之后丁仲元還特地到我下處求證過，昨天京里的邸報傳來，這才正經(jīng)落實。估計告示就在明天出來了?！?p> 端卿也道：“家父昨日聽朋友說起，還道是小道消息，未肯深信。誰知今天便從縣衙得到確切消息，說是邸報已經(jīng)到了。唉，先皇久居深宮，不問朝政，外間諸臣本就難以見到圣上金面，只知道病了多時，究竟病得如何，服藥多少，就誰也說不清楚了。誰知忽然傳出駕崩的消息，無不覺得突然哪。”
“說不定鄭貴妃動了什么手腳？”天錫猜測道。
“那倒不會。”端卿道，“先皇對她寵幸有加，若先皇有什么閃失，最先受到?jīng)_擊的便是她，所以她定是千方百計要保住先皇性命，必然不會有二心。只是如今朝中各部官員都有一半空缺，太子一旦登基，頭一個發(fā)愁的就是人手不夠?！?p> 天錫呵呵一笑：“如今那位首輔方大人，我看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物，只知道跟浙黨那幫人混在一處，人云亦云。若是太子有魄力，便撤他下來，換上我東林黨的左光斗、楊漣等人，何愁朝堂不能肅凈！”
“結(jié)黨一事，究竟還是弊大于利，雖說東林黨較其他黨派清正愛民，可是這黨爭的惡習(xí)，確實也肇端自東林黨。如今朝政變亂不堪，官員又各有幫派，不能同心，想起來委實令人擔(dān)憂啊！”
天錫聽他話里的意思竟是對東林黨有些不滿，頓時急了，高聲道：“葉兄此言差矣！結(jié)黨也分時機(jī)，若是天下太平，圣上英明，官員自能同心，國家必然安定，可若是圣上不理朝政，朝廷中又有一些宵小之輩，我輩剛正之人若是各自為戰(zhàn)，必定要受歹人暗算，為何不能集志同道合之人于一起，合力對付那些奸賊呢？在我看來，結(jié)黨在當(dāng)今的形勢下非常必要，甚至是必不可少的一招！”
端卿躊躇道：“你說的固然有理，只是若無東林黨，自然就無齊楚浙黨。如今黨爭成風(fēng)，不管持論是否相同，只要一聽說不是本黨的官員，便不論好歹一通攻訐，許多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因此反而不能施行，怎么說也是結(jié)黨的一大弊端?！?p> 天錫仍然不服，道：“正是因為這些心地齷齪的黨派一向與我東林黨作對，所以才使許多利國利民的政策難以推行……”
馮夢龍早已聽的兩只耳朵起了繭子，攔住道：“好啦，你們就不要論證了，起碼不要在我這里論證了！再說下去我真得像許由②一樣跑去陽澄湖洗耳朵了！明知我和林小姐都對這些烏煙瘴氣的事沒興趣，偏你們說個沒完！都聽我的話，今日不談國事，只論風(fēng)月。”
若茗此前從未聽見端卿說起國事，頗覺新鮮，倒還無所謂，只是見馮夢龍十分不耐煩，便莞爾一笑道：“兩位，都聽馮先生的吧，國家大事，容后再議?！?p> 天錫意猶未盡，嘆道：“都不關(guān)心國事，都將責(zé)任推到朝廷那班庸人身上，又如何指望國泰民安，百業(yè)興旺哪！”
端卿笑著寬解他道：“馮先生是世外高人，自然不屑于理這些瑣碎事務(wù)，若茗妹妹又是女兒家，也怪不得。天錫兄弟，咱們孤掌難鳴，還是聽聽他們說些什么吧?！?p> “也沒什么說的，馮先生的書賣的這么好，一來恭賀，二來感謝，三來追債，問問下一部書還要多久能脫稿?！比糗ξ馈?p> 端卿笑對馮夢龍道：“早知是來追債的，我們就拉著先生多談些無聊的國事，免得先生頭疼了。”
馮夢龍擺手道：“不頭疼，不頭疼，若是聽你們繼續(xù)談下去，那才叫頭疼呢！《醒世恒言》差不多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還要重頭再看一遍，潤色加工一番，另外有幾篇南宋的話本，談吐什么的如今看來十分別捏，我得再改改，不要太露行跡?！?p> 若茗喜道：“如此說來月末時就能交到書坊來了？太好了！我們賣出去的書里都夾帶了《醒世恒言》的書目，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呢！”
“非但《醒世恒言》，就連《警世通言》我也想的八九不離十了?！瘪T夢龍笑道，“只是近來我忽然有另一個念頭，人世間最難得的不過一份真情，三言雖有許多寫情的，到底不是主線，若是專寫一部《情史》，大約更能抒發(fā)我胸中所想！可惜一支筆難寫兩家話，手頭上有了這兩部尾稿，《情史》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下筆。唉，若是我口述，有人幫著我寫就好了。”
天錫一門心思放在國事上，帶聽不聽的聽了一言半語，疑惑道：“幫你寫？馮兄生病了嗎？還是手臂帶傷，不能動筆？”
眾人面面相覷，明白過來后，均是大笑。
注：①梃擊案，明末三大疑案之一。鄭貴妃深得萬歷帝寵幸，有意廢掉太子，立鄭貴妃之子福王為儲。萬歷四十三年，一男子手持木棍闖進(jìn)太子所居的慈慶宮，擊傷守門太監(jiān)，被捕后交代是受鄭貴妃手下太監(jiān)指使。鄭貴妃對萬歷帝哭訴辯白，萬歷及太子都不愿深究，最后處死該男子，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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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收藏太少，上架時間又延遲了。郁悶。雖然對于我這個寫冷文的慣家來說，這種結(jié)果基本上是心知肚明的，然而一旦明白說出來，仍是難免影響情緒。偏偏今天連工作上的事都很不順，我想我真是需要休一段長假了……只可惜，長大成人的代價就是，萬事不能隨心所欲。于是，咬著牙，繼續(xù)寫吧，而工作的郁悶，也只當(dāng)是人品問題吧，誰叫我的人品指數(shù)，一向都是負(fù)到馬里亞納海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