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兒哭鬧了幾天,不肯吃楊福來送來的飯,餓得暈過去,醒來后偷偷找我,說只要能湊出十兩銀子,只要十兩銀子,就能緩過這個(gè)節(jié)骨眼,可我連一文錢也拿不出來。她哭了半夜,腫著眼睛走了。再后來,楊福來把他們?nèi)叶紟ё吡?,說去南京做生意。那時(shí)候我才知道,茗兒嫁過去是做他第六房姨太太,第六房!”
林云浦嘴角抽動(dòng)著,似笑非笑:“就因?yàn)橐粋€(gè)錢字,我眼睜睜看著我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作妾!”
葉水心不知該說什么,只好一言不發(fā)。
林云浦停頓多時(shí),又道:“其實(shí)我自始至終都很明白,凌家人需要這筆錢來救命,需要一個(gè)靠山,那時(shí)的我根本不是這塊料。我不能怪茗兒,也不能怪她家人,我只恨我自己沒本事,連自己的心愛的人都保不住?!?p> “他們這一走,從此再?zèng)]有回來。她走后我意志消沉,自怨自艾,恨老天讓我一貧如洗,恨自己沒用考不中舉人,也恨那姓楊的居然讓她做妾。我娘見我如此,心情十分抑郁,再加上饑荒缺糧,不久也撒手歸西?!?p> “二十歲時(shí),我以為我會(huì)躬耕苦讀,囊螢映雪,跟茗兒平淡度日,共同侍奉老母。二十三歲以后,我才知道人生的艱難,絕不是粗茶淡飯四個(gè)字可以概括的。即使你愿意粗茶淡飯,卻也得有那碗飯給你,也得混賬的老天不變生枝節(jié)。否則,即使你甘心情愿一輩子平淡到底,也不會(huì)讓你遂了心愿的。我只懊惱我自己當(dāng)年無用……”
葉水心與他相交多年,平日里只見他錙銖積累,生意上精明至極,又見他妻妾成群,只道他性喜美貌女子,哪知道他不羈的外表下,竟有如此深情,一時(shí)感慨萬千,腦海里翻騰著那句“十年生死兩茫?!?,才知用情之苦,乃至于幾十年后的半百之人,猶然無法自己。
林云浦動(dòng)情說了半日,便如將當(dāng)初情形在腦中又過了一遍,一時(shí)精疲力盡,靠在椅背上便似直不起腰來,喃喃道:“那天我在街上看見凌琴默,我以為是茗兒,后來才想起來,過了這么多年,她應(yīng)該有四十多歲了,怎么會(huì)這么年輕?可是,沒想到啊,她怎么會(huì)死了?”
“自從我手里攢了些錢,我去過南京不下十次,卻一點(diǎn)消息也打聽不到。楊福來是海商,行蹤不定,我只知道當(dāng)初他要去南京,卻連他祖籍在哪里都不清楚,怎么找得到他?這些年我每年都派人去查訪,從來沒有半點(diǎn)消息,原來他們?nèi)チ怂山?!只是,她怎么?huì)死了?”
葉水心嘆口氣:“云浦,你不要過于執(zhí)著,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今你我都已為人父母,何苦再拿年輕時(shí)的事情為難自己?”
“一天不知道她的消息,我就一天不能夠安寧。”林云浦苦笑著說,“水心,我敢說琴默必定與她有瓜葛,只是她為什么不肯告訴我?我從沒見過相貌如此想象的,何況她又姓凌,又是昆山人,絕對(duì)錯(cuò)不了。難道果真是她女兒?”
葉水心搖頭道:“我看不象,哪有做女兒的管娘叫做‘那個(gè)女人’?琴兒雖然脾氣倔強(qiáng),卻不是沒禮貌的孩子?!?p> “那她是誰?水心,你我這么多年的朋友,就算我拜托你,你一定要幫我向她問出個(gè)究竟!茗兒今年不過四十出頭,我不信她這么年輕就沒了!”
“好,你放心,我必然盡心盡力幫你周旋打聽。只是你也別太心急,咄咄逼人地追著她問肯定沒有結(jié)果,不如緩些日子,等她態(tài)度和緩些再從容細(xì)問不遲?!?p> “都聽你的吧,我委實(shí)沒有氣力再探究了。”林云浦苦笑,“這些年這件事一直是我一塊心病,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打開這個(gè)結(jié)。唉,我是多想再見她一面啊!”
葉水心雖然成婚多年,但與夫人之間一直是相敬如賓,親情多過其他,哪里曾見過這種令人寢食不安的相思?只得勸道:“凡事自己想開些吧,你如今事事順心,就不要自尋煩惱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正事?!?p> “唉,話雖如此說,到底心有不甘哪!”林云浦長(zhǎng)嘆一聲,搖搖晃晃站起來,“我心里亂得很,坐不住,我出去走走。你別送了?!?p> 葉水心自是不放心,少不得伴著他走出大門,還想再送時(shí),林云浦?jǐn)[擺手,鄭重道:“回去吧,我想一個(gè)人。”
葉水心感嘆著進(jìn)了書房,還未坐穩(wěn),端卿閃身進(jìn)來,悄聲問道:“林叔父走了?”
“怎么,你剛才來過?”
“我見琴默姑娘似乎一臉怒氣的樣子匆匆回房,以為她在哪里受了氣,正要來回稟父親,誰知道在門外就聽見林叔父與您說話……”
葉水心見他遲疑著不肯說下去,猜到他必定聽見了一言半語,便道:“你是不是聽見他說什么了?”
“孩兒不知道是林叔父的私事,還以為你們?cè)谡剷簧猓胫葌冋f到不關(guān)緊的時(shí)候再進(jìn)來問問,誰知道他是說這些事……孩兒聽了半刻鐘功夫趕緊就走了?!?p> “罷了,你聽見就聽見吧。只是不要告訴若茗。我看老林那樣子,頗要有一陣子失魂落魄呢。唉,還要我?guī)椭蚯賰簡(jiǎn)杺€(gè)究竟,這事棘手的很,琴兒斷不會(huì)輕易說什么的?!?p> “我早覺得琴默姑娘似乎有什么心事諱莫如深,不能釋懷。我也覺得可能與林叔父有關(guān)聯(lián)?!?p> “明擺著的事嘛,哪有那么巧的?琴兒與那個(gè)凌茗姑娘肯定有瓜葛,只是她不說,我能怎么辦?”葉水心嘆道,“但愿老林早點(diǎn)忘了這事?!?p> “這件事林叔父牽掛了幾十年,不會(huì)輕易丟開手的?!倍饲鋼u頭道,“父親也別心焦,慢慢來吧,或者請(qǐng)眉娘從中周旋?我看眉娘的話琴默姑娘倒是聽的?!?p> “嗯,你說的有道理。唉,情之為物,傷人非淺啊。端兒,圣人講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句話倒是君子用情的一個(gè)最好注釋。你要記住,真性情固然是好,但萬事皆有度,若太執(zhí)著,必然傷了自己,你莫要步了云浦的后塵?!?p> 端卿口里答應(yīng)著,心中卻想:情之為物,絕妙之處便在于令人不能自己,若能做到適可而止,世間又哪來那么多癡男怨女呢?
~~~~~~~~~~~~~~~~~~~~~~~~~~~~~~~~~~~~~~~~~
這個(gè)月下旬就要上架了,嘿嘿,雖然收藏一直在掉,不過最近心態(tài)已經(jīng)比較平和,既然寫了,就盡最大努力寫好吧!順便預(yù)定些粉紅票,如果各位親有的話,送一張吧,免得一上架光禿禿的太沒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