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悄無聲息間改變的故事（元宵快樂）

　　“是我?。∈俏野?！師兄你真的現(xiàn)在才想起來??？”

　　夏彌嫌棄地拿師兄的衣服擦手，嘟囔道，“我可是昨天看到你的時候就想起來了！”

　　“那你……為什么不和我說？”楚子航低聲問道。

　　“這種事怎么可能讓女生先開口啊！”夏彌瞪圓了眼睛，兇巴巴的，就像小貓炸毛。

　　“對不起?！背雍嚼侠蠈?shí)實(shí)，罕見地低聲下氣。

　　“算了算了，看在師兄你居然熱淚盈眶的份上我就大發(fā)慈悲原諒你了?！?p>　　夏女王冷傲揮手，示意下不為例，再有下次必定大刑伺候！

　　“所以師兄你剛剛為什么哭？”夏彌突然貼了上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驟然近距離的湊近下，楚子航能清晰感覺到女孩的鼻息，淡淡如梔子花般的清香，微微顫動的睫毛下，仿佛會說話的澄澈眼瞳中滿是好奇，可嘴角卻帶著壞壞的笑容，露出一對小虎牙。

　　那張素凈無暇的臉在陽光下染著一層溫暖的金色，圣潔的就像是師弟口中的天使。

　　這回他沒繃住，臉龐側(cè)移，錯開了夏彌的視線，沉默了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沒事?！?p>　　“可你都哭了誒，怎么會沒事！”夏彌伸出雙手強(qiáng)行扳正他的臉，小臉嚴(yán)肅道，“師兄別害羞啊，我們可算半個青梅竹馬嘞，有事盡管說，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我發(fā)四！”

　　聽到那個不知道是咬到舌頭，還是故意含糊不清的“四”，楚子航臉皮微微抽動。

　　“你后來轉(zhuǎn)學(xué)去了BJ？”他只能試著轉(zhuǎn)移話題。

　　夏彌倒吸涼氣，迅速回身，雙手抱著雙肩，一臉看變態(tài)的看著師兄，瞪著那雙點(diǎn)漆般的眼眸：“師兄你調(diào)查我！”

　　“沒有……”楚子航有些手忙腳亂地拿出平板，“這是諾瑪從本部發(fā)來的資料，我們之前總得知道你是誰?！?p>　　平板上是夏彌的檔案，詳實(shí)清晰，上面清楚地寫著：夏彌，1993年10月30日生于BJ，性別女，北京戶口，入讀預(yù)科前就讀于北大附中……

　　卡塞爾學(xué)院情報部只負(fù)責(zé)學(xué)生檔案，這伙人整天閑著沒事干，只能以中央情報局般的嚴(yán)謹(jǐn)著稱，把任何人的檔案整的都像是黑歷史。

　　這份檔案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就是夏彌的照片。

　　深咖啡色的頭發(fā)，還戴著深色的美瞳，她在一片夕陽里回過頭，黃色的蝴蝶結(jié)發(fā)帶飛揚(yáng)起來。

　　夏彌忽然指著平板：“你看，這上面還寫著我之前在仕蘭中學(xué)的就讀情況！”

　　楚子航愣住了。

　　他再傻也聽得出來師妹這是在興師問罪，而且還是舊案重提，何況他根本不傻，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較遲鈍。

　　可是剛剛不是說已經(jīng)原諒他了嗎？

　　楚子航喉結(jié)蠕動了下，想說什么，卻在最后急剎車，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問題，老實(shí)接受批判。

　　委實(shí)說楚子航這輩子沒在幾個同齡人面前這樣“乖巧”過。

　　可在夏彌面前，他總覺得莫名愧疚。

　　因?yàn)樗铧c(diǎn)將她遺忘了，他們之間明明發(fā)生了這么多故事，可他卻忘得一干二凈，

　　“唉，看著師兄你這么內(nèi)疚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欺負(fù)你了?！睅熋煤鋈婚L嘆口氣，小手給自己扇風(fēng)。

　　場面陷入了凝滯與沉默。

　　師妹側(cè)著頭眺望窗外的游樂園，口中哼哼著悵惘而傷感的曲調(diào)。

　　楚子航心中一動。

　　這曲調(diào)旋律似乎是——Falling slowly。

　　那年他們一起看過的有些沉悶的愛爾蘭音樂電影《once》的插曲。

　　他還記得最后的歌詞：

　　You've made it now

　　Falling slowly sing your melody

　　I'll sing along

　　I paid the cost too late

　　你仍有機(jī)會選擇

　　慢慢下降，唱你的旋律

　　我將一同吟唱

　　我付出了代價，太遲了

　　現(xiàn)在你已離去

　　……

　　楚子航心中莫名的壓抑和煩躁。

　　這部電影很沉悶，結(jié)局給人一種說不清的悵惘，遺憾中又帶著滿足。

　　你明明認(rèn)為結(jié)局還能更好，但你說不上來，也無力扭轉(zhuǎn)，只能眼睜睜看著短暫相愛相識的人就此分道揚(yáng)鑣，各自踏上屬于自己的前程，也許這就是人生。

　　他突然覺得自己要說些什么，來改變當(dāng)下這尷尬的氛圍。

　　“我看檔案上你還有個哥哥？可我當(dāng)初去你家……”

　　吊艙的門忽然打開，外面銀色頭發(fā)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親愛的游客，你們已經(jīng)談了十分鐘的人生和理想了，歡迎重回地面?！?p>　　“校……校長？”楚子航和夏彌都呆住了。

　　明明時間在他們眼中被無限拉長，可卻快的不可思議，轉(zhuǎn)眼間十分鐘就到了。

　　校長身后，深褐色頭發(fā)的大男孩使勁甩手，在鼻子前扇風(fēng)，一臉嫌棄地扭過頭去。

　　“不是，這地方怎么又酸又臭的？你們居然坐了十分鐘！要我陪你們?nèi)ネ对V嗎？”

　　楚子航面露窘迫。

　　夏彌沖路師兄做了個鬼臉，從座艙內(nèi)跳了出來，挽著校長的胳膊一蹦一跳。

　　“校長好！”

　　“你也好！我和明非去出席了一個活動，下午空閑，明非說他沒有去過六旗游樂園，對我們交給他的任務(wù)不是給漂亮學(xué)妹做培訓(xùn)而是出席活動表示不滿，就帶他來看看?！?p>　　昂熱拍打著臂彎里夏彌細(xì)軟的手，笑呵呵道。

　　喂喂！明明你自己也想來好吧！

　　“校長，初次見面，請我吃冰激凌吧！”夏彌撲閃著大眼，目露期待。

　　“當(dāng)然可以?！卑簾崧柫寺柤?，轉(zhuǎn)身問道，“你們要嗎？”

　　“檸檬味！”路明非毫不猶豫舉起了手。

　　“我……”楚子航遲疑了下，他不是很喜歡吃冰激凌。

　　“我知道我知道，師兄喜歡草莓味！”小師妹主動舉手，貼心可人。

　　“好！目標(biāo)冷飲店，出發(fā)！”昂熱神色嚴(yán)肅，就像下達(dá)了重要指令。

　　兩人手挽手地走在前面，一老一少和諧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對祖孫。

　　路明非和楚子航落在后面。

　　師弟捅著師兄的腰，低聲道：“師兄啥情況啊，進(jìn)度這么快？怎么就開始打探家里人的情報了？”

　　“……沒有，之前氣氛太凝重了，我想改變下氛圍?！背雍降吐暬氐?。

　　路明非一愣，太凝重了？

　　師兄你這鋼鐵直男到底說了什么？

　　可不等他發(fā)文，楚子航忽然拋過來一個問題，讓他目瞪口呆，差點(diǎn)伸手去探師兄的額頭看看師兄是不是發(fā)燒了。

　　“師弟，你相信命運(yùn)嗎？”

　　啊咧啊咧？

　　這是什么神展開??！

　　你們不過就是摩天輪上待了十來分鐘，師兄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就開始研究宿命這等博大精深的命題了？

　　猶記得上一世的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是哪個地方改變了嗎？

　　路明非撓了撓頭，忽然想起師兄原本被夏彌抹去的記憶好像回歸了。

　　所以說這哪里是抹去啊，壓制就壓制，師妹上一世臨死前還是那么嘴硬。

　　以龍王的能力，徹底抹去一個人的部分記憶輕而易舉，根本不存在什么死灰復(fù)燃，在命定時刻還能打破常理回歸的。

　　那么為什么不愿徹底抹去呢？

　　“師兄，你問我信不信命，這簡直就是不信我啊！”路明非義正言辭道。

　　“什么？”楚子航疑惑轉(zhuǎn)頭。

　　“你忘記我和你說的神功秘籍了？”

　　路明非神色肅穆，右手掌心向上平攤，左手豎掌而立在右手掌心上方，一舉一動間自有禪意留存，恍如在世大佛。

　　楚子航看著他擺出的姿勢陷入了沉默。

　　師弟你這是《功夫》看入魔了吧？

　　就算真有什么‘算天算地算愛情’，你又何必擺出如來神掌的收功姿態(tài)？

　　這屬實(shí)是串場了吧？

　　看來向師弟問命運(yùn)這回事確實(shí)不靠譜。

　　楚子航調(diào)整思緒，重新問道：“師弟，你之前說的天降是什么？”

　　“天降？”路明非愣了下。

　　師兄今天問題很多??！

　　“師兄啊?！甭访鞣请p手抱著后腦勺，懶洋洋道，“你看過《仙境之橋》嗎？”

　　楚子航微微出神，他看過這部電影。

　　這部奇幻電影于07年在美國上映，他入學(xué)的那年在學(xué)校的放映廳內(nèi)看過，講述的是一個男孩在青春期成長蛻變的故事。

　　路明非繼續(xù)說道：

　　“電影里面是雙主角，杰西和萊斯利，對杰西來說，萊斯利就是他的‘天降’”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問我天降是什么……但我還是想和你分享幾句人生小作文，你就當(dāng)觀后感聽?！?p>　　“對杰西來說，萊斯利就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天使，她是那樣耀眼，卻為他而駐足。她短暫的來到，為杰西帶來了希望與溫暖，卻在中途回歸了天堂……師兄，千萬不要成為那個直到失去了天使，才知道蛻變的杰西，千萬不要等到失去才開始后悔?！?p>　　師弟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嗓音平靜而低沉，猶如經(jīng)歷滄桑者對后來者的箴言。

　　“如果早知道是這么漂亮的新生我會親自來做入學(xué)培訓(xùn)?！卑簾崴实男β晱那懊?zhèn)鱽怼?p>　　“看老家伙這泡妞的坦蕩之風(fēng)！”路明非立刻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痛心疾首道，“師兄，校長這老家伙在挖你墻角！你能忍？”

　　楚子航還猶自站在原地發(fā)呆。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首插曲最后的歌詞。

　　強(qiáng)勁的風(fēng)從他們腦海掠過，帶著轟隆隆的巨響，隨之而來的尖叫聲將楚子航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他回頭望去，鐵黑色的鋼軌如同一條擰轉(zhuǎn)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約50層樓的高空，縱橫交錯，湛藍(lán)的天空被切割成幾大塊。

　　他聽到師弟在耳邊倒吸了口冷氣。

　　“大師兄二師兄，快來一起坐過山車?。　鼻胺降南膹浥み^頭，沖他們大聲招呼。

　　楚子航忽然有些腳軟，情不自禁落后了一步。

　　師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終究還是我扛下了所有”。

　　“別掙扎了，上吧，今天誰也逃不掉！話說師兄你是這輩子第一次做過山車吧？”

　　路明非說這句話的時候盯著楚子航眼睛。

　　楚子航點(diǎn)了點(diǎn)頭。

　　師弟拍著胸脯，震聲道：“保證讓師兄的人生第一次有最完美的享受！”

　　“大師兄二師兄……”

　　前方又傳來了師妹的催促，老男人摩拳擦掌地沖他們招手。

　　“來了來了！”

　　陽光下，路明非揮手喊道，拽著楚子航向他們跑去。

　　等幾人走到近前。

　　“師妹這玩意你都敢坐?。俊甭访鞣驱b牙咧嘴。

　　恰在此時，他們身后行到最高處的過山車，仿佛自由落體般的下落。

　　慘叫聲再次席卷整個游樂園，嚇的掠空而過的鴿子翅膀一抽，幾乎栽下來。

　　夏彌背對著哀嚎慘叫聲，雙手叉腰，揚(yáng)頭驕傲道：“你以為我們女孩子只會摟著米老鼠拍照嗎？”

　　路明非豎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女中豪杰！走，今天師兄們舍命陪師妹！”

　　楚子航在心中默默道，師弟你能不能不要代表我……

　　“走走走！”夏彌興高采烈地挽著兩人，蹦跳著向排隊處走去。

　　半個小時后。

　　路明非扣緊了安全鎖，瞥了眼鄰座的師兄。

　　楚子航坐在他身邊，抓緊兩肩的握手，臉色蒼白平視前方，就像是犯了錯被老師罰坐姿。

　　夏彌和昂熱就坐在他們的前排。

　　“師妹，聽說你還有個哥哥？”

　　加速隧道內(nèi)一片漆黑，路明非狀若隨口問道。

　　“對啊，怎么了？”師妹回過頭。

　　路明非咧嘴笑道：“以后拉上你哥哥，大家一起搓麻將啊，三缺一！”

　　夏彌抿嘴笑道：“好啊好啊，我哥可笨了，只有麻將撲克打得好！”

　　危險的警報聲突然席卷了整個隧道。

　　加速鐵軌兩排紅燈閃爍速度驟然加快。

　　警報聲停止！

　　叫人窒息的一秒鐘內(nèi)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數(shù)倍于體重的巨大力量將所有人死死壓在靠背上，比校長的瑪莎拉蒂還要夸張！

　　“噢噢噢噢噢噢——”

　　路明非和楚子航同時大吼出聲，所有人都在下意識大聲呼喊，只有把肺里的空氣全吐出來才算舒暢！

　　而這慘叫聲中，竟然還夾雜著昂熱與夏彌歡快的笑聲。

　　光撲面而來，過山車達(dá)到了最高時速，沿著鐵軌垂直攀升而扭轉(zhuǎn)。

　　耳邊是呼嘯的風(fēng)聲。

　　視野中是藍(lán)藍(lán)的天空白白的云。

　　一切都在翻轉(zhuǎn)著，猶如萬花筒般的景象。

　　在尖叫聲中，楚子航聽到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那樣的突兀。

　　他循聲望去，看到師弟從尖叫轉(zhuǎn)為暢然大笑。

　　他笑的比夏彌和校長還要開心，肆無忌憚，張揚(yáng)暢快，好像天地之間唯他一人。

　　“師兄，你知道我為什么笑嗎？”

　　尖嘯的風(fēng)聲中，旋轉(zhuǎn)的白云下，楚子航聽到師弟大聲地問自己。

　　他當(dāng)然不知道，于是只能抽空在換氣的空檔回了句不知道，然后繼續(xù)陪著大家一起尖叫。

　　“因?yàn)橐磺卸几淖兞税?！?p>　　過山車的隆隆聲中，師弟的聲音好似被無限拉長。

　　恍若荏苒的歲月。

　　又如被扭轉(zhuǎn)的命運(yùn)。

　　楚子航呆呆地看著撲面而來的天空，一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不知道師弟在說什么。

　　但他莫名地希望……

　　這樣的時光，這樣的旅程，可以走的再慢些。

　　……

　　2010年7月19日下午。

　　原歷史進(jìn)程中出現(xiàn)“意外事故”的六旗過山車安然無恙。

　　游客們慵懶而無憂地度過了這個午后。

　　在這個美好的讓人心生無限憧憬的夏日午后，很多事情還尚未真正開始，就在悄無聲息間迎來了改變。